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夏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清晨。
她睁开眼睛,坐起身,查看四周的环境。当看到身处云镜居的卧房时,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肚子里。还以为自己被司正司关进大牢了,原来不过是个梦。她这么安慰自己。
当她发现身上穿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亵衣时,立马愣住了。
依照长短、尺寸、样式来看,衣服绝对是谢天鸿的。她应该没有糊涂到,穿了别人的衣服还不知道的程度。
“三哥,你醒醒。”锦夏推推枕边人的手臂,想喊醒他,问问怎么回事。
谢天鸿伸出一条胳膊,撑着身子坐起来,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十分疲倦,“喊我,有什么事?”
锦夏的目光落在他未着上衣的身子上,东一片红,西一片紫,到处是长短粗细不一的抓痕。她惊得双目圆睁,小嘴张成圆形,“三哥,谁把你弄成这样?”
“你啊。”谢天鸿慢悠悠地说。
“我怎么不记得!”
谢天鸿点点她的额头,“你仔细想想。”
锦夏想起昨日,见到谢天鸿后,意识就模糊了。接下来发生的事记不太清,倒是有无数破碎的记忆,散落在脑海中,堆砌出一些不完整的画面。
印象中,他们回到卧房后,谢天鸿说,去一趟牢房,沾染了不少晦气,要把两人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掉。后来,谢天鸿碰到她手臂的时候,她感觉到一阵清爽的凉意袭来,内心的燥热缓解许多,接着,她就……整个人扑到谢天鸿身上去了……好像主动送过吻……
原来,那不是梦。谢天鸿身上的伤,就是她留下来的。
往事不堪回首,她真想找根地缝钻进去……
锦夏用手挡起脸,不好意思地说:“三哥,我实在想不起来,咱们不提这事了。”
谢天鸿起身,边穿衣边道:“本来,我想告诉你文钧怎么样,看来是没必要了。”
“等等,三哥,文钧还好吧?”
谢天鸿盯着她看,目光里无疑在说,你不是记不起发生什么事了么,怎么还惦记文钧的事呢。
锦夏装不下去,厚着脸皮承认,并笑眯眯道:“我错了,刚才不该骗你。三哥,你大人大量,不跟小女人计较,快点告诉我文钧的事,好不好?”
“不好。你一醒来就问文钧,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嘿,不想告诉她,干嘛拿这件事勾她。
笑容僵在脸上,锦夏揉了揉脸颊,重新换种方式讨好。她跳下床,手脚麻利地替谢天鸿穿衣,“你是景王妃的男人,就这么小心眼,非得跟个妇道人家置气?”
小心眼,这词儿好像哪里听过。她低头一想,记起来,昨天在牢房里,文钧曾说过一次,怪不得说起来那么顺口。
“先唤几声‘好夫君’来听。”
锦夏一听,知道有门,痛快地喊着:“好夫君!好夫君!好夫君!好……”
谢天鸿等她喊上七八遍,才面带笑意地说:“停吧,你知道我好就行了。昨天,大夫给他看过了,说是强忍内热,造成急火攻心,调理几天就好了。”他见锦夏似乎有去探病的意思,忙攥住她的手腕,“我提醒你,现在你和他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最近五天,不,半个月内,不要去见文钧,避避嫌。”
“小娇替我去,总可以吧?”锦夏冲外面喊了几声,没听到小娇回应,倒是青梅进来了。
青梅垂着头,恭敬道:“回夫人,小娇按照三皇子的意思,去牢房看文钧,还没回来。”
小娇的速度真是不容小觑……
文钧没事时,她都上赶着凑近乎,何况现在生病了,她不得寝食难安啊。
锦夏向门外挥挥手,示意青梅退下。等房间里安静了,她憋红了脸,好不容易把心里想知道的问题说出口,“我跟文钧,没发生什么事吧?”
“他敢!”谢天鸿横眉倒竖,怒道:“他要是碰了你,我能让他喘气吗。”
没有就好,谢天谢地。
幸好文钧控制住自己,也多亏谢天鸿去得及时,要不然,她的清白就毁了。
锦夏在心里拜遍了神佛仙圣,最后,手心里攥着汗,扭扭捏捏地问:“那,我跟你有没有……”
“我在床边守了你一夜,什么事也没……”谢天鸿一顿,反问,“我的自制力,难道还不如一个家丁?再说,床笫之事总得两厢情愿,趁人之危有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锦夏昨晚上,被合欢香的药力折腾了一宿……
虽说合欢香无药可解,用凉水泡泡也能好受些。三哥,你这么办,确定不是在整人吗?
锦夏一脸心如死灰的表情,一下子瘫坐在床上。
谢天鸿自己把剩下的衣服穿完,坐在她旁边,缓声说:“昨夜,我照看得仔细,你身上一点伤也没留下。”
他轻轻抚摸着锦夏的青丝,反反复复,那么认真,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锦夏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你明明可以不用那么麻烦,反正,我们已经是……是夫妻了。”
“你是我的妻子,我必须尊重你。”谢天鸿去衣柜里拿出锦夏的衣服,披在她的肩上,又摸摸她的脸,淡淡道,“赶紧穿衣服,别着凉了。”
“嗯。”锦夏微笑着答应。
她想到昨天谢天鸿出门时,是打算去寒雅轩的,半路折返回来,不知道事情有没有来得及办。她对寒雅轩的事很上心,那儿,可是她查出身世的关键地方。
锦夏问了下,谢天鸿回答:“先看了咱们定制的玉器粗胚,我觉得,一千两银子算是打水漂了。”
“怎么?他还没有动手做?”
“做是做了,就是看不过眼。麒麟看上去像狗,棋子是六角形的,另外两样,我找不出词儿来描述。”
说话间,锦夏的衣服已经穿好,来到梳妆台前,对镜梳头。她拿起木梳,对着镜子把乱发梳理整齐,绾成飞天髻,发梢用一支缀蓝金簪别住,“看来,陈师傅生意萧条,不能全怪店铺位置不好。”
谢天鸿突然道:“我猜出夏氏是谁了,等你感觉身体好些的时候,我带你一起过去拜访。”
陈师傅说过,夏字玉佩是柳邵送给夏氏的,只要找到夏氏,就能知道锦夏的身世。
“我现在身体就很好,赶紧去吃早饭,吃完了,马上去找夏氏。”锦夏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找到玉佩放在哪儿。
她把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全翻了一遍,也没有看到。
锦夏问谢天鸿,“三哥,玉佩不见了,我昨天的衣服呢?我猜测,可能在那里面。”
谢天鸿的回答,让她心凉了一半。他说:“派人丢掉衣服之前,我检查过,袖子里没放东西。”
玉佩一直随身携带,除了衣服里面,没地方搁啊。
锦夏不放心,又把桌子柜子床底下,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玉佩的踪迹。
现在,就算找到夏氏,没有玉佩做信物,她也不可能说实话。怎么办,她急得团团转。
“你在找什么?”谢天鸿看她焦急,忍不住问。
锦夏懊恼地挠着头,“玉佩不见了。”
谢天鸿一愣,很快镇定下来,“你找了那么久,没有找到,应该不在王府里。我觉得,有可能昨天出门时,丢在路上了,或者是丢在牢房里。你别急,吃完饭,我和你一起重新走一遍昨天的路,说不定落在枯草堆里,没有被人发现。”
除此之外,锦夏想不出别的办法,也只有按他说的,试一试了。
吃饭时,锦夏惦记着玉佩的事,匆匆扒了两口,就说饱了。谢天鸿明白她心急,也放下筷子,带她出了门。
谢天鸿把府里大部分家丁带出去,只留下管家和十几个人保护女眷。谢天鸿也没有通知文钧,文钧的伤尚未痊愈,在府里小娇照顾,等伤好了,再跟他说锦夏身世的问题。
几百个家丁浩浩荡荡地出门,一字排开寻找,仔细到,几乎把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找了一遍。
他们一直找到皇宫门口,没有发现玉佩的踪影。
皇宫里面不能找了,一来,家丁进不去,二来,就算进得去,宫里面的宫女太监那么多,掉在地上,最多一盏茶时间,就会被人捡走。
锦夏急得快哭了。现在就玉佩一条线索,也被她弄丢了,要是找不到,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亲生父母啊。
谢天鸿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别急。咱们再找一遍,如果还是找不到,我们就去寒雅轩找陈师傅。他那里存了玉佩的图样,再做一块差不多样子的不难。依照陈师傅册子上记的,玉佩在夏氏手里的时间只有五天,我想,夏氏大概记不清玉佩的具体模样,就算仿品跟正品有些差别,她也看不出来。”
“嗯嗯,就听三哥的。”
不管遇到什么难题,谢天鸿总能替她想到办法,他就是她的主心骨。
锦夏已经适应有他在的日子,倘若有一天,谢天鸿突然离开,她真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这时,不远处的宫门开了,一个身着明黄色凤袍的女子,带着十几个宫女,优雅地走了出来。
锦夏不认识领头的女子,但从身上的衣服,以及头上的凤冠可以猜出来人的身份,应是皇后无疑。
昨天,白溪和司正司的人,来景王府带走锦夏和文钧,就是奉了皇后的口谕。
今儿个,锦夏和谢天鸿刚到皇宫附近没多远,皇后就亲自出来找他们了。
锦夏有种预感,大事不妙。
双方的距离不断缩短,皇后的容貌,清晰地映入锦夏的眼帘。
一线峨眉,脂粉淡扫,雍容华贵,不愧是一国之母,确有独到的气质和风韵。
皇后左右跟着两个女子,分别是白溪和红樱,后面是打扇的宫女和执拂尘的太监,一行十数人,正在向这边走来。白溪头上包着纱布,隐约渗出暗红的颜色。
想起牢房里砸过去的茶杯,锦夏心里慌得厉害,求助似的望一眼谢天鸿,紧紧抓住他的手,才安稳了些。
“别怕,有我呢。”谢天鸿捏捏她的手,给她信心。
最后一刻终于来了,皇后站到他们面前,脸上挂着平和的笑,若不是眼角偶尔现出的一丝邪气,或许会让人相信,她是一个可以表率后宫的好皇后。
谢天鸿拉着锦夏行礼,礼貌性地屈膝道:“儿臣见过皇后娘娘。”
锦夏不知如何自称,便跟谢天鸿说了一样的话。
“起来吧。”皇后环顾四周,脸上的笑意假得厉害,“三皇子带着景王府的家丁来此处,所为何事?”
谢天鸿起身,平静地回答:“儿臣送给王妃一块玉佩,今儿个早起的时候,发现不见了,故,带人出来寻找。”
锦夏忙站起来,退到谢天鸿身后。
“原来是找东西,本宫还以为,三皇子做腻了景王,想些不切实际的事呢。”皇后唇角一弯,勾出一抹笑,“昨儿个,本宫传审王妃,在皇宫的牢房里待了几个时辰。三皇子不会把丢玉佩的事,怪罪到本宫头上吧。”
谢天鸿一拱手,“儿臣不敢。不过,如果皇后娘娘愿意帮儿臣问问宫里的奴婢,那就再好不过。”
皇后目光一凌,转头向跟来的十数人道,“你们听见了吗?有谁捡到景王妃的玉佩,快些交上来。”
白溪垂下眼帘,右手低下去,别到身后。
皇后、锦夏、谢天鸿三人,同时留意到白溪的动作,各自心中多了一份猜测。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
皇后道:“看来,本宫带来的奴婢里面,没有人捡到。不如这样,三皇子和王妃赏个脸,到本宫的住处喝杯茶。再问问其他宫人,说不定会有消息。”
“谢皇后娘娘,儿臣叨扰了。”谢天鸿安排家丁回府,路上继续寻找。
然后,与皇后一同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