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晚之后,谢天鸿睡觉安分多了。
锦夏觉得难以理解,等到风寒彻底痊愈,她总算回过味儿来。
以前,谢天鸿端着正人君子的架子,怎么好意思吃锦夏的豆腐。于是,他故意卷走被子,让她觉得冷,然后主动靠近抱住他取暖。现在开始正大光明地吃豆腐了,他还费那小心思干嘛。
她终于明白,文钧当初为啥说谢天鸿坏得冒水,那话真是一点没说错。给谢天鸿做媳妇,得多长几个心眼,要不然,被他一口吃掉都不知道。
这让锦夏心理极不平衡,为此做了不少损谢天鸿不利己的事。比如清晨醒来,趁谢天鸿还在睡着,悄悄爬到他身上,捏他一个猪鼻子。一向不苟言笑的三皇子,做出这样的动作,让她忍不住掩口偷笑。
若是不小心惊动了谢天鸿,锦夏就马上躺回去,装作刚醒来的样子,跟他一块儿起床。
早饭什么的,由小娇准备,不用锦夏费心。她只在谢天鸿去书房批阅公文的时候,跟过去帮忙研墨倒茶。
谢天鸿是个把国事看得比私事重的人,忙起来不管时间早晚,只看政事有没有处理完,有时候一忙就是一整天,连午饭都顾不得。起初锦夏陪着他挨饿,后来发现自己没有抗饿的本事,一到午时,肚子就咕噜噜乱叫。她可不想没被白溪整死,先被自己饿死。再遇到类似情况,锦夏先行去厨房准备点心,做好了端过来跟谢天鸿一起吃。
从锦夏站着的方向望去,一道阳光斜铺下来,照在房间的地面上,谢天鸿就坐在光线之中,五官英挺,青丝如墨,宽大的天蓝色袖袍轻垂,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出尘飘逸的美。
“三哥,你真好看。”锦夏由衷地称赞。
谢天鸿正在批公文,手臂晃动几下,白纸上多出一行铁画银钩的楷书,“嗯,知道了。”
这个回答太诡异了,锦夏又说,“三哥,白溪来了。”
“嗯,知道了。”
锦夏强忍着想给他捣乱的冲动,接着说,“三哥,其实我是男人。”
谢天鸿依然是,“嗯,知道了。”
锦夏是感动呢,还是无奈呢。
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迷人,但他能不能多少分一下心,跟她说两句话。
好像不能,锦夏不用猜就知道结果。
谢天鸿把手里这本批完,放到右手边,接着拿起下一本,打开看了片刻,忽然抬起头问:“你刚才说,你是男人?”
反应的速度未免太慢了!
谢天鸿想了想,“我建议,你最好是女人。因为我不太习惯,一对夫妻里有两个丈夫。不,是永远不能习惯。”
锦夏也不能习惯……
书房这边,没什么需要帮忙的,锦夏坐在旁边读了一会儿书,感觉眼睛有点累了,起身去院子里转转。刚走到后院,她就看到远处一个男子形色匆忙,跟红樱并肩往暖香阁方向去。
定睛仔细一看,那人正是曾给锦夏把过脉的大夫。难道是白溪生病了?应该不是,如果是她病了,一定早早派红樱告诉谢天鸿,等着他去探望。
除了白溪和红樱,还会有谁呢。
想起前几天让小娇送给青梅的胭脂,锦夏心里咯噔一下。小娇送完胭脂回来,告诉锦夏,青梅被白溪烫伤了,不过涂过獾油,应该没有大碍。可她思来想去,暖香阁的人就那么几个,别人不会生病,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青梅的伤口化脓。
没等锦夏思考太久,红樱就来找她,替白溪传话,暖香阁有请。
锦夏来书房陪谢天鸿,怕小娇碍事,打发她去帮文钧扫院子。现在,没人在她身边,只能单枪匹马过去。万一白溪怀了什么坏心思,锦夏从王府消失了,大概也没人知道。
红樱许是猜到她的想法,主动说:“我家小姐还要我去请三皇子,我先失陪一下。”
既然她请了谢天鸿,锦夏不如在原地多等等,过会儿跟他一起。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视线里出现两个人影,红樱在前面领路,谢天鸿随后缓步而来。
不怕谢天鸿知道,又不可能对锦夏有利,锦夏越发看不懂白溪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了。
三个人到暖香阁的时候,大厅里空荡荡的,没看到白溪的踪迹。红樱没有解释,而是直接带他们进了西边的一扇侧门。连拐几个弯,他们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门口停下。
房里有三个人,分别是白溪、青梅和大夫。
青梅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煞白,皮肤上满是红色的小疹子。大夫坐在床边的一张方凳上,右手搭在青梅露在被子外面的一截莲藕似的玉臂上,表情一会儿一个样儿,似乎是诊出了疑难之症。
白溪望了一眼谢天鸿,转头问大夫,“青梅怎么样?”
大夫闻声起身,见到谢天鸿,行了个礼,“从青梅姑娘的脉象上看,像是中了毒,不过,我暂时没有查出毒源,不敢开方子。”
谢天鸿说:“白溪和红樱一直跟青梅同住,有什么需要问的,尽管问她们。”
得到允许后,大夫仔细询问了青梅的饮食和常去的地方,在房间里翻找半天,捧着一盒胭脂走了过来。
锦夏看得清楚,胭脂来自秋水轩,八成是她送给青梅那盒。如果确定是,恐怕又要惹出一番是非,想到这里,锦夏的心揪了起来。
大夫当众打开盒子,捻起一撮嗅了嗅,“正是此物作怪。里面掺了毒粉,青梅姑娘就是不小心误用了,才会病倒。”
白溪追问是什么样的毒粉,大夫回答:“赤蚀粉。名字听着可怕,其实没那么厉害。这种毒粉十分常见,基本上每个药铺都有卖,中毒者不会死,只会容易疲倦和起红疹子。病因已经查明,小人下去开方抓药,最多三副,保证青梅姑娘恢复如初。”
谢天鸿点头应允,大夫替青梅盖好被子,提着药箱离开了。
大夫一走,房间里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几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谢天鸿先开了口,“胭脂哪里来的?”
锦夏据实道:“白溪从秋水轩买来送给我,我又送给青梅的。”
“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好,为什么会互相送东西?”
白溪恹恹地说:“那会儿,我不知道秋娘是什么人,只听下人说,秋娘跟锦府的人关系密切,就买了一盒,拿到锦夏面前,刺激刺激她,以为她一心虚,就能说出什么秘密来,结果,没用。”
锦夏:“胭脂如果有问题,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白溪。我觉得,她肯定不能那么傻,在胭脂里做手脚。”
“连跟我不和的锦夏都觉得我没下毒,三哥,我是清白的。”白溪随后转头倒打一耙,“那肯定就是锦夏下的毒,除了她,没有经过别人的手。”
还有一个人,小娇。
锦夏认为不可能是她,因为小娇没那个胆子。即使有那个胆子,也没有给青梅下毒的必要。
既然认为不可能是她,就不把她牵扯进来了,免得把她吓坏。
于是,锦夏反驳白溪,“你没那么傻,我就有那么傻吗?”
白溪重重哼一声,“没准就有呢。”
“别争了,这件事我会查,大家先散了,让青梅好好休息。”谢天鸿没给出决断,反而将这件事推后。
锦夏猜想,谢天鸿应该已经有底儿了,便不再多说,准备跟他一起离开。
这时,青梅突然爬起身来,在床上向谢天鸿叩了三个头,泪眼婆娑地恳求:“三殿下,青梅跟在小姐身边多年,理应忠心侍主,可是……再这样下去,青梅就没活路了,求殿下帮帮我。”
她额头贴地,长跪不起。
白溪手下不听话的丫鬟很多,只有青梅身上有伤。或许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白溪有多恨锦夏。
“你什么意思?怨我待你不好?我买你回家做丫鬟,你不专心做事不说,事事向着外人,现在又在三哥面前陷我于如此尴尬境地,有没有良心!”白溪恼羞成怒,厉声呵道。
青梅不接话,只是跪着。
锦夏本来不想多事,可是看到白溪的态度,就觉得不能把青梅留在暖香阁。她犹豫了一下,偷看谢天鸿一眼,感觉到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才说:“既然事情闹到现在的地步,青梅和白溪的主仆缘分也算尽了。不如这样,白溪,你开个价,我为她赎身。”
“一个不听话的丫鬟,不值钱,你想要,我就送给你。红樱,去找青梅的卖身契来,交给她。”白溪像是巴不得青梅离开,一听锦夏开口,立即放人了。
锦夏拿到卖身契,扶青梅回了云镜居。幸好空房间不少,打扫出一间来放上铺盖,她总算有了住处。
在小娇和锦夏的照料下,青梅的烫伤和中毒恢复极快,没多久脸色就红润了。
那天,三个人凑在一起讨论刺绣的花样,文钧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看到青梅时,文钧明显一怔,眼神恍惚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凝住,“她就是你从白溪手里买来的丫鬟?”
锦夏笑道,“是她。好好调理几天身体,看上去比以前漂亮多了。”
文钧没有接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知道是谁在胭脂里下毒。”
三双眼睛同时盯住文钧,有疑惑、有惊讶,也有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