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是亮了,新凉如洗,可是崖下白骨花开,那所唱的离歌,远在天界之外的上苍可能否听得着。晨曦洒遍大地,昨夜的风波已然是过了去,那悬崖之处依旧是如此平静,仿若昨夜的那些事不过是一场幻象一般。
崖下,尤里依旧抱着黎阳的尸首哭着,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兄长,那样厉害的一个人,最后竟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不该如此的,尤里想着,他可是黎阳啊,怎么可能会死,他不该是这么个结局的。
然而,现实总无数次将她的希望掐灭,黎阳死了,黎阳真的死了,此后这世上再没有黎阳此人了,她的兄长,今后也将不复存在,边疆皇帝的皇子,今后也消逝于这世间了,可是,时间还在流逝,世上的人依旧重复着生老病死,黎阳的存在与否,似乎同这世间,毫无干系。
凉风依旧吹着,将尤里怀中之人的墨发吹了起来,青丝轻飘,仿若过去年月里那个温润如玉的皇子仍在眼前——
“皇兄生得这样好看,日后尤里的嫂嫂是否得更好看啊?”
“那是自然,日后皇兄定会给尤里带个貌若天仙的嫂嫂回来的。”
“皇兄皇兄,我的手流血了,是不是快要死了啊!”
“尤里无需担忧,有皇兄在,尤里不会死的。”
“那皇兄会死吗?”
“皇兄也不会的,皇兄要陪尤里一辈子啊。”
……
本不是说好的一辈子吗,可如今怎的食了言,尤里哭着,唤着黎阳的名字,可是终究唤不回那早已不知何去的魂灵。尤里正出着神时,后头不知何时走近了两个男子,走在前头的那男子见着尤里,拔剑便抵在尤里脖颈处。
剑气寒冽,尤里瞬时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正想问来者何人,却听得那执剑男子先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话毕,那执剑男子的剑又逼近了尤里脖颈几分,瞬时便溢出几丝鲜血来。
尤里不语,此刻她无心与人交谈,黎阳的死对她的打击确乎是很大。执剑那男子见尤里竟是直截了当的无视了他,胸中瞬时升腾起怒火来,此番司空浩南派遣他二人前来此处找寻皇后萧雪寻,且是限在一日之内,这事本就令他不爽,此刻又被个抱着尸首痛哭的小丫头片子甩脸,更是令他不喜。
故而那执剑男子举起剑,正欲一剑割过尤里脖颈令她毙命,却被同行的另一名男子抓住了臂膊,执剑男子脸上戾气倍增,转头盯着抓着他臂膊的男子,却听得那男子说道:“你先别冲动,可别忘了你我今日前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若是晚了,王爷那头可不好交代,何况此人既是在抱着尸首痛哭,想必皇后落崖时她定然是听到了什么声响的。”
执剑男子闻言觉着有理,是以便收回了剑,恶声问道:“你有否见着一个女子从悬崖上落下来?”这话言毕,尤里闻言更是懒得理睬他,实则便是常人听着这语气亦会不加理睬,何况尤里自小娇蛮惯了,从未有人斗胆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此时她不回应也是正常极了。
“嘿!真是……”适才执剑的男子又拔出剑来,随后恶狠狠道:“看来爷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乖乖听话了!”话毕,挥剑便欲将尤里的手划过一剑,却又是被同行男子给桎梏了下来。
那执剑男子见此,正欲发难,却听得同行男子道:“我来。”这话才说完,那制止的同行男子便走上前,低声同尤里说道:“你无需惊慌,我们并不想伤你,只要你告知我们有否见着一个落崖女子即可,当是救命可好?”嗓音很是温柔,像极了黎阳的声色。
尤里的目光投向那制止执剑男子的男子,她适才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业已是知晓他们所要找的人是萧雪寻,可那执剑男子确实语气不善极了,她虽是想说,但碍于面子也说不出口。
而这名男子两次将她救下,声音又像极了自家兄长,于是不免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了,故而只见尤里轻叹了口气,指着萧雪寻躺着那处的方向道:“她在那儿。”
被司空浩南派遣来的二人闻言,相望一眼,继而快步走到尤里所指之处,果不其然,昏迷在地的萧雪寻正躺在那处,嗓音像极了黎阳的那名男子打横抱起萧雪寻,旋即便携着适才的执剑男子离去了。
路过尤里那头之时,适才执剑的男子语气不善道:“不如顺便解决了这丫头?”才话毕,抱着萧雪寻的那男子便摇头道:“罢了,你我此次能按时交差也是全靠了那丫头,如若不然,你我便是在这找寻三天三夜也找不到,皇后的藏身之地实在是太隐秘了些。”
“那我适才受的气岂不是白受了?”适才执剑的男子略带惊讶道,双目紧盯着身侧抱着萧雪寻的男子,被望着之人嘴角轻扬,低声应道:“你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你若是实在闲得慌还不如走快两步,你我也好快些回去交差,顺道夜里还能喝个小酒。”
适才执剑的男子闻言觉着甚是有理,故而也便断了杀了尤里解恨的念头,脚上步伐不禁快了几步,喝酒才是大事,那小丫头片子还是任其自生自灭得了,况且王爷那厮还在等着交差呢,不知这么早便找着了皇后,王爷会否赏赐点财物呢?待回过神来后,他业已是同抱着萧雪寻之人走了好几里路了。
尤里见二人走远了,眼中呷着的泪此刻也滴落不下了,总归任何事都有个终止点,譬如黎阳的命,譬如她的泪。天已然大亮,尤里不多艰难地便抱起了黎阳,她的兄长依旧是这么轻,可是今日似乎更轻了些许,是因着灵魂没了于是便更轻了吗?到底是弄不清了。
尤里看着黎阳,眼前景象似乎仍朦胧着,恰似一帘三月的点点春雨,尚且来不及伸手触及便消散在了款款清风里,叫人错愕是否这一切只是个幻象而已,也许一切还未变,可是何处是梦何处是实,又有何人说得清道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