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心头郁气来得莫名而不受控制。
他是情绪控制高手,转瞬间压下。
情绪外露只是短短一个呼吸间,但锦言与水无痕都是七窍玲珑之人,意识到这份不悦。
侯爷不高兴。
为什么?
是外面的事情还是府里的?
锦言习惯性反省自身,发现近段时间包括今天没什么出错的地方,想来他的生气与自己没关系。
只要与自己无关就好,别人的情绪什么的,特别是老板的不悦,若与己无关,能闪多远是多远!
想到这里,忙开口准备闪人:“侯爷,从今日早间起已遵照您的吩咐与水公子统计账目,算了一天的数,有些疲惫,若侯爷没有其他吩咐,容妾身先告退。”
“今日如何?”
永安侯先看见水无痕。
“已核算完五本,夫人算术,堪称神技。”
水无痕恭恭敬敬地回话,顺便实事求是地赞美锦言。
五本?!
永安侯眸中惊讶一闪而过,这速度超出他的想像,哪怕他对锦言那种奇异的算术有一定了解。
“因为是第一天做,账目简单,明天或许就没有这个效率了。”
锦言忙跟进解释,丑话前头讲,万一明天做不了这么多,老板失望怪责怎么办?
明摆着的,水无痕下午就没有上午念得快,用嗓过度,明天可能还没今天下午读得快呢……
水无痕自是不惧的,自己却没那份底气,还是别给太高希望的好,她应该算得再慢些就对了……
嗨,未雨绸缪,事后无补,总得先打个预防针,永安侯还算讲理的。
“不错!辛苦了。”
任昆对水无痕和言悦色,转头看向锦言:“夫人先回吧。明天继续。”
锦言走出浩然堂时还寻思永安侯的态度,怎么好象对自己有意见似的……
特别是最后自己说可能做不那么快,他好象又不悦了……
难道误会自己在拿乔?
不会吧?
既然答应要做了,有什么好拿乔的!
难道是……他嫌时间长,不乐意自己与水无痕共事?!
怪诞的想法一冒头,越想越觉得猜得靠谱,也只有这个原因站得住。
不然任昆不惜欺瞒长公主,先斩后奏也要请自己帮忙做事,用得着就有利用价值啊,不说礼贤下士。犯不着给脸子看吧?
呃。没给脸子看。是有看法……
“嬷嬷辛苦了。”
何嬷嬷在外间陪着枯坐了一天,无所事事,想来甚是无聊。
“夫人言重了,老奴闲坐喝茶。哪有辛苦可言?”
何嬷嬷就是喜欢侯夫人这种自然又不刻意的尊重体贴:“老奴回正院,不知夫人……”
何嬷嬷自是要回正院向长公主禀告,锦言微笑:“我正要去向公主婆婆请安呢。”
虽说何嬷嬷会事无巨细全部汇报,长公主耳报神多的是,但都不如亲自走一趟更让领导放心,这种态度问题,锦言是不会疏忽的。
至于永安侯的态度,不管啦,反正水无痕再好。自己也不会横刀夺爱,永安侯吃得哪门子醋嘛!再说不有三福在一旁监守吗!
遂放宽心,准备汇报工作,然后吃饭睡觉。
上一天班,白出力还惹老板吃干醋!
我容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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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逆子!”
去正院请安的任昆刚进屋。长公主就怒气冲冲迎头发作。
“又怎么了?”
永安侯被骂得莫名其妙,怎么又恼了?
“怎么了!我问你,那个查账的账簿是谁主事?!怎么不说了?不好说了吧?口口声声要我为你着想,让我帮着劝你媳妇儿……”
长公主要气炸了,自从锦言傻乎乎地说“以水公子主事”,长公主的内心已经岩浆沸腾……
她真不知道任昆居然让锦言去给水无痕当下手!
本来堂堂侯夫人去书房干些账房的活计儿就够不应该了!
还是去给个小倌做副手!
井梧轩的那个水无痕!
若锦言是个气量窄的,还不得给气死!
有这么羞辱人的吗?这要传出去,长公主府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她还有脸见人吗!
她强压着怒火,打发走锦言,叫何嬷嬷上前详说,正要找任昆呢,他自己先一头撞进来。
“你做事有没有章法!这要传说去,锦言还有脸吗?你是要生生逼死她!……”
谁要逼死她!
“这是她说的?”
永安侯阴着脸反问。
“她是搬弄口舌的人吗!那么乖巧懂事……你怎么狠得下心!这般做践人,你想让长公主府沦为京城笑柄吗!”
“您怕丢人,别传出去就是。”
歇斯底里的长公主对永安侯根本没威胁:“只要您想,就没有封不住的嘴。”
啊?!
话虽如此,可这事……
“这事儿您想多了,锦言不会为这点事儿就要死要活的,就事论事,无痕是主事的,她是临时的帮手,不存在高低尊卑,都是为我做事。这与他们的身份没关系。事前我已安排周密,知道此事的没几个,您怕说不清,就别说,任何人不许谈论私传就是。”
永安侯不慌不忙安抚着自家处于崩溃边缘的公主娘亲:
“做事哪能瞻前顾后,缩手缩脚?只要不违背大周律法,知人善用,举贤不避亲,谁能干我就用谁,事情做好了给皇帝舅舅分忧才是正理!锦言看得明白,一声不吭。倒是您,这么一闹,平白地又多出几个知情的。”
越在意的人,越能左右你的情绪。
永安侯一番推心置腹,爱子心切的长公主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情绪却恢复了平静。
罢了!
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总要把事情做完。
“下不为例!任子川你给我记好。”
恨恨地戳了戳儿子的额头。
任昆尴尬地猛皱眉,又来这个,我都多大!
母子两人言和,这件事就过去了。
……
永安侯陪母上大人用了晚膳才告退出了正院。
冬天夜色来得早,府里的灯火早就燃起,清冷漆黑中摇曳着一朵一朵温暖的红橙。
前方有岔路。
永安侯脚步放缓略带踟躇,心,少有的犹豫了一下:
去榴园看看?
虽然对着母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了她。可任昆自己的心底却有那么一点儿的不自在一直挥之不去。
难道这个决定真是考虑不周。有失妥当?
锦言……对无痕……会有母亲说的那种感觉?羞辱感?
……
不会。
任昆想到成亲之初锦言主动加盟求合作,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与无痕的关系,也坦言会安守本份,只求一个容身之所。一份体面……
或许这不够体面?
细回想锦言素日的言行,她应该是不在意这个的,她看重的绝不会是这个,这种庸脂俗粉在意的,怎么能入得她的眼?
“……真是被母亲搞糊涂了,竟关注这等小事!”
永安侯摇摇头自失一笑,回了浩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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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言早早洗洗睡了。
井梧轩中的水无痕也提早歇了,了无睡意,闭着眼一遍遍回放着日间的场景。越想越激动,最后这一夜是醒着还是睡着的,自己都不清楚。
一夜好梦亦真似幻。
锦言一夜无梦酣睡天明,用了早餐,依旧由何嬷嬷陪着去前院书房上班。
一袭绿袍。芝兰玉树。
水无痕看起来就象盛夏里的抹茶冰激淋,清爽诱人,看上去很好吃非常好吃的……
锦言暗暗吐吐舌。
长得太好对其他人也是一种压力。
埋头苦干。
拿定主意,不管永安侯为何不悦,总之,注意与水无痕的交往分寸肯定是没错的!
水无痕浑然不知自己已被贴上高危的标签,他本不多话,更无对锦言不敬的绮念,只这般两人静静地工作,看她低头的样子,听她报数的声音……
心头满满的全是喜悦与满足……只觉岁月静好,这样的日子能多几日更多几日……
三福在一旁越发当自己是透明人。
如此这般又做了四天,所有的账目都理算清楚,锦言还顺手画了个统计表,教水无痕如何汇总。
藏私什么的,谈不上,前世读书识字人都会的常识,她也不吝于教授他人。水无痕是个顺眼的,统计表也是他能用得上的。
大家好歹共事几日,合作还蛮愉快的。
做完了这个项目,锦言又宅回榴园,恢复了往日的作息,浑然不知她这种鬼画符般的计算之术让任昆记挂在心了。
账目弄清了,盘根错节的关系也抽丝剥茧理出眉目,皇帝对永安侯的办事能力大加赞赏,朝野之上,对自己的外甥夸了又夸,好一顿褒奖。
任昆微微有些不自在。
说不清。
就觉得这事办得不够完美。
不知哪个地方有小瑕疵。无关大局。就是不爽。
想来想去,唯有要锦言到书房帮忙一事出尔反尔,非大丈夫所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什么时候他任子川居然违背诺言?
这件事,是他违诺在先,又将锦言置于危险之地——
虽然辨驳了母亲的观点,任昆心里也明白,此事一旦泄露,自己与长公主府固然没脸,锦言的处境却更为糟糕!
没有人去管有什么必不得已的理由,只会看到东阳卫氏女,堂堂永安侯夫人被自家夫君宠爱的小相公挥来喝去,当做下人……
流言只会更难听,蜚语只能更不堪……
那时,锦言如何自处?
ps:
抱歉,今天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