永安侯盯着手里的请帖翻来看去,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居然是婴子栗的!
他们之间可没什么交情,凭白无故地婴子栗为何要请他吃饭?
任昆可不会以为婴子栗有求于他。
没错,他是永安侯,长公主的儿子,皇帝的亲外甥,权势滔天,人人巴结,不过要说婴子栗也要巴结他,任昆倒还不至于自大到这种程度。
婴子栗,年二十。
大周最年轻的才子;
百里大学士的得意之徒;
鹰会主事的座上宾;
这些仅仅是他明面上的身份,事实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来自隐世大族婴氏。
这世间,皇权最大不假。
但总三两个千年隐世大族的实力是皇族都不愿意得罪的!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门生故旧;
又有多少当朝大员从龙贵勋是他们行走俗世的代言人;
关系又是怎样的盘根错节!
他们传承千年的能量足以颠覆一个王朝,所以,只要他们不威胁到皇权,没有一个帝王会主动对他们下手!
因为,后果试不起。
而婴家,就是这样的隐世家族。
婴氏每一代出来走动的嫡系子孙在族中的地位都非同一般。
婴子栗,鹰会主事待其恭敬,俨然上下从属。
任昆知晓鹰会是婴家在世俗社会的门户,大管事向来听命于家主。
对婴子栗奉为主,其人在族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很可能是下一代的家主继承者。
罢了,想不明白。
去了就清楚了。
婴氏虽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从未结过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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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等玫瑰花开了,咱们再来采玫瑰花,做成玫瑰酱,那可是养颜美容的好东西。”
锦言拎个装满桃花瓣的篮子,边走边说。
夏嬷嬷含笑点头:“好,随夫人高兴。”
锦言步履轻盈:
好了,无事一身轻!
水无痕的身份也说开了,长公主就势默认了她对水无痕身份的定义。
画上题诗的事,也不会再追究了。
而且,可能因为内疚,这几日对她格外关切,暂时没再提让她讨永安侯欢心的茬儿。
呵呵,看来在道观中长大真是件大好事!
方外之地嘛,不懂人情世故不通男女之事是情理之中的。
锦言刚一入院门,就觉气氛异常,一种被打了兴奋剂的鸡飞狗跳。
“夫人,您可回来了!”
守门的婆子激动地迎上来:“好几拨人去花园找您呢——侯爷来了!”
今天就是十五了?
锦言吃了一惊,这么快!
不对吧,这才几天呢,没到呢!
下意识地就起了戒备之心,来干嘛!不会是来兴师问罪吧?
这些日子自己也没做什么呀,要说有问题,就是在水无痕的画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又偶遇了一次,不会是为这个生气吧?
转念而过,不能磨蹭,忙进了厅堂。
永安侯正喝茶呢,任嬷嬷在旁服侍着。
见她进来,永安侯抬抬眼:“一大早去哪里了?”
要你管!
见他那幅旁若无人的大爷姿态,锦言就觉得做小人物挺悲哀的。
这是她的房间啊,永安侯一来,她立马就没地方坐了!
就连长公主的正院,她现在好歹都混上座儿了好不好。
含笑见礼:“不知侯爷会来,去采些桃花,学着酿桃花酒。”
侯爷,象这样没有预约突然造访是很失礼的!
显然,永安侯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锦言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可没打算傻到向侯爷提提预约见面的要求。
“恩,坐吧。”
永安侯端着茶杯,仿佛在仔细观瞧上面的缠枝莲花。
锦言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他指示。
任嬷嬷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永安侯望着乖巧温顺的小妻子,沉吟着。
他一直觉得这小道姑是有些不同的,原先只当府里多个人吃饭,没想到她不声不响地竟还挺有能量的……
她坐在那里,低垂着眉眼,乌黑的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了枝白玉丁香簪,有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垂了下来,将嫩白圆润的小耳朵掩住了半边,两只素白的小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上,手背上有一个个隐约的小肉窝儿……
永安侯忽然想起新婚之夜,也是这双白生生有小肉涡的小手,快速地脱了外衣摘了凤冠霞?,用元帕包了子孙果塞到了一边……
不由唇角微翘,这个卫四,总是出人意料。
他决定据实以告,征询她的意见,毕竟是她的东西。
“昨天婴子栗请我吃酒。”
啊?
锦言有些不解地看过去,她当然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永安侯是来向自己交待晚间去向的,下文呢?
“婴子栗。”
婴子栗是谁?
永安侯你能不能不这么简洁?
多说几个字累不着的。
婴子栗?
噢……那个大才子,画江雪垂钓图的那个。
锦言点点头:“赏花会上见过的,听说他是个大才子。”
“婴子栗找你。”
“找我?找我做什么?”
不带这么吓人的!
锦言觉得莫名其妙,难道是因为她当时态度不够友善?
但也没失礼呀,那婴子栗看起来也不象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呀。
这是,秋后算账?找她老板告状要说法了?
她不解地看过来,毛茸茸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表情专注地等着永安侯进一步解说。
“婴子栗要向你借书,收有《问刘十九》和《江雪》那两首诗的书,他想借阅几日。”
永安侯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诗书。
他文武双全,也称得上博览群书,初见之也大为惊叹,闻所未闻。
婴子栗很是客气,开门见山表明自己外男的身份不好约见侯夫人,所以请永安侯代为借阅,一借书,二道歉。
“……当日在下言语不敬,还望尊夫人不记前囿。”
言语诚恳。
借书?!
果然是不能撒谎的,一个随口而出的小谎言也需要圆。
锦言摇摇头:“没有书。”
“没有?”
永安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出现一丝裂缝:“不是你父亲的藏书吗?”
“不是。我父亲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侯爷知道,当初我父亲出事,我还是个婴孩,直到出嫁前才回到卫府的。”
锦言不徐不疾缓言解释着:“至于我父亲的收藏,父亲之前与母亲并不在卫府居住,及至一出事,老夫人将母亲从别院接回府里,母亲悲伤之下无暇顾及其它,别院里的东西不知所终。”
“那你从何习得,又为何要说是来自父亲的藏书?”
从她平静的述说中听不出有半点怨忿,任昆忽然明了,为什么小道姑会得到母亲与父亲的喜欢。
一个散播阳光和喜乐的,从来不抱怨,任何时候都带着柔美笑意的人,她身上的温暖坦荡纯净是这座常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府邸从来没有过的。
“我小时候贪玩,常到山下的茶亭玩耍,开茶亭的嬷嬷人很好,”
她微笑起来,如白莲般美好的脸庞带着幸福的追亿:“会做很好吃的香干卤蛋,那两首诗都是从过路喝茶的客人那里听来的,还有很多好听的故事呢,什么山精水怪的都有……”
她的声音很甜美,仿佛呼吸也在微笑:“我虽然没见过父亲,但父亲将我托付给师父,师父待我如己出……赏花会上,俞家的少爷和小姐口口声声仰慕我父,言行却颇为不恭,婴公子……”
锦言顿了顿,还是轻轻带过了:“文人相轻本是常事,私下里背人处倒也无妨,可是,若当面被人置疑,我再不肖,也得替父亲争口气。”
她忽然展颜,笑容如花般绽放,鲜活生动。
“所以,没有书,我骗他的。是从过路人那里学来的。”
骗他的。
永安侯见她象个孩子似的得意神情,哭笑不得,不知婴子栗知道真相会是何种反应。
“会不会给侯爷带来麻烦?”
虽不知婴子栗的来历,不过能请到永安侯,又能让永安侯上心,在次日就来找她借书,应该不是简单的人物。
锦言忐忑地问道,态度很重要嘛!
“无妨。”
看她脸上的表情从得意狡黠到小心翼翼,想到她煞有介事地忽悠了婴子栗等众人,永安侯心一软:“我会对他如实相告。想那婴公子必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与你计较。”
说起来不过是内宅小女子爱父心切耍的小把戏,婴子栗知道真相后,也不能计较。
“谢谢侯爷。侯爷请用茶。”
永安侯的痛快让锦言很受用,见他的茶杯空了,忙又续上。
忽尔又想起任嬷嬷在的,任嬷嬷在,永安侯似乎不愿意让别人侍候的,神色间就有些踟蹰。
永安侯不以为意,转了话题:“你那处馆子倒饧好了没有?准备几时开业?”
锦言知他指的是人间春晓,没想到这人还会关心这些琐事:“正进行着呢,预计是三月中旬开业。”
“若有需要出面的,让李掌柜找大福。”
“好呀,谢谢侯爷,”
虽然李掌柜很能干,但永安侯主动帮忙,真有什么事儿,还是有可能用到这金色招牌的。
“自家人不必谢来谢去。”
话自然而出。甫一出口,永安侯心底微怔,自己怎么说了这么句话。
锦言有捡了金元宝之感,什么时候永安侯已经把自己划为他的势力范围了?
这下好了,背靠大树好乘凉!
她果然是有福气的,内宅搞定长公主,日子过得舒服,外面又能得永安侯庇护,呵呵,这真是理想中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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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望着锦言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送走永安侯后,锦言第一时间到正院向长公主汇报谈话内容。
陪着公主用了午餐,欲要服侍午歇,被长公主劝退了:“行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有这个孝心就够了,你忙了半天了,快回去歇着吧。”
“侯夫人真是有孝心。”
何嬷嬷轻轻给长公主按摩着肩头,边感慨着。
“她塞什么好处给你了?你一天到晚地为她说好话?”
长公主打趣。
“公主可冤枉老奴了,老奴是看侯夫人与您贴心,真心高兴。”
“你说,锦言这孩子,她是怎么长的?”
长公主语气幽幽:“这么些时日,我竟看不透,她到底是不通世事还是凡事通透?水无痕这事,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这话题不好接,不是做下人的能评论的,再说真的假的有什么打紧……
何嬷嬷委婉劝道:“老奴观侯夫人平素行事,天真烂漫,对殿下您一片赤忱。”
“说得是,”
长公主点点头,锦言平日是真情还是假意她自是分辨得出:“本宫着相了,她能那样想倒最好不过,现在她也还小,身子骨没长开,慢慢大几岁,或许就不一样了。”
“您说的是,老奴听任嬷嬷讲,现下侯爷去榴园都是夫人服侍呢,夫妻到底是不一样的。”
(婴子栗身份揭晓……要不要给锦言发发福利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