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毒君毒后

谢少安、冰儿两人刚跨进松棚,令狐大娘一阵呷呷尖笑,站起身来,招呼道:“谢少侠二位才来么?快到这边坐。”

青衣少女令狐芳看到谢少安,柳眉微蹙,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忽然低下头去。

谢少安目光一掠,棚下已经没有坐位,人家既然跟自己先招呼,只得走了过去,拱拱手道:“老婆婆也在这里,这倒真是巧极了。”

冰儿一直总觉得令狐芳生得妖娆,不是什么好人,原本不想理睬她们,但大哥朝她们走了过去,也只得跟了过去。

令狐大娘显的十分殷勤,拉开一条板凳,尖笑道:“老身知道谢少侠两位,一定会来,所以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谢少安心中一动,问道:“老婆婆在这里等侯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令狐芳忽然转头过去,朝她奶奶央告道:“奶奶,我求求你,把解药给了他们吧!”

令狐大娘鸠脸微沉,尖笑道:“傻孩子,你又说傻话了,奶奶昨天早就把两人份的解药给他俩人,人欠欠人,早已两讫,现在奶奶是作买卖,小孩子家不准多嘴。”

谢少安听了婆孙两人的话,想起方才头昏之事,不觉问道:“老婆婆莫非在在下兄妹身上,使了手脚么?”

令狐大娘忽然呷呷尖笑道:“谢少侠果然是明白人!”

冰儿气鼓鼓的道:“什么?你在我们身上下了毒么?”

令狐大娘笑道:“一点没错。”

冰儿道:“昨天我们大哥救了你们祖孙两人,你们怎么恩将仇报,你这人坏死了!”

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令狐大娘没闪没躲,笑嘻嘻的道:“小姑娘,快午时啦,你早已没气力了。”

冰儿一掌挥出,立时感觉不对,果如令狐大娘所言,自己一条手臂,软绵绵的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这一掌,不但没打到她身上,而且两眼发黑,几乎站立不稳,急忙用手扶着桌子,静立不动。

谢少安睹状大惊,急急问道:“妹子,你怎么了?”

冰儿喘了口气道:“大哥,挟制往她,我真的中了她的毒啦!”

令狐大娘笑道:“小姑娘,你没力气,你大哥怎么还会有力气昵?你们快坐下来,姑妈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自然要还你们点子。”

说罢,果然伸手来扶冰儿。

谢少安暗暗运气一试,但觉自己一身功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确已无法再和人动手。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目注令狐大娘,凛然道:“老婆婆使毒的手段,果然厉害,只是在下兄妹撇开昨日相救之情,自思和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老婆婆何以要在咱们身上下毒?”

令狐大娘呷呷尖笑道:“你们二位除了一身功力暂时失去之外,其他别无所失,一切都和常人无异,这是姑妈留的一点香火情了,谢少侠先请坐下来,叫点东西吃,别饿坏了身子。”

谢少安到了此时,只得依言坐下,说道:“在下正要听听你的道理。”

他们从见面由令狐大娘打招呼起,就像遇上了熟人一样,并未引起其他食客的注意。皆因此时正当中午,大家匆匆用过酒食,都急着赶路,谁也没去注意邻桌之事。

令狐大娘伸出鸟爪般的手指,在空中招了招,尖声叫道:“伙计。”

一名伙计刚好替邻桌端上面来,慌忙陪笑道:“老婆婆还要些什么?”

令狐大娘指指谢少安两人,说道:“你给他们来两碗牛肉面。”

伙计唯唯应是,放好两只竹筷,便自退了下去。

冰儿坐了一回,果然觉得并无什么不适,只是不能运气,她心头实在气不过丑老大婆、恩将仇报的卑鄙手段,哼了一声道:“你现在总该说了,究竟是何居心?”

令狐大娘阴森一笑道:“小姑娘不问,姑妈也要说个清楚,好让你们知道姑妈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冰儿撇撇嘴道:“你还恩怨分明,要是恩怨分明的人,还会恩将仇报?”

令狐大娘呷呷笑道:“姑妈不说,你自然不会明白,事情是这样的,你们二位大概是得罪了赣州的赵公子,你们有些什么梁子,姑妈不管,但姑妈是赵公子用五千两银子请来的,主要就是把二位逮住,送交赵府……”

冰儿冷冷哼道:“原来又是赵复初和我们作对。”

令狐大娘道:“但昨天姑妈刚走进那家小客店,就遇上两个鼠辈,跟姑妈捣乱,还多亏谢少侠出手相助……”

冰儿道:“这就是了,你还在我们身上下毒。”

令狐大娘咧咧嘴,笑道:“姑妈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自然不好再向二位下手,因此,赵公子的五千两银两,姑妈也打算不赚了,但后来谢少侠偏偏叫住了姑妈,替两个鼠辈求情,姑妈不是也答应了么?”

冰儿道:“那你为什么要在我们身上下毒呢?”

令狐大娘道:“就是因为姑妈答应饶了两个鼠辈的性命,姑妈就不用再感激你大哥了,咱们之间,人欠欠人,都已两讫。那就是说,昨天那一场过节,等于没有发生一样,既然等于没有发生什么事故,姑妈这一越来的目的,自然仍得照常进行。”

冰儿道:“所以你又在我们身上下了毒。”

令狐大娘连连点头道:“对、对,就是这样,你说,白花花的五千两银子,姑妈怎能平白放过?不过我在你们身上,下的定时毒药,份量极轻,要到今天中午,才会毒性发作。所以姑妈要在这里等侯,但咱们总算有些缘份,我只是让你们暂时失去武功,既不昏迷不省人事,又没有丝毫痛苦,一切和平常人一样,而且还请你们俩吃碗牛肉面,这还不够交情?”

冰儿问道:“你说我们只是暂时失去武功?”

令狐大娘道:“不错,这是某种毒药,专散气功,使你们无法用力气。”

冰儿问道:“我们失去武功,还能恢复么?”

令狐大娘道:“姑妈要是没有解药,还能叫令狐大娘?”

令狐芳突然叫了声:“奶奶。”

令狐大娘道:“芳儿,你又有什么事?”

令狐芳道:“奶奶啊,咱们和谢少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去帮那姓赵的呢?我求求奶奶,还是放了他们吧!”

令狐大娘尖笑道:“放了他们,那五千两银子到哪里去拿?”

令狐芳道:“咱们要五千两银子何用?”

令狐大娘道:“傻孩子,有了五千两银子,咱们要什么,有什么,奶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过后半辈子,你也可以过舒服日子,等你出嫁的时候,奶奶也不会寒酸的拿不出嫁妆来。”

令狐芳道:“我们投有这五千两银子,日子不是也过的很好么?”

令狐大娘道:“那可大大的不同了……”

令狐芳道:“我不要,奶奶,咱们不能做这样损人利己的事。”

她刚说到这里,伙计送来两碗牛肉面。

令狐大娘道:“你们快些吃面吧,别饿坏了肚子。”

她为了五千两银子,居然对两人十分关切。

这一阵工夫,谢少安目光转动,已然看到里首靠壁一桌,坐着六个人,其中四个庄稼汉打扮,和另外两人,不像是一路的。但使人注目的应该是这另外两个人,一个面向外座,毡帽压的很低,赫然是琵琶仙!

另一个面向里的,虽没看清他面貌,但只要看他瘦小的身材,大概是洞里赤练贺锦舫无疑。

谢少安正在打量之际,琵琶仙借着举碗喝酒,忽以“传音入密”说道:“老弟只管放心,老哥哥会设法的。”

谢少安心头不禁—喜,暗道:“原来他也没喝下那杯酒,神志并未被迷。”

冰儿本来对令狐芳没有好感,那是昨天见面的时候,她一双桃花眼一直瞟着大哥,心里一气,就骂她妖里妖气,像狐狸精,但现在她对令狐芳的看法,完全改变了,她觉得令狐芳很有正义感,不像她奶奶,贪财如命,凶残而不近人情,她更希望她能说动她奶奶。

伙计退下之后,令狐大娘脸色一沉,哼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你不许多说,奶奶也是为你好。”一面朝谢少安、冰儿两人说道:“你们快吃吧,看赵府振来的马车,就停在树荫底下,吃完,咱们这就好上路了。”

令狐芳好像很怕她奶奶,果然不敢多言,但她显然并不同意她奶奶的做法,噘起小嘴,低着头,一脸的闷闷不乐。

谢少安有了琵琶仙的暗示,心下略定,伸手取起筷子,说道:“妹子,老婆婆说的不错,咱们不能饿坏了肚子,看这碗牛肉面,好像很不错,快吃吧!”

说完,举筷挑着面就吃。

毒姑妈令狐大娘用毒的手法,果然厉害,她能使人在不知不觉中中毒,毒发之时,毫无异样,只是使你失去武功。但你只要不去运气行功,你可以和常人的举动一样,丝毫看不出你中毒。

冰儿不知大哥有了什么主意,但她一向都是听大哥的话,大哥既然吃了,她也跟着举筷吃面。

令狐芳觉得奇怪,眨动一双盈盈秋波,朝谢少安、冰儿俩人看去,只见他们丝毫没把中毒失去武功的事,放在心上,希哩呼噜,把一碗牛肉面吃的津津有味。

令狐大娘呷呷尖笑道:“谢少侠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毒也中了,武功也失了,再不吃面,岂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二位只要到了赵府,姑妈领到银子,就没我的事了,不过,你们放心,姑妈自会把解药留在赵公子那里的,要不要给你们解药,那是赵公子的事了。”

不大工夫,两人已把一碗牛肉面屹完。

令狐大娘站起身,叫伙计结账,她手里提着一串铜钱,打开绳结,数着钱付了账。就招呼谢少安、冰儿和她孙女令狐芳,一起走出草棚,举手招了招。

大路旁果然停了一辆黑漆马车,驾车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壮汉,看到令狐大娘招呼,立即驱车赶了过来,在棚前停住。

两匹高头的骏马,果然烙着赵府的记号,马车高轩宽敞,黑漆皮篷,又光又亮,两边各有四个烫金小宇,写着“赣州赵府”字样。

驾车的停下车子,立即打开车门。

令狐大娘跟看五千两银子就要到手,乐的笑口大开,呷呷尖笑道:“谢少侠、冰姑娘请上车啦!”

谢少安也不多说,当先跨了上去,冰儿跟随大哥身后,跨上车厢。

令狐大娘得意的望望她小孙女,尖笑道:“芳儿,现在该你上去。”

令孤芳脸上毫无笑容,一语不发,跟着钻进车厢,令狐大娘自然看的出小孙女心里不高兴,可能是她看上了姓谢的小子。

不过这小子论人品确是千中挑一之选,和自己小孙女当真天生一对,但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到手,岂能不要?

不,就算花五千两银子,也未必找得到像姓谢的小子这样人品的孙女婿。

毒姑妈令狐大娘只有这么一个小孙女,平日百依百顺,她这么一想。不觉心眼有些活了。

驾车的看她站着没有上车,不觉催道:“老婆婆,请上车了。”

令狐大娘哦了一声,举步跨上车去。

驾车的随手替她关好车门,双手用力一抖缓绳,两匹骏马立即洒开四蹄,拖着车子朝大路上驰去。

坐在角落上的洞里赤练贺锦舫,朝琵琶仙暗暗点了下头,两人同时站起身,会账出门。

走到树下解开马绳,翻身上马,远远跟着马车下去,原来他们两人是奉命监视令狐大娘来的。

马车一路飞驰,奔行极快,太阳还未下山,就已驰到龙口,马车不打算在这里打尖,自然不用停留。

就在此时,左首一匹马突然前蹄一蹶,倒了下去。

正在奔行中的车辆,有一匹马突然倒下,另一匹马还在奔行,登时响起希聿聿长鸣,车辆被倒下去的马匹拖着,失去了平衡,差点掀翻。

幸差驾车的是个老手,在这一瞬之间,已经及时勒住了马缰,奔马车辆同时刹住去势。

倒下去的马匹,已被车轮压住了,马足就算没断,也已伤的不轻,再也无法再奔驰了。

驾车的身手矫捷,一跃下车,先松开套着的右首那匹马,然后两手握住车辕,缓缓朝后推开了两步。

低头看去,倒下的马匹,不但后腿已被车轮辗断,而且口吐白沫,已经倒毙,驾车的心头暗暗惊异,忖道:“好好一匹健马,正在奔行之间,并无半点伤痕。”用手扳开马嘴,但见一条马舌,微见青绿。心头不禁大疑,暗道:“这是吃了什么毒草?”

念头方动,只听右边那匹低嘶一声忽然前蹄一蹶,同样的倒了下去。驾车的急忙赶了过去,俯下身一瞧,这匹马也口吐白沫,全身发颤,分明是吃了毒草。

令狐大娘坐在车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从车厢中掀起皮帘,探出头来,问道:

“车子怎么不走了?”

驾车的搔着头皮,苦笑道:“两匹马大概吃了毒草,全已中毒倒毙了。”

令狐大娘奇道:“两匹马都中了毒?”

毒姑妈坐的马车,马儿中毒,岂不是奇闻,只见她鸠脸牵动,笑了笑道:“你怎么不早说?”一手打开车帘,跨下车去。

突听驾车的嘶声叫道:“我这双手,我……我这双手……怎么变了颜色……”

他眼珠凸出,望着摊在胸前的双手,几乎快要发疯!

那双手,十指勾曲,色呈青绿。

其实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上,这时也变青绿颜色,凸出的眼珠,绿的更是怕人。

绿色,本来是活泼清新的颜色,它代表青春,象征蓬勃生机,像如茵青草,芊芊可爱,但人脸和眼睛、手指,却千万绿不得,这一绿,就惨绿得如同鬼魅。

人又几时见过鬼魅,但脸呈青绿,总是令人恐怖之事。

驾车的双手发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一个人也缓缓蹲下身子,倒在地上,像两匹马一样,卷曲着再也不动了。

毒姑妈令狐大娘自然不会害怕,但她鸠脸之上,也不禁飞起一片凝重神色,两眼紧盯着驾车的尸体,失声道:“天绿散,这里怎么会有‘天绿散’出现?”

她一双三角眼迅快朝左首一片杂林中扫去,喝道:“什么人躲在林内,用‘天绿散’暗算令狐姑妈的车子,还不给我出来。”

喝声未落,忽听前面不远的林中,一声轻笑,缓步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身穿天青长衫,玉面朱唇,举止斯文,脸上含着微笑,貌相居然生得一般无二!

只见右边一个目光一瞥,忽然含笑道:“二师兄,这位老婆婆驾车的两匹马倒毙路旁,无怪要急的跳脚了。”

左首一个微微点头道:“老婆婆不用急,咱们兄弟也许可以为你效劳。”

两人随着话声,忽然卷起长衫下摆,掳掳袖管,走到车前,一人一边,手挽车辕,迈步朝前行去。

这两个青衫汉子从他们打林中缓步走出,到挽车而行,你说他们举止斯文,缓步徐行,而且还经过商量,才决定帮老婆婆的忙,似乎中间有好一段时间。

其实他们一举一动,看来虽极缓慢,竟然快速如电,毒姑妈令狐大娘平日用毒如神,武功也大是不弱,但她就站在马车边上,莫说出手阻拦,就连喝问都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两人手挽车辕,迈步走去。

这两个青衫汉子不但行动奇快,而且神力天生,一左一右,挽车而行,竟然比牲口还快。

令狐大娘几乎不敢相信,大白天会有这等事发生,等她发觉不对,这一眨眼之间,车子已经驰出五六丈外,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急喝道:“你们还不给我站住?”

两个青衫汉子对她喝声,竟似充耳不闻,脚下如飞,拉着马车,有如风驰电卷,绝尘而去。

毒姑妈令狐大娘又急又怒,正待纵身追去。

只听身后一阵急骤的马蹄,和车轮辘辘之声,疾驰而来!这是一辆双马并鞍的华丽马车。

车子来势奇快,就在驰过令狐大娘身边之际,车中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姑妈,快上车来吧!”

车篷启处,伸出两只粉嫩的玉臂,一左一右捉住了令狐大娘的臂膀,朝车中拉了进去,那是两个妙龄少女,一定决非一个人。

马车在奔驰之中,丝毫没停,令狐大娘上车之后,车篷随着掩上,车子已经驰出十来丈远,飞驰面去。

路旁只留下两匹倒毙的马尸,和赵府驾车的壮汉,但一人二马,三具尸体,此刻已经逐渐腐烂,化成绿水,绿水渐渐钻入泥土。

洞里赤练贺锦舫和琵琶仙一路跟踪着马车下来,他们原也负有暗中保护马车的任务,因此马车失事之后,他们早巳远远的纵身下马,隐入林中。

方才的情形,他们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对方行动奇特,而且出手也实在太快了,他们和令狐大娘一样,有些措手不及。

洞里赤练贺锦舫从林中闪身掠出,目光一注,不禁神色大变,哼道:“好歹毒的毒药。”

回头望望琵琶仙,问道:“老哥是否看出他们的来历了?”

琵琶仙微微摇头道:“兄弟看不出来。”

贺锦舫略一沉吟道:“令狐大娘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用毒好手,能在她面前,毒毙奔行中的两匹马和驾车的人,此人用毒,岂非又胜过令狐大娘了?”

琵琶仙道:“江湖上用毒能胜过毒姑妈的,只有一个人。”

贺锦舫耸然动容道:“毒君闻人休。”

琵琶仙道:“贺老哥也想到了。”

贺锦舫道:“但无论如何,咱们总得追上去看看。”

琵琶仙道:“不错,凭贺老哥和兄弟两人,不但没有拦得住人家,甚至连来的究竟是什么路数,都没弄清,传出江湖,这人可丢不起。”

贺锦舫苦笑道:“丢人事小,如今咱们真的丢了人,对方去的不会太远,咱们快追。”

琵琶仙道:“追是可以追得上,只是咱们只宜智取,不可和他们明来。”

贺锦舫深沉一笑道:“老哥说的正合我意,咱们只要沿途留下记号,师叔自会派人来追。”

琵琶仙道:“那就快走。”

两人迅快跃上马背,朝马车驰去方向,纵马急驰,一路紧追。

对方驰去的方向,正是去赣州的大路,此时天色逐渐昏暗,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两人这一阵急驰,奔行极快。

不过顿饭工夫,已经赶了二十来里路远,但见前面半里来远,正有一辆双头马车,像风驰电卷般奔行。

贺锦舫、琵琶仙两人都是武林高手,双方相距虽远,依稀认出正是劫持令狐大娘的那辆车子。那么由两个青衫汉子手挽一辆,自然还在前面。

这两个青衫汉子,究竟是何路数,脚程居然比牲口还快!

两人看到前面那辆马车的影子,立时相互打了个手式、稍稍减缓奔行的速度,只是远远尾随而行。

只要追上一辆就等于两辆全追上了。

如今赣州城中,齐集了各门各派的高手,这些高手,等于全落在七煞剑神庄梦道的手中。

赣州城,已经成了西崆峒的势力范围,但奇怪的,前面那辆马车,居然一路朝赣州方向奔驰。

半个时辰过去,赣州巍峨的城墙,已经在望,前面那辆马车忽然舍了大路朝一条田间小径驰去。

贺锦舫看的奇道:“他们绕过城墙,朝南去的,那会到什么地方去?”

琵琶仙道:“过去是沙石埠,再往南去,就是崆峒山了。”

贺锦舫道:“原来这里也有崆峒山?”

琵琶仙道:“自然有了,天下叫崆峒山的山名,多着呢,其实贵派倒应该在这里建个支派。”

贺锦舫笑了笑道:“师叔此次前来赣州,可能正是此意。”

琵琶仙还未答话,两匹马也绕过城墙,跟着前面车子,远远缀了下去。

琵琶仙目光凝注,说道:“看来他们的巢穴,果然在崆峒山中了。”

不过一盏热茶的工夫,前面马车已经驰过沙石埠,果然一路没停,只是朝西南驰去。

洞里赤练贺锦舫一路下来,已经留下了不少记号,只要今晚令狐大娘和自己两人,没有回去,赵府自会派人找寻,发现记号,派入前来驰援。

沙石埠,只是一个荒僻的小村,因为过了这座村落,已入山区,两人到了这里,不敢再骑马追踪。

好在这里离赣州不远,马匹会自己回去,当下就翻身下马,把缰绳圈赶快挂在马鞍之上,纵马自去。

贺锦舫、琵琶仙,各自施展陆地飞行之术,一路衔尾疾追跟踪下去,两人脚程这一展开轻功,自然比奔马还快。

这时夜色朦胧,山野之间,一片黝黑,到处可以掩蔽形迹,比骑马追踪,更不易使对方发觉。

不消多时,便已赶上前面那辆马车,两人不敢太过逼近,一直和它保持着十二三丈的距离。

这样又奔行了半个多更次,前面马车驰进一道峭壁夹峙的山谷。

两人赶到谷口,但见这条峡谷,斜向里弯,不知究有多深多远,贺锦舫走在前面,不敢怠慢,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就纵身朝谷中闪去。

峡谷斜向里弯,状若螺蛳,使目光看不到两丈来远。

两人仗着时当黑夜,有夜色掩蔽,脚下加快,一路随着谷势,往里转去,倒也无人拦阻。

这样奔行了盏茶功夫,突见前面不远,两方巨石并峙如门,两辆马车,就停在石门之外。

要知谷中弯度极探,等人发现马车,相距已不过二丈。

贺锦舫心头一惊,他外号洞里赤练,为人心计极深,此时无暇思索,身子一弓,悄声无息的钻入后面一辆车肚底下。

琵琶仙和他相距还有一丈来远,看到前面停着马车,脚下立时一缓,身子迅快地往地上伏下。紧贴壁下,隐往身影,然后抬目朝前望去。

他内功深湛,隐身之处,距离那道石门不过三丈多远,虽在黑夜,依稀还可看的清楚。

这两辆马车,前面一辆,正是谢少安、冰儿票坐的那一辆,两匹马倒毙之后,是由两个青衫汉子手挽而行,稍后一辆,就是行驰之中伸出两条玉臂,把毒姑妈令狐大娘拉上车去的一辆。

他们既然抵达石门,何以还不进去呢?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从石门内,缓缓走出一个身穿半截黄衫,手拄铁拐的跛子,一手提着一盏红灯,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们刚回来。”

琵琶仙骤睹此人,心头暗暗一惊,忖道:“他不是铁拐黄衫黎大弼,二十年前,江湖上就已传说他死去,怎会在这里出现?”

只见站在马车前面的那两个青衫汉子一齐拱了拱手,左边一个答道:“已是丑时了。”

琵琶仙暗道:“这时候二更还差一些,他怎么说已经丑时了。”

只听右首一个接口道:“我看已经日值午时了。”

琵琶仙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原采他们说的是暗号。”

果然,那黄衫跛子双手一伸,喝道:“给我看。”

两个青衫汉子立时从怀中掏出一块东西,双手递过。

黄衫破子先接过左首那人的玉牌,仔细看了,就递还给左首那人,然后又看了右首那人的玉牌,验看无误,才问道:“车中是什么人?”

左首那人道:“是家师要晚辈去接来的谢少安。”

黄衫跛子挥挥手道:“进去。”

两名青衫汉子应了声“是”,仍然一左一右挽着马车,朝石门中行去。

琵琶仙心中暗暗忖道:“只不知这两人的师父是谁?”

黄衫跛子沉声道:“现在该你们了。”

其实他不用叱喝,第二辆马车的驾车汉子,等前面车子走后,早已挺挺毡帽,驾着车子,上前数步,停到门,口中答道:

“晚辈看是戌时了。”

他不待黄衫跛子再说,探手取出玉牌,双手递过。

琵琶仙暗道:“他们每人所报的时辰不同,那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暗号了。”

黄衫跛子验看过玉牌,照例问道:“车中何人?”

只听车中响起一个又脆又娇的声音,笑道:“黎老爷子,是我飞儿和紫儿咯,方才出去的时候,你老不是问过了么?”

黄衫跛子嘿然道:“老夫奉命守山,这是老夫的职责所在,你们出去要问,回来自然也要问了。”

琵琶仙听得又是一怔道:“铁拐黄衫黎大弼,二十年前,就名动江湖,在黑道上算得一流高手,他居然只是守山之人,此谷主人.不知又是怎么一位神圣?”

只听车中娇脆声音道:“小婢只是随便说说,黎老爷子莫要动气才对。”

黄衫跛子哼了—声,道:“老夫岂会生你们的气,快进去吧!”

马车辘轳转动,缓缓朝石门中驰去。

车中同时响起两个娇脆的声音,说道:“多谢黎老爷子。”

黄衫跛子没有作声,一手提着灯笼,转身朝石门后一间石屋中走去。

琵琶仙自然知道,黄衫铁拐黎大弼一身功力,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有他守在石门口,自己想要进去,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但洞里赤练贺锦舫已经混了进去,尤其谢少安、冰儿两人,身中毒姑妈散功之毒.功夫全失,如今连毒姑妈也被人抓了进去。

这是一个好机会,要救谢少安,就得先取到散功之毒的解药,毒姑妈为了自救,要她交出解药,自非难事,不过就非自己进去不可,他目光左右闪动,突然有了主意,这就悄悄往后退出去两丈来远,然后转身施展轻功,以极快身法,奔出谷口。

窜入一处树林,宛如猎犬一般,双瞳的的发光,耳目并用,在树林中一阵搜索,果然被他发现一处山狸的土穴,双手如钩,朝土穴中一阵猛挖,果见一只山猩,受惊从土穴中冲出。

琵琶仙如获至宝,探手之间,已经抓住山狸头颈,一时顾不得多看,回身朝谷中奔去。

到得石门附近,立即伏下身子,贴着石壁,缓缓探首朝里看去。

但见那石屋距离石门,约有四五丈距离,入谷之人,必须经过石屋前面,此时屋中灯火巳熄,一扇木门,也已掩上,但琵琶仙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心知谷中有人,既要铁拐黄衫黎大弼看守石门,谅来轻功再好,也瞒不过他的耳朵,这一瞬间,他丝毫不敢大意,双手抓着山狸,匍匐着身子,缓缓朝石门爬行过去。

他一身轻功,造诣极深,此时胸膛贴地,四肢齐动,以时代手,匍匐而行,果然轻如狸猫,速度依然极快。

就在他堪堪经过石屋门前,屋中的铁拐黄衫黎大弼已有警觉,沉喝一声:“什么人?”

声音才行出口,板门同时倏然开启。

但琵琶仙可也不慢,在对方喝声甫起,人已快若弩箭,刷的一声,窜进石屋右首一片树林,身形倏回,把手中抓着的山狸松手放开。

那山狸落在琵琶仙手中,连半点挣扎也使不出来,琵琶仙这一松手,它没命的朝石门外奔窜过去。

铁拐黄衫当真名不下传,从喝声出口,板门启处,人已随着掠出,黑夜之中,一手撑着铁拐,两道的的目光,已朝琵琶仙隐身之处投来。双方动作均快,铁拐黄衫掠出之时,琵琶仙已经放出山狸。

这一来,好像是山狸是从石门外奔进来的,它经铁拐黄衫沉声一喝,受到惊吓,又朝石门外窜去。

这一手,说来简单,实则作起来必须有极高身手,而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才不致露出破绽。

铁拐朝衫看到只是一只山猩,不由得怒哼一声:“好个畜牲,居然敢和老夫捣蛋。”

转身朝石屋中走了进去。

琵琶仙看的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老东西一身功力,果然比二十年前精进甚多。”

也—个转身,依然匍匐着朝里行去,但这回心头却已经轻松不少。这片树林,并不太密,只是一条宽阔的青石路两边草地上种的树林。

循着树林走了一箭来路,就是一个山腹隧道,略向右弯。

琵琶仙小心奕变的朝隧道中走去,山腹隧道并不太长,只转了个弯,眼前就豁然开朗。

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四局围以白石砌成大小不同的花圃,种着各色的奇花异卉,清香袭人。

北首山麓间,一片竹林,有五槛竹楼,依山而起。

两辆马车,就停在竹楼前面的草坪上。

琵琶仙心中暗暗惊异,这地方一派古趣,像是世外高士啸傲之处,毫无半点江湖气息,这会是什么人?

他心里转动之际,人已迅快隐入附近一堆花树之中。

这一堆花树,虽然只有一人来高,但枝叶极密,正好隐蔽住他的身形。

竹楼下层,碧纱掩映,透出淡淡灯光,犹有笑语之声。

琵琶仙隐身之处,距离较远,又是侧面,看不清屋中人影,但只要听那笑语之声,似乎正在喝酒,而且决不止一人。

停在竹楼坪前面的两辆马车,依然车帘低垂,车前站着三人,看情形,谢少安、毒姑妈等人犹在车中,那么洞里赤练贺锦舫也仍然藏在车肚底下无疑。

敢情是此间主人正在宴客,驾车的人不敢进去禀报,是以这许多时间,还恭身站在那里。

这三个人,琵琶仙倒看清楚了。

两个是手挽第一辆马车的青衫汉子,另一个是驾驶第二辆马车的汉子,这三个人的面貌,竟然生的一般无二,同样剑眉星目,貌相清雅,看去年龄都是一般大小,极似三个孪生兄弟。

琵琶仙是老江湖,自然看出蹊跷来了。

他敢确定这三人决非孪生兄弟,而是经过某种手术,使得他们面貌如一,自己在江湖上怎会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批人呢?

正在思忖之际,只见竹帘掀处,灯光射出房外,接着但见从门中缓步走出四个人来,前面一男一女,像是客人,男的年约六旬,蟹脸苍髯,身穿黄袍,足登黄缎绣鞋,顾盼自豪,大有王者气度。

女的也在五旬以上,黄缎包头,黄缎绣凤衣裙,生得双颧突出,凹脸阔嘴,满脸皱纹,居然还涂着脂粉。

琵琶仙骤观这一对老夫妇,心头不禁蓦地一震,暗暗叫道:“毒君闻人休,毒后闻人娘子。”

这一对在武林中以毒称君的夫妇,由主人夫妇陪同走出。

男主人是身穿青纱长衫的中年文士,生得身长玉立,貌相温文,面含微笑。

女主人身穿银红衫子,看去不过三十左右,云髻如螺,杏眼桃腮,模样好不妖娆动人。

最奇的这男主人和肃身恭立在两辆马车前面的三个汉子,无论衣衫、面貌,甚至连脸上的微笑无不一般无二。

所不同的,这男主人在顾盼之间,另有一种雍容气度,这是恭立车前的三人所没有的。

琵琶仙看到男女主人,这一刹那,他全身如遭雷击,一颗心几乎直沉下去。

琵琶仙成名数十年,各种阵仗也见得多了,但从未有过像今晚这样,令他心惊肉跳的。

这一对男女主人,正是三十年来,号称黑道第一高手,武林中人人谈虎色变,不敢直呼其名,而以手势代替的飞天神魔闻于天。

女的不用说是他宠姬天狐秦映红了!

琵琶仙暗暗吸了口气,付道:“这两个魔头,怎么联到一起来了?”

这四人身后,跟着四个俏丽少女,一样的长发披肩,身穿一套窄腰身的衣裙,赤着一双白嫩纤秀的玉足,款步走出。

这四名少女,除了身上衣衫一个淡紫,一个天青,一个淡绿,一个月白,颜色各异,个个生得春山如眉,秋水如眼,娇靥如花,甜美如蜜。

此刻每人手上,托着一个银盘,每个盘中放一只羊脂白玉的茗碗,随着主人身后,朝小亭中走去。

马车前面三个青衫汉子一齐神色恭敬,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见师尊。”

飞天神魔闻于天连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只是陪同毒君、毒后,步入小亭,抬手说道:

“毒君、毒后请坐。”

毒君闻人休仰首四顾,大笑道:“闻天君贤伉俪隐居在这样一个纤尘不染的仙境之中,当真令人羡慕之至。”

他声若豺狼,听来十分刺耳,随着话声,居然在一张绣花大理石鼓上坐下。

毒后闻人娘子也跟着落坐。

闻于天分宾主坐下,淡淡笑道:“兄弟山野荒居,比起毒君的毒王谷景色瑰丽;毒王宫富比玉侯,就显得太寒酸了。”

毒君闻人休一手捋须,说道:“好说,好说,兄弟得蒙闻天君不弃,兄弟论交,实是毕生快事。”

毒后闻人娘子笑道:“你们一个姓闻,一个姓闻人,本来就是同宗喀!”

秦映红格的一声娇笑,接口道:“大嫂说的是,这叫做五百年前同一家,天君和毒君早就该联宗了。”

只要听她口气,似是在竭力拉拢毒君毒后!

他们说话之时,四名少女已在各人面前,端上茗碗。

闻于天转过头去,朝三个青衫汉子吩咐道:“你们过来,见过毒君、毒后二位老前辈。”

三个青衫汉子一齐走到亭前,神色恭敬,躬下身去,说道:“晚辈见过二位老前辈。”

毒君闻人休颔首道:“令狐大娘就是你们接来的么?”

三人还未回答,那穿月白衣裙的少女忽然娇脆的笑道:“启禀毒君,令狐大娘是小婢和紫儿请来的。”

毒君掀髯笑道:“好,强将手下无弱兵,二位姑娘要得。”

那穿紫衣的道:“那是全仗毒君赐的解毒丹,能解天下奇毒之功,不然,听说令狐大娘一身是毒,小婢两人才不敢下手呢!”

毒君大笑道:“好好,姑娘们人甜,一张小嘴更甜。”

毒后闻人娘子脸色一沉,斥道:“跟小姑娘说话,也这般嘻皮笑脸,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她当着飞天神魔、秦映红两人面前,大声叱责,毒君居然神色不变,反而低声下气的陪笑道:“娘子这就错怪我了,这四位姑娘,你当是谁?”

原来毒君是个怕老婆的人。

闻人娘子冷冷的道:“她们是谁?”

毒君低笑道:“她们是闻天君的尊宠。”

闻人娘子听的一怔,愕然道:“尊宠?她们都是闻天君的小老婆?”她忽然回过头去,朝秦映红惊奇的问道:“秦家妹子,这话当真?”

四名少女被她说的个个粉脸生霞。

毒君忙道:“娘子又误会了,她们是闻天君的侍婢。”

闻人娘子哼道:“你们男人呀,就是这样,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

毒君皱皱眉低声道:“娘子,你别说了。”

毒人娘子瞪大一双三角眼,吼道:“什么?你不让老娘说话,哼,难怪你当时假心假意的在老娘面前讨好,说要找几个机伶的人来伺候老娘,原来你建好了毒王官,真想来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告诉你,老娘没死,你就休想。”

毒君陪笑道:“你看,一点事也没有,你就生这大的气,也不怕闻天君、秦夫人笑话,我几时想过三宫六院……”

闻人娘子截道:“你还说没想,你就是碍着老娘,没敢说出来罢了。”

她越说越气,随手章起白玉茗碗,朝毒君迎面就砸。

毒君慌忙伸手接住,一面说道:“娘子,咱们是作客来的,都是我不好,你也消消气,别再说了。”

闻于天君含微笑,看着两人,也不言语。

秦映红劝道:“闻人大嫂,毒君既然认错了,你就算了吧!”

闻人娘子恶狠狠的瞪子毒君一眼,说道:“要不是瞧在秦家妹子的份上,今晚就饶你不得。”

四名少女的好笑,一个个抿着嘴,不敢笑出声来。

毒君陪笑道:“多谢娘子美意。”忽然哦了一声道:“娘子不是说要当面和令狐大娘谈谈么,咱们还是谈正经的。”

闻人娘子点点头道:“也好,你快去把她请出来,老娘确有事儿要和她说。”

闻于天一抬手道:“飞儿、紫儿,你们去请令狐大娘下来。”

穿月白衣和穿淡紫衣衫的少女娇“唷”一声,转身朝停在草坪上的第二辆马车走去。

穿月白衣衫的掀帘,低头钻进车箱,娇声道:“令狐大娘,请下车啦。”随着话声,已经搀扶着令狐大娘,从车上跨下,口中叫道:“紫儿,快扶住了。”

紫儿赶忙伸手搀接住令狐大娘,一面应道:“我不是扶住了么。”

令狐大娘敢情被她们制住了穴道,双腿软软的有些站立不稳,一双三角眼,瞪的好大,心头似是十分气愤。

飞天神魔闻于天双眉微微一拢,说道:“飞儿,毒后要你们请来的客人,你们怎能如此无礼?还不快快替她解开穴道?”

飞儿眨着一双清澈大眼,说道:“小婢听说令狐大娘善于用毒,咱们去的时候,毒后只给了小婢两人一小包解毒丹,如果不制住她的穴道,小婢怕早着了这位大娘的道。”

毒君闻人休呵呵笑道:“你们有这一小包解毒丹,天下何毒不解,还怕则甚?”

紫儿在他说话之时,玉掌在令狐大娘后颈,轻轻—推,解开了她受制穴道。

令狐大娘穴道一解,怒哼一声道:“该死的丫头!”

双手箕张,朝紫儿抓去。

紫儿身法轻灵无比,轻轻一闪,便自让开,口中娇声道:“大娘现在不要小婢扶了么?”

闻人娘子已经站起身来,含笑招呼道:“老大嫂子,多年不见,快请坐下。”

令狐大娘沉着脸,哼道:“阿娇,如此说来,那是你要他们捉弄我的了,嘿嘿!毒王宫真要和我老婆子过不去,咱们就走着瞧。”

毒君闻人休已经跟着他毒后站了起来,这时连连拱手道:“老嫂子请歇怒,兄弟一向敬重你老嫂子,怎敢和你老嫂子过不去?兄弟和内人,也是在此作客,老嫂子先请坐,兄弟给你引见此地主人,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闻天君,这位是秦夫人。”

名满天下的闻天君,这句话听得令狐大娘不由一怔,三角眼瞪着闻于天一阵打量,依然重重哼了一声道:“闻天君又怎么样?能把老婆子吃了不成?”

闻于天含笑拱拱手道:“小婢开罪之处,闻于天这厢有礼了。”

令狐大娘先前有些不相信,这回闻于天自报姓名,看来这位温文气度的中年文士,果然就是使天下武林闻名丧胆的飞天神魔!心下已经微有怯意,何况人家以礼相待,一时倒也不好发作,呷呷笑道:“闻天君毋须客气,你要她们把老婆子弄来,莫非和老婆子有什么过不去么?”

闻于天连连摇手,含笑道:“非也,非也,这是误会,兄弟要的只是谢少安,但因谢少安已经落在老大艘的手里,正好毒后有事想和老嫂子见面,兄弟才打发两个小婢专程前去迎近,小婢怕老嫂子在她们身上下毒,擅作主张,开罪子老嫂子,还望多多恕罪。”

令狐大娘道:“这样专程迎近,老婆子出世以来,还是第一遭遇上。”

她依然寒着一张鸠脸,但语气显已和缓下来,目光转动,接着问道:“婆子的小孙女,也是闻天君请来了么?”

闻于天道:“就在车上。”一面朝穿月白衫于的飞儿吩咐道:“飞儿,快请令狐姑娘下车。”

飞儿答应一声,又朝第一辆马车走去,到得车前,脚下一停,请示道:“车上除了令狐姑娘,还有两个人,要不要一起请他们下来?”

闻于天点头道:“请他们一起下来也好。”

飞儿一下钻进车厢里去,敢情谢少安、冰儿、和令狐芳,都被制住了穴道,她上去是替他们解穴去的。

果然,只听飞儿的声音,在车中娇滴滴说道:“令狐姑娘,你请下车,谢公子两位,天君也请你们下去呢!”

令狐芳第一个跳下车来,她一跟看到令狐大娘站在亭外,口中叫了声:“奶奶。”

飞也似的奔了过去。

令狐大娘一把搂着她小孙女,关切的道:“芳儿,你没事吧?”

令狐芳小嘴一吸,道:“奶奶一下车,咱们的车子就一路朝前奔驰,就在那时,只觉有人点了我的穴道。”

令狐大娘急道:“是谢少安!奶奶的药袋,就挂在车上……”

令狐芳嫣然一笑道:“奶奶你看,药袋不是已经拿下来了,点我穴道的是拉着马车飞跑的两人,连谢少安他们也一齐被点了穴,动也不能动,他们也刚解开穴道,下车来了。”

谢少安、冰儿,果然也相继跨下车来。

飞儿嘻的一声娇笑,又向飞天神魔请示道:“天君,车底下还有一个人,要不要也请他下来?”

琵琶仙听到这句话,心头不由的蓦然一震,暗道:“糟糕!贺锦舫躲在车底下,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闻于天微微一笑道:“也请他出来吧!是谁发现的?”

云儿抿抿嘴道:“是周茂发现的,他说停着的车子,忽然微微一震,就知道有人上了车子,结果发现这人藏在车子底下,直到这里,才点了他的穴道。”

说话之时,玉腕一探,已从第二辆车肚底下,拖出一个人来,左手挥手一掌,拍开了他的穴道。

这人自然是洞里赤练贺锦舫了,他是西崆峒七煞剑神庄梦道的师侄,江湖上把他和千面鬼客茅组庵,称做西崆峒的龟蛇二将。不想到了此地,竟然一无施展的余地,连闻于天手下的侍婢,都能把他制得服服贴贴。

闻于天并未坐下,一直面含微笑,站在那里,这时朝令狐大娘拱拱手道:“令狐大娘请到亭中待茶。”

令狐大娘到了此时,只好一手拉着小孙女,朝亭中走去。

毒后闻人娘子慌忙拍拍自己身边两个石鼓,笑道:“大嫂,这边坐。”她伸手抓住令狐芳的手,啧啧赞道:“大嫂福气真好,连孙女都有这么大了,出落的真是标致。”

闻于天目光一抬,朝谢少安颔首道:“谢小兄弟二位和贺大侠,也请到亭中坐,咱们难得见面,今晚请到诸位,总是有缘。”

谢少安神色从容,拱手笑遭:“在下遇上闻天君高足不止一次,对天君丰仪,仰慕已久,令晚何幸,看到真正的闻天君了。”

随着话声,果然举步朝庭中走去,冰儿自然也跟了过去。

洞里赤练贺锦舫虽然眼前福祸莫测,但眼看谢少安从容走入,也跟着朝亭中走去。

闻于天敞笑一声道:“谢小兄弟快人快语,兄弟几个化身,只能骗骗普通江湖中人,自然瞒不过谢小兄弟的法眼了。”

一面接着抬手道:“大家请坐,兄弟先替诸位引见引见,这二位是名闻天下的毒君、毒后,这位谢小兄弟,是天山门下,剑术武功,已得葛老儿的真传,兄弟有四个小徒,就是伤在谢小兄弟手下的,这位是西崆峒的贺大挟,七煞剑神手下的龟蛇二将之一。”

他一直面含微笑,说到四个门人都伤在谢少安手下,依然毫不变色,笑容可掏,这老魔够深沉,看他外表,气度雍容,举止斯文,分明是个谦谦君子,哪有半点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亭中一共只有八个石凳,一名穿浅绿衣裙的少女,已经很快端来一把椅子,送到贺锦舫身边,娇声道:“贺大侠请坐。”

洞里赤练贺锦舫平日原是心机极探之人,但此刻阶下囚一变而为座上客,面对飞天神魔这样一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天杀星,一时祸福莫测,心头也不禁大感惴惴不安。

大家落坐之后,一名身穿天青衫子的少女,已替令狐大娘、谢少安等人端来香茗,口中清脆的道:“诸位请用茶。”

闻于天一脸笑容,朝令狐大娘说道:“兄弟听说无肠公子以五千两银子为酬,请大嫂助他捉拿这位谢小兄弟,不知可有其事?”

令狐大娘听他提起五千两银子,心头不禁隐隐作疼,扬扬眉说道:“老婆子这几年手头拮据,想想小孙女年纪也大了,我这做奶奶的连嫁妆都没有,实在太寒酸了,赵公子肯出我五千两银子,替他拿一个人,正是最好的机会,当初没想到这姓谢的小伙子,竟有这般吃香,连闻天君也在找他……”

闻于天忽然朗笑一声道:“兄弟确实在找这位谢小兄弟,但光棍不挡财路,兄弟把谢小兄弟请来了,对老大嫂也总得表示表示。”

说到这里,回头朝穿紫衫的少女低低吩咐了几句,紫衫少女领命而去,不大工夫,只见拙手托一个朱红漆盘,送到闻于天身边。

闻于天微一点头道:“紫儿,送给令狐大娘。”

紫儿又托着盘儿送到令狐大娘面前。

闻于天含笑道:“这是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算是兄弟补偿老大嫂的,另外是明珠二十颗、翡翠玉镯—对,是送给令孙女的,不腆之敬,还望大嫂笑纳。”

令狐大娘看的不禁一呆,盘中二十颗明珠,颗颗都有葡萄大小,一对翡翠玉镯,更是碧绿晶莹,光是这两件东西,就值得上万两银子。一时目露贪婪,呷呷笑道:“这个老婆子怎么好意思?”

闻于天淡然一笑道:“令狐大嫂不用客气,兄弟说过,这微薄之数,不成敬意,何况这明珠和一对镯子,是送给令孙女的,兄弟和令孙女,初次见面,这算是见面礼。”

毒后闻人娘子接口笑道:“是啊,老嫂子,闻天君拿出来了,断无收回去的道理,你快收下了。”伸手从盘中取出银票和明珠、翠镯,一齐塞到今狐大娘手里,一面说道:“老大嫂,小妹还有一件事儿,要和你细谈呢。”

令狐大娘手中接着银票、珠宝,早已心花怒放,闻人娘子说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见,呷呷笑道:“天君厚赐,老婆子那就不客气了,芳儿,还不谢过天君。”

令狐芳道:“我不要。”

令狐大娘脸色一沉道:“芳儿,闻天君一见面,就赐给你这么珍贵的东西,奶奶奔波一辈子也买不起,等你出嫁的时候,有这些东西作嫁妆,奶奶面上有多光彩?”

令狐芳一张娇靥,被老奶奶说的通红,低垂粉颈,扭着肩道:“我不要嫁妆。”

令狐大娘这回有了气,三角眼一瞪,叱道:“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奶奶一直替你打算,处处都为你好,你就是和奶奶闹蹙扭……”

毒后闻人娘子笑了笑道:“老嫂子,快别说了,咱们谈正经,小妹有件事儿,要和你商量。”

令狐大娘道:“你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的?”

毒后闻人娘子涂着一层厚厚脂粉的脸,堆起欢笑,目光一溜,朝秦映红道:“秦家妹子,还是你来说吧!”

秦映红格的一声娇笑,说道:“我是现成媒人,你们两家,本是同门之谊,再结成亲家,岂不是亲上加亲了?”

令狐大娘奇道:“秦夫人给谁做媒?”

秦映红格格娇笑道:“除了你们两家,还有给谁做媒?”

她不待令狐大娘再问,接着说道:“事情是这样,毒君只有一位世子,名叫闻人壁,今年三十四岁,人品武功,都已得毒君真传,去年丧偶,至今尚未续弦……”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拿起茗碗,轻轻喝了口茶,接着笑道:“这也是缘份,前几天闻人世子在万安遇见令狐姑娘,惊为天色,后来知道是令孤大嫂的令孙女,双方渊源极深,心里更喜,声言非令狐姑娘不娶,毒君、毒后正好应天君之邀,来此作客,就托小妹作个现成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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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灭门惨祸第四章 狼子野心第二十三章 误中暗算第二十四章 毒君毒后第三十六章 胁耍毒君第四十一章 魔佛大战第四章 狼子野心第六章 七姹断魂第四章 狼子野心第四十一章 魔佛大战第十三章 勇探虎穴第三十五章 神剑魔剑第二十四章 毒君毒后第三十二章 君魔大会第四十三章 阴谋败露第五章 铁舟老人第四十二章 古寺浩劫第四十一章 魔佛大战第二十一章 寿诞盛会第五章 铁舟老人第三十二章 君魔大会第四十四章 奸徒授首第十九章 化骨销形第十九章 化骨销形第四十九章 烟消云散第七章 绝情仙子第四十章 同归于尽第四章 狼子野心第三十五章 神剑魔剑第十六章 夜探秘窟第十九章 化骨销形第四十七章 挫鹰伏狼第二十一章 寿诞盛会第十一章 蛇蝎美人第四十八章 父子相认第二十四章 毒君毒后第二十四章 毒君毒后第三十一章 深入虎穴第二十四章 毒君毒后第十一章 蛇蝎美人第三十二章 君魔大会第二十七章 妙夺钩符第二十七章 妙夺钩符第十八章 妙术回春第三十七章 九连寻宝第十九章 化骨销形第十章 身外化身第四十八章 父子相认第六章 七姹断魂第二十八章 八臂金童第四十八章 父子相认第三十八章 以毒攻毒第四十七章 挫鹰伏狼第七章 绝情仙子第三十五章 神剑魔剑第三章 救星天降第六章 七姹断魂第四十三章 阴谋败露第三十章 狼蛇二凶第三十九章 恶狗遭报第二十章 恶蛊尽歼第四十五章 报复血仇第三十章 狼蛇二凶第四十七章 挫鹰伏狼第十九章 化骨销形第九章 首挫神魔第四十三章 阴谋败露第四十六章 互相残杀第八章 继承绝学第三章 救星天降第三十九章 恶狗遭报第二章 江湖路险第三十二章 君魔大会第十八章 妙术回春第九章 首挫神魔第三十五章 神剑魔剑第四十五章 报复血仇第四十六章 互相残杀第二十九章 擒龙手法第三章 救星天降第三十四章 互拚内功第四十三章 阴谋败露第二十四章 毒君毒后第七章 绝情仙子第二十七章 妙夺钩符第四十三章 阴谋败露第三十六章 胁耍毒君第四十二章 古寺浩劫第八章 继承绝学第二十三章 误中暗算第三十四章 互拚内功第二十三章 误中暗算第二十六章 安然脱险第五章 铁舟老人第十九章 化骨销形第十七章 神秘老妪第四十二章 古寺浩劫第四十二章 古寺浩劫第三十一章 深入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