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春的一番分析搬开了众人心头最大的障碍,百万大军原本是众将最为担心的一个词汇,但是此时这个词听起来是那么的可笑,似乎丛中可以感觉到秦皇苻坚的无奈和信心的丧失。
若非没有信心,三十几万正规军便足矣,何必要拖上六七万民夫上战场呢。
“梁先生说的甚为透彻,朕深以为然,此事想必诸位已无心结,下面要说的便是如何与这所谓的百万大军对战,而且战而胜之。”
韩暮扶着下巴上寸许长的胡子,缓缓道:“刚才梁大人最后说的那句话启发了我,我有个想法,想说给大家听听,可行与否大家认真考虑,军国大事千万不要因为是朕提出了的办法就一味的同意,要认真分析思考。”
众将躬身齐声道:“谨遵皇上圣训。”
韩暮道:“方才梁大人言道,秦人遍抽壮丁充入军队,这些新丁其实毫无战斗力,无论是心理还是技能上都还仅仅是百姓而已,这样的军队上战场反而会成为正规军的累赘;朕对这句话深有感触,若我们这七万军和洛涧对岸乃至寿春之二十余万秦军正规军作战,我想胜算应该不大,最多我军凭借火器及勇猛的作战之风消灭两倍乃至三倍之敌,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之局,诸位以为然否?”
众人均点头道:“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毕竟是二十二万正规秦军精锐,而且是氐人嫡系。”
韩暮续道:“然则我们和秦军精锐火拼之后那后续赶来的六七十万新兵还叫做新丁么?不,到那时他们便是生力军,便是一群战无不胜的主力军了,因为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在他们挺进健康城的过程中,我大晋沿途空虚的城池,手无寸铁的百姓都会成为他们变得成熟的练兵对象,成为活靶子。没准这六七十万人到了健康城之后便已经成为一群见惯战火和生死的老兵了,到那时,我大晋将覆灭在即,诸位以为然否?”
众将听到心惊肉跳,脊背上冷汗直流。虽然是臆测,但是不能排除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么,我的想法就是,我们要决战就该拖着这六七十万人一起决战,要玉石俱焚就连着这六七十万人一起完蛋,这样即便我军全军覆没,秦人也将无力攻我,而我西路尚有十万大军,到时候可反攻而北,直捣黄龙,一个没有后备兵员的国家,便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韩暮的话让诸将倒吸一口冷气,皇上好大的胃口,己方只有七万人,光是对岸百里方圆就有二十二万秦军正规军,他还要拉上敌军正星夜赶来的六七十万大军,以七万对百万,这气魄也大的太过头了吧。
韩暮将众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忽然微微一笑道:“我给诸位讲个故事吧。”
众将已经习惯这位爷跳跃的思维了,都收回思绪仰脸看着他。
“从前一快草原上有一小群野牛,他们数目虽少但是无所畏惧;即便是狮群见到他们也不敢冒然进攻,因为野牛的尖角和战斗时紧密结成的战斗阵型让狮群毫无下手的机会,狮群拿他们毫无办法;另一块草原上生活着另外一群牛,但是这群牛是从牧场出逃的水牛,它们原本以为逃出牧场的栅栏便生活在天堂里,但是事实是,虽然它们数量庞大,但是一个个见到狮子便浑身发软,除了掉头就跑之外,它们什么也不会做。”
众将还是第一次在军事会议上听韩暮讲故事,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水牛们听说另一块草原上的野牛们对狮子无所畏惧,而且狮子对他们毫无办法,于是便全部迁徙到那片野牛所在的草原,那野牛群倒也好客,便收留了他们,都是牛嘛,这点义气还是有的。可是没想到当天晚上,狮群就进攻了,野牛们习惯性的结起防御阵型,但是水牛们根本不懂,夹杂在其中乱窜,不但不能结成防御队形,反而将野牛的防御队形弄的一塌糊涂,狮群大开杀戒,无论水牛野牛都被咬死大半,剩下的逃的远远的不知所踪。”
韩暮说完静静的看着诸将,看谁能听出话中之意。
孙无终晃着大脑袋道:“野牛真笨,根本就不该接纳水牛加入嘛,水牛们根本不懂怎么对付狮子,反而将阵型打乱,哎。”
韩暮笑而不语,刘牢之道:“狮子们也够聪明的,当天晚上就进攻,也不给野牛教授给水牛防御技巧的时间。”
谢玄道:“皇上之意是不是将秦军精锐比作野牛,将那六七十万新兵比作水牛,等他们汇合在一起,猛烈攻击之下,新兵必然溃败,反而会将这二十多万秦军精锐给拖死呢?”
韩暮哈哈大笑道:“你们认为呢?百万人汇聚在一起,只要有一万人骚动起来,便如大石投水,水波荡漾开去,全军均受波及,到那时是个什么局面,不用朕多说了吧。”
众人便是再笨也能听懂韩暮的意思了,这一手险虽险矣,但是却是妙到毫巅,这么大胆而又有创意的想法,非韩暮不能想出来;试想,天下军队谁不是避实就虚,稍有硬是对着数倍之敌而正面应战的,唯韩暮非但要正面对敌而且嫌对方三倍于己的兵力太少,还硬是要等敌人聚集十几倍的兵力才肯罢休,此人若不是胸有成竹,那只能是疯子一个了。
“陛下,目前的形势是,洛涧对面梁成和王显率五万兵挡住去路,敌军十七万主力在寿春城附近,而我水军一万又被困于硖石,其一是要凭借天险先阻住寿春十七万大军的南下步伐,其二是不能让梁成和王显趁乱渡过洛涧直逼广陵,其三是要救出陈冲和胡彬两位将军所率的水军,这三件事着落在我这七万大军身上,着实不易啊。”梁锦春对于形势看的很清楚。
韩暮沉思道:“自然不易,容易了还要我北府军干嘛?从现在起,诸位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因为我要北府军的每一步都要妙到毫巅,不容许有任何差错,一旦一处出岔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可能会全盘皆输;梁大人刚才所言的三点还不全面,还有第四件要办的事,那便是将秦人后面的六七十万水牛军引到决战战场上来;鉴于此我下令!”
众将挺胸肃立,等待韩暮下达命令。
“着刘牢之率五千精锐驻守原地,牵制住洛涧五万秦军,相机行事,最低的要求是不能让他们越过洛涧一步。”
刘牢之大喝道:“末将遵命!”这一次任务艰巨,刘牢之深知这是韩暮对他能力的认可,敢让他率五千人牵制五万人,若不是认为他具有独挡一面的能力,绝对不敢如此做。”
“谢玄听令,今夜即刻率七万主力启程西进,绕道洛涧上游渡过洛涧挺进淝水之南岸,堵住秦军南下之路。”
“遵命!”
“梁锦春听令!”
梁锦春一呆,没想到居然还有他的任务。
“立刻回京请内阁大臣谢安以朕之名义下诏,着手组建新兵营,务必在一个月内组建新军十万,加强京师防务。”
“臣,遵旨。”
“斥候营派出斥候两路,一路秘密前往硖石陈冲将军处,我稍后休书一封须得安全送到,若被秦人截获,先毁信再自尽;另一路前往巢湖城淮南郡太守林俊杰处,着他加强巢湖防务,另抽一万精兵增援我淝水主战场。”
“末将遵命。”负责斥候营的一名校尉上前接令。
韩暮吁了一口气,身子往椅背上挨了挨,心里涌起一句话来,那便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对这场战役已经思考甚多,穷极智力也只能如此了,若此战战败,虽不至于立刻亡国,但健康城荆州到荆州一线必然不保,自己只能往南偏安了,闹腾了这么多年落得这么个结果,那可是要活活郁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