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群雄,对这两位“武林盟盟主”,亲自下场,都不由自主的屏息凝神,全神贯注。
少林古刹偌大一片,铺着青石板的天井中,登时静得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
闻于天金剑斜指,说道:“闻兄请。”
庄梦道也说了声:“庄兄请。”
剑使“天外来云”,缓缓推出。
闻于天金剑直竖,使的是“玉笏朝天。”。
这两人都是一派宗师身份,第一招上,为了表示他们的气度,使出来的都是礼让招数,但尽管他们在招式上礼让,可是一剑推出,剑上却都含蕴了浓重的剑气,身前数尺,都为森寒砭骨的剑气所弥漫!
有形的剑招,正在彬彬有礼中揖让而“发”,无形的剑气,却暗中交上了手。
这两剑,自然并未交接,各自中途收招。
庄梦道剑势一收即发,一招“太白入户”,剑化寒星,飞点而出,这一招,就比方才那第一招,快了几乎三倍,寒芒一闪,当胸点去。
闻于天金剑同样加速,剑演“迎云捧月”,硬封庄梦道一记点刺。
双剑交接,响起一片龙吟之声,彼此都觉右臂一振,错开剑势。
但闻于天这招“迎云捧月”,实是守中有攻,前半招“迎云”,是迎击来剑,后半招“捧月”剑势上撩,疾刺咽喉。
庄梦道等到发觉,已经迟了半招,急忙斜退半步,翻腕发剑,一招“翻手威云”,猛劈对方削来的金剑,又是“锵”的一声,剑刃交击,余音袅袅,盈耳不绝!
他虽然架开了闻于天的剑势,但半招之差,依然并未扳回,闻于天长笑一声,剑光连闪,疾攻三招。
这三招,剑剑相连,绵密无间,迅猛绝伦,但见金光电闪,有如满天流霞,令人目不遐接!
不,剑光太强烈了,使人目不能睁。
庄梦道目见对方剑光掣电,朝自己急攻过来,心中暗道:“这魔头剑上造诣,果然名不虚传。”心念转动,脚下不由的斜退了半步,口中沉喝—声道:“来得好!”
他斜退半步,当然不是被*后退,面是准备还击,因此喝声出口,手中阔剑闪电而起,幻起一片剑影,激射过去。
这一招,是崆峒派的镇山绝艺,也是他庄梦道的成名绝招”七煞剑”,一柄阔剑漾起了七道耀目的剑光,像是七支长剑,参差刺到。
这招剑法和“天山七剑”有异曲同巧之妙,只是“天山七剑”发出之时,一排七剑,如经天长虹,正而不邪。
崆峒“七煞剑”,是摹仿“天山七剑”而来,但因是摹仿之故,得其外貌,未能得其神髓,因此七剑参差不齐,正因剑势参差,反而更见奇诡。
庄梦道在这招剑法上,下了数十年昔功,从前虽是摹仿了别人的东西;但经过他数十年不断的研练揣摹,取精用宏,如今已成了他独创的剑法。威力之强,并不稍逊“天山七剑”,而在霸道和奇诡方面,尤胜过于“天山七剑”。
这一招,七剑同发,果然凌厉无匹,闻于天骤不及防,几乎无暇还手,立时被他*退了两步。
飞天神魔不禁呆了一呆,道:“好剑法,这就是你的‘七煞神剑’了?”
庄梦道一举扳回先机,心头不禁大喜,呵呵笑道:“不错,闻兄可要再试一招么?”
喝声中,阔剑临风—扬,又是七道剑影,像是七支长剑,漫天刺去。
原来他“七煞剑法”,共有七招,每一招,都有七支剑影,同时参差刺出,七招剑法,就有七七四十九剑,使到急处,就会连绵不断的刺出。
任何一个剑术高手,出手最快,也不可能在七招之内,连续接住四十九剑,这就是七煞剑神独步武林,无人能与抗手之处。
闻于天仰天长笑一声道:“庄兄有多少本领,只管使来,闻某若是接不下来,立时就走。”
这回他并没再退,金剑横胸,徐徐推出。
庄梦道这一招七剑同发,何等神速,那知七支剑影和对方缓缓推出的金剑骤然—接,响起了六声连珠般的锵锵剑鸣!
每一声“锵”,自己剑上力道,就减少一成,七声剑鸣,自己凝足全力的七道剑影,依次幻没,力道也猝然卸出,如堤决水,奔泻而出,消于无形!
庄梦道不知对方使的是“三元真解”中的“卸”字诀,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急急敛剑而退。
闻于天也并不追击,只是微微一笑道:“庄兄可要再试一招么?”
庄梦道外号七煞剑神,七招“七煞剑法”,天下无人能敌,自然心有未甘,非试不可。
口中大喝一声,阔剑连振,又是七道剑影,参差飞刺过去!
他每一招,虽然同样幻起七道剑光;但每一招有每一招的不同变化,所攻的部位,也各不相同,可说极变幻之奇。
这回庄梦道剑光出手,就特别留上了心!只见闻于天依然行若无事,慢条斯礼的举剑朝外推来。
这回庄梦道发出去的剑势,有如渔人撒网,七道剑影,矫若神龙,发剑之时,方向各异。
这一扩展开来,每一道剑光,就有数尺距离,好像有七把阔剑,分向不同的部位刺去。
闻于天推出的一剑,似缓实快,但听又是一阵阵连珠般的锵锵剑鸣,他在这电光石火殷的时间中,居然接下了七剑。
须知“七煞剑法”一发七剑,但实际上,总归只有一柄剑,因此也只有一剑是实,六剑是虚。
不过剑法变化,也就在此,一剑之中,互有虚实,任何一剑,都要由虚变实,也可由实化虚,旁人是无法捉摸的。
闻于天接下七剑,一阵铬销剑鸣之后,其中六道剑光,不触即没,另一道剑光,和闻于天金剑一接!
剑上含蕴的十成功力,*人剑气,强烈剑气,和使人窒息的煞气,悉数从他金剑上卸去,如水闸开放,一泄而尽!除了手上还早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剑上根本已没有一丝力道,好像这柄剑,拿在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手里一样!
庄梦道这回看得一清二楚,也证实了那是对方剑上,有一股神秘力道,专门卸泄敌人力道。你就有无穷力道,也会被他卸得一干二净。
心头这份震惊,简直无法形容,闪电忖道:“这不知又是魔教中的什么古怪名堂?”
心念一动,立即收剑后退。
但听闻于天朗笑一声,身形疾然侧欺而人,左手扬处,一记“流云飞袖”,朝庄梦道当胸拂去。
庄梦道在剑上遇上对方神奇的卸力,心头正感恼火,此时一看闻于天这记“流云飞袖”,轻飘飘的朝自己拂来,心中更是有气:“流云飞袖有什么了不起的?”
左手同样凝足十威力道,准备迎击而出!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天际传来一声洪喝:“梦道,接不得!”
这句话,一共只有五个字,开头两个字,还在数十丈之外,但说到第五个字,一道人影已经自天而降,左手一把把庄梦道推开去数尺来远。
大家人影都还没看清,但听“拍”的一声,闻于天一记“流云飞袖”,已经拂在来人身上。
这下,闻于天也大吃一惊!他这记“流云飞袖”,暗藏“三元真解”中的“吐”字诀,当今武林,可说无人能挡,但对方这人,居然硬接自己一招!居然还震得自己后退了一步,一时心头凛骇,忍不住抬目看去。
这一瞬间,在场群雄也看清楚了!
来人是个白发及膝,白髯及腹的高大老人,身上穿着半截黄衫,赤着双足,脸颊枯瘦,双目金光熠熠如电,看去少说也有八九十岁,却是丝毫不见龙钟老态。
最奇怪的是他左臂极短,右臂特长,两条手臂,几乎相差一尺以上。
七煞神剑庄梦道被他推出的踉跄斜退,等到站定身子,立即恭敬的躬着身子,叫了声:
“师叔。”
原来这黄衣老人,正是崆峒派前辈高人,庄梦道的师叔——魔剑雷钧。
他根本没听见庄梦道在叫他,他一双金光如电的眼神,一霎不霎直盯在飞天神魔的脸上,好像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来一般!
飞天神魔闻于天算得上是不可一世的大魔头,但和魔剑雷钧目光一对,不觉有些凛然戒惧。
飞天神魔还是第一次对人心生怯意的。
过了半响魔剑雷钧才开口道:“你是使的‘三元真解’‘吐’字诀?”
飞天神魔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淡淡一笑,问道:“阁下是何方高人?”
他敢情投听到庄梦道叫他“师叔”。
魔剑雷钧道:“你不用问我是谁,你这‘吐’字诀是跟谁学来的?”
闻于天朗笑道:“这就奇了,天下武功,一宗万流,各有阐发,你管我跟谁学来的?”
魔剑雷钧道:“老夫自然有事,你快答我所问。”
闻于无道:“在下要是不答呢?”
魔剑雷钧双手握拳作势,激动的道:“你非答不可。”
闻于天觉得奇怪,心想:“只要看这位老人来势之快,和他眼中神光,武功之高,分明巳达神化之境,他究竟是谁?”心中想着,不觉修眉微微一拢,问道:“老丈究竟是谁?”
何止是他,在场这许多一派掌门、武林高手,除了杨继功,没有一个人认得魔剑雷钧的!
这也难怪,魔剑雷钧虽是五十年前名嗓一时的崆峒杰出青年剑士;但五十年是一个悠长的岁月。现在五十岁的人,五十年前,还没生哩! шωш▲ⓣⓣⓚⓐⓝ▲c o
魔剑雷钩听的哈哈大笑道:“你不知老夫是谁?”
闻于天道:“老丈不说,在下如何知道?”
七煞剑神庄梦道道:“这位老人家,是兄弟的师叔。”
绝情仙子低低“哦”了一声,道:“原来他就是庄梦道唯一的后台。”
冰儿道:“管姐姐,这人和我交量过,我差点吃了大亏,听葛大先生说,这人武功之纯,已经到了高不可测……”
绝情仙子道:“这人会是谁呢?”
杨继功走了过来,低声道:“兄弟以前和大家说过,他就是囚禁在白鹤峰山窟中的魔剑雷钧。”
琵琶仙惊哦了一声道:“魔剑雷钧,这名字老哥哥小的时候,曾听先师说过,原来他就是魔剑雷钧;那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了!”
魔剑雷钧朝庄梦道一挥手道:“不准你多咀,快退下去。”
庄梦道也快六旬开外的人了,又是崆蛔派一门之主,但对师叔,却是十分恭敬,口中唯唯应“是”,果然退了下去。
魔剑雷钧目光—抬,又朝闻于天道:“是老夫先问你,你使的‘三元真解,是跟谁学来的?”
闻于天道:“这与你何干?”
魔剑雷钧道:“自然有关。”
闻于天微微一笑道:“尊驾能说得出‘三元真解’‘吐’字诀,足见高明,只要阁下胜得在下,自当奉告。”
魔剑雷钧忽然大笑道:“就凭你懂得吐、纳、引、卸,四个字,就能胜得老夫?”
闻于天听得又是一震,他居然一口道出“三元真解”中四字真诀,心中更觉狐疑,忍不住问道:“你看过‘三元真解’?”
魔剑雷钧点头道:“老夫不但看过,而且是第一个得到这秘芨之人。”
闻于天听的大奇,问道:“你是第一个得到‘三元真解’的人?”
魔剑雷钧道:“难道老夫还会骗你不成?”说到这时,目注闻于天说道:“你现在可以说出是什么人传给你的了。”
闻于天道:“在下不是说过,只要尊驾胜得在下,在下自当奉告,口说无凭,在下如何信得过你?”
魔剑雷钧双目金光暴射,此刻虽在中午时分,日正当中,但他射出来的目光,竟然比太阳还要亮!金光如电,使人不敢*视!
不,不敢*视的,竟然是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的飞天神魔闻于天!
飞天神魔还是第一次不敢*视人家眼神!这话传出江湖,也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但这确是事实,闻于天第一次感到心头震惊。
他出道江湖。从来也没有一个人使他如此震惊过,那是因为三十年来,他从未见到过有如此发亮的眼睛,内功有如此精纯的人!
这是他三十年来第一次遇上的最厉害的超级高手,心头焉得不惊?
魔剑雷钧目中金光渐渐收去,沉声道:“老夫告诉你,‘三元真解’,乃是昔年长春真人遗著,为道家护身修真宝芨,共有六字真诀,你学到的最多不过‘吐’、‘纳’、‘引’、‘卸’四诀,另有‘刚’、‘柔’二诀,你并未见过,老夫说的对不对?”
闻于天道:“你见过?”
魔剑雷钧道:“老夫自然见过,不错,你方才不是说口说无凭,要和老夫动手么?老夫就让你见识见识‘刚’、‘柔’二诀也好。”
说到这里,朝闻于天洪笑一声道:“老夫看你‘吐’字诀,差不多已有十二成火候,内功一吐,不论是飞花摘时,杨枝柳梢,都能碎碑裂石,贯穿金石,那你就拿老夫试试,看看你‘吐’字诀是否伤得了老夫?”
闻于天出道江湖以来,举手之间,即可取人性命,还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不觉淡然一笑道:“好!在下正想试试!”
魔剑雷钧连姿势也没摆一个,就招招手,笑道:“你只管出手好了。”
闻于天听的将信将疑,“三元真解”中“吐”字诀,练的是先天真气,无坚不摧,你纵然内力精纯,但要以身子来承当一击,只怕也未必承受得住。不由看了魔剑雷钧一眼,缓缓说道:“老丈那就小心了。”
话声出口,右手轻扬,衣袖朝前拂去。
三十年来,他身上一直穿着一袭青衫,也一直保持着他潇洒举止,雍容气度,脸上也一直挂着微笑。
这无非,因为他外号沾一个“魔”字,使他非常不舒服,因此处处要装出一付博雅君子模样。虽然这斯文是假装出来的,但他已是伪装了三十年。老实说,就算是伪装,但伪装能维持三十年,习惯也成自然,虽出矫饰,也和真的一样了。何况他能伪装斯文,总比凶狠暴戾要好得多。
闻于天一生讲究举止潇洒,气度悠闲,这一记“流云飞袖”,自然姿势美妙,发如流云舒展,徐而不疾,轻而不飘,一点抽角,到得中途,才缓缓飘飚起,朝上舒卷!
对方虽然说了大话,但飞天神魔依然只使七成力道,并未全力出击!
这就是风度问题,他不愿无故搏杀对方因此他这点袖角,也并没直接佛向对方胸口,只是朝魔剑雷钧右肩窝拂去,纵然负伤也死不了。
魔剑雷钧依然站着,一动没动,甚至连聚气运功的迹象都没有。
闻于天这一记衣袖,看去虽然轻飘飘,缓缓舒展,实则快速何殊掣电?但听“拍”的一声,袖角不偏不欹,击在魔剑雷钧的右肩上!
这一拂看去虽轻,实则何殊千钧?随着“拍”的一声脆响,闻于天一角衣袖,竟然裂成粉碎!
那是因为他使的“吐”字诀,功凝袖角,力道何等强劲?那知对方一个身子,竟然坚逾精钢,衣袖拂到上面,丝毫不动!但衣袖上是贯注内力拂出去的,击在这等坚硬如钢的身体上。自然要裂成粉碎了。
闻于天不由大吃一惊。“吐”字诀,是所有内功中唯一含蕴有至大至刚之气,无坚不摧,如此看来,这老人果然是第一个得到“三元真解”的人了。
他衣袖碎裂,人自然也跟着往后疾退了一步。
魔剑雷钧呵呵笑道:“你试过“刚”字诀了,还要试试“柔”字诀吗?”
闻于天在江湖上,被人尊为天君而不名,纵横捭阖,抗手无辈,如今当着这许多天下英雄,自己一拂碎柚,这人如何丢得起?闻言目光飞闪,不觉朗笑道:“老丈使的是人间绝学,在下躬逢其盛,自然非试不可了。”
魔剑雷钧道:“请。”
闻于天也不客气,左足往前跨进半步,右手化掌,掌心内陷,缓缓朝前推去。他数十年来,一直喜用“流云飞袖”,那是为了增加他的身份,好像他和人动手,只要随便挥挥衣袖就成了,实则他衣袖之中,暗藏了“三元真解吐字诀”。
但“流云飞袖”虽可使出含蕴其中的“吐”字诀,而“吐”字诀的奇奥玄妙之处,却并不是“流云飞袖”所能包罗。
一记“流云飞袖”,足可使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无所趋避,无法抗拒,但对目前这位白发如银的怪老头,显然不够适应。
“吐”字诀的正宗手法,当然是使掌,闻于天这一掌,当然也使出了十二成功力。
魔剑雷钧依然站着没动,好像是有意再但承他这一掌,并不还手。这回闻于天掌势才出,就布满了*人的杀气,掌还未到,杀气已经罩住魔剑雷钩的全身。
杀气强烈得使人有窒息的感受!
魔剑雷钧和他正面相对,依然连架势都没有拉开,只是随便的站着,右手还掀开了及腹的长髯,便于他掌势进击,不会受到银髯的阻挡。
闻于天这一掌去势虽缓,但两人距离极近,自然转眼即到,如今已经触到魔剑雷钧前胸的衣衫。
这要换了旁人,闻于天的掌势*近胸前,任何人都会被强烈的杀气,*的心神震动,无法立足!
不,早就震飞出去了。但魔剑雷钧依然静立不动,不避不让,坦然直受。
闻于天方才吃过亏,这回自然特别小心,掌势快要触及对方衣衫,去势更缓,但去势虽缓,手掌还是在继续推进。
如今他整双手掌已经触上魔剑雷钧的衣衫!他掌心内凹,劲力未吐,不用说是要等到手掌接实之际,掌力才可外吐。
照说手掌碰到衣衫,等于已经按上胸口,但他手掌接触到魔剑雷钧的脚前衣衫之后,还在继续往前推去,依然空荡荡的,没有接触到身体。
好像这件衣衫,不是穿在人身上,而是挂在衣架上的,手指、手掌除了接触到衣衫之外,就空无所有;但魔剑雷钧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伸手可及。
闻于天的手掌,还在毫无阻挡的继续推进,当然还是没有碰上他的身子。
据他估计,伸出去的手掌应该早巳从对方前胸伸进,从他背后伸出去了;但手掌竟然连对方一点实质都投有摸到。
手臂已经伸直,掌势自然也用老了!
闻于天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一个人会除了衣衫,没有肉体,除非他是鬼魅!
但光天化日之下,魔剑雷钧明明就站在跟前,自己手掌也明明掏进他心窝,几乎整双手都已没入对方胸膛之内,就是毫无感觉,除了衣衫,连一丝东西都投碰到。
“柔”字诀!难道练成“柔”字诀,竟会连有形的身子,都会变成无形?
这一段话,其实也只是眨眼工夫之事,魔剑雷钧呵呵笑道:“现在你相信了吧?”
闻于天到此时,那得不气馁?点点头道:“老丈功力精深,确非在下能及。”
这句话,出之飞天神魔之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伹也益信武林中没有绝对的高手,天下之大,山外有山,人上有人!
这句话,也听得闻于天门下六个弟子,莫不凛然失色!
当然七煞剑神庄梦道一干人,莫不喜形于色!
魔剑雷钧目注闻于天,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练的‘三元真解’,何以缺少‘刚’‘柔’二诀么?”
闻于天道:“这个在下倒未曾听人说过。”
魔剑雷钧忽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两张招叠得已经快要破烂的旧纸,随手扬了扬道:“这两页就是‘刚’‘柔’二诀,老夫夫妇当日在北侠山一处石窟中,无意中得到“三元真解”,第三天就活生生的仙离了。那时老夫已把前面四诀记熟,因此老夫撕下了最后两页,把前面四诀,交给了拙荆,一眨眼就是五十年,老夫见到你使“三元真解”,自然要问问清楚了。”
说到这里,目光注视着闻于天,露出渴望之色,问道:“你现在总可以说了吧?你师父是谁?”
闻于天道:“在下并无师父。”
魔剑雷钧急急问道:“那你‘三元真解’是跟谁学来的?”
闻于天道:“在下无师自通。”
魔剑雷钧一张老脸,更形焦急,问道:“你纵无师父,那么‘三元真解’得自何人?”
闻于天心中深感奇怪,这老头如此究根问底,究是为了什么?但他仍然安详的答道:
“在下得自家传。”
魔剑雷钧双目金光炯炯*人,只是瞧着闻于天,问道:“你姓什么?”
这话问得闻于天更是暗暗称奇,对方纵然是老一辈的人物;但三十年来,武林中只有人不敢说出自己姓闻的,却没有人不知道自己姓闻的。如今这老头居然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一时不觉朗朗大笑道:“老丈竟会没听人说过在下姓什么吗?”
魔剑雷钧道:“老夫已有五十年不曾在江湖走动,许多后生小辈,老夫怎会听人说过?”
闻于天淡然一笑道:“在下闻于天。”
“闻于天!”
魔剑雷钧突然睁大跟睛,急急问道:“你姓闻?门字里面一个耳朵的闻?”
闻于天道:“不错。”
魔剑雷钧—张老脸,似喜似悲,望着闻于天喃喃的道:“是你,一定是你!”说到这里,突然老泪夺眶而出,猛地跨上一步,一把朝闻于天手中抓去,口中咽声道:“苦命的孩子,咱们终于还有见面的一天。”
闻于天一身所学,已臻上乘,那会被他抓住?但武功一道,就是差不得一点,所谓技逊一着,缚手缚脚。何况魔剑雷钩的右手,比旁人长出一尺有奇,闻于天就是要想躲闪,也来不及,一下子就被抓住了左腕。
闻于天心头猛吃一惊,此时双方只有咫尺距离,他右掌一竖,正待朝对方心胸劈去!但在这一瞬间,他发现对方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并未用力扣紧,而且还有轻微的发颤!
同时耳中听到他这声:“苦命的孩子,咱们终于还有见面的一天。”
这句话,竟似一支利椎,刺中自己的心坎,竖起的右掌,并未击出,不由得缓缓垂了下去!目注魔剑雷钧,诧异的同道:“老丈,你说什么?”
飞天神魔闻于天,平日只要有人叫他一声“飞天神魔”的外号,就杀无赦,今天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居然任人抓着他左手,他并无出手之意。
魔剑雷钧老泪纵横,依然抓着他手腕,凄然道:“孩子,老夫就是你生身之父雷钧,你难道没听你娘说过?”
闻于天骇然道:“老丈莫非认错了人?”
魔剑雷钧道:“没错,没错,孩子,你不是叫闻于天么,老夫姓雷,闻于天,不就是姓雷么?”
闻于天相顾愕然,还未开口。
魔剑雷钧又道:“你娘姓闻,老夫被你外公囚禁之日,你娘已经有了身孕,咱们夫妻仳离之后,她也许迫于父命,不敢让你姓雷,但她又不想让你忘了是雷氏的骨血,才给你取了于天这个名字,就是暗示你姓雷之意。”
闻于天听的有些动容,问道:“老丈可有证据么?”
魔剑雷钧道:“证据,你会‘三元真解’中四字诀,老夫多了‘刚’‘柔’二诀,就是证明,哈,老夫还有人证。”
“人证?”
闻于天道:“你说的是谁?”
魔剑雷钧缓缓松开闻于天的手腕,目光转动,忽然朝杨继功招招手道:“小哥,你过来。”
杨继功对他们的谈话,自然全听到了,急忙走出,朝魔剑雷钧拱拱手道:“老前辈有何指教?”
魔剑雷钧含笑道:“老夫要你作个证。”他不待杨继功开口,伸手朝杨继功一指,说道:
“这位小哥,叫杨继功,是白鹤门的弟子。”
闻于天道:“老丈说的人证,就是他了?”
魔剑雷钧道:“不错,老夫就是有他相助,才脱出了五十年幽囚之苦,此中前因后果,老夫一字不漏,都告诉了他,这些经过,连老夫师侄庄梦道都并不知道,你有什么疑问,不妨问问他,就会明白。”
闻于天疑信参半,看了杨继功一眼,问道:“你知道些甚么?”
雷钧转脸朝杨继功道:“小哥,老夫和你说的故事,你还记得么?如果记得,就照实说一遍给他听听。”
杨继功心中暗想:“闻于天真要是闻老前辈的儿子,他如肯弃邪归正,也是好事。”心念转动,一面说道:“闻天君肯信晚辈的话么。”
魔剑雷钧道:“他非相信不可。”
杨继功点点头道:“好吧!”
他略为思索了一下,才道:“这故事发生在五十年以前,崆峒派出了一位杰出的青年剑术高手,姓雷名钧,因为他出剑辛辣,江湖上很少人能在他剑下走得出十招,大家遂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魔剑……”
他说到这里,回头朝魔剑雷钧问道:“老前辈,晚辈说的可对?”
魔剑雷钧连连点点头道:“对、对、一点没错,你只管说下去好了。”
杨继功续道:“这位雷老前辈………”
魔剑雷钧摇手道:“你说的是故事,就叫雷钧好了,因为你称呼老前辈,旁人听了还以为是老头子了,其实那年老夫才二十七岁。”
杨继功应了声“是”,接着道:有—年,雷钧忽然动了游兴,他久闻武功山白鹤峰奇石万状,洞穴窟室,仙灵所居,思欲一探其胜,那知就在武功山下,邂逅了一位姑娘。
他们一见如故,谈得极为投缘,她带他在白鹤峰到处游玩,一连几天,游遍了武功山不知名的奇峰幽壑,在这短短几天之中,他们情投意合,双双堕进了情网……”
魔剑雷钧巳在阶石上坐了下来,正在缅怀前情,五十年岁月,虽然并不算短,但在他来说,却就像眼前—般!
他老脸绽起初恋肘甜密的笑容,在笑容之中,老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那是辛酸和悲昔酿造而成的情泪,在他眼眶中,埋藏了五十年之久,老而弥纯!
闻于天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杨继功道:“她叫闻秋娘,是在下师曾叔祖闻西神的独生女儿。”
闻于天听的脸色微微一变,不再开口。
杨继功续道:“雷钧和闻秋娘交往了一个月之久,终于给闻西神侦知了,有一天,他突然在两人面前出现,大骂雷钧勾引他的女儿,霍钧和闻秋娘双双跪在他面前,但在他盛怒之下,猛地一掌,朝雷钧当头劈下。
幸亏闻秋娘抱住她爹手臂,哭诉着说他们相爱,出于一片纯情,怎奈闻西神对雷钧心有成见,说他不配爱他女儿,在说话之时,猝出一指,点伤雷钧左臂,*着闻秋娘回去……”
他说到这里,魔剑雷钧早巳双手蒙面,老泪纵横,似有无限痛苦。
闻于天也只是静静的听着,他脸上虽然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常挂在他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在场群雄,也都聚精会神的听杨继功述说这段往事,那是因为这段往事,牵涉到魔剑雷钧和飞天神魔闻于天。
杨继功续道:“闻西神这一招,使的是白鹤门的‘鹤喙散功指’,若被点中要穴,一身真气尽泄,差幸他只点在雷钧左臂之上。但就是这样,雷钧依然半身若废,在山下一农家,养了将近半个月的伤,有一天晚上,闻秋娘忽然找了去,她手上还提一个包裹,决心要跟着雷钧走……”
魔剑雷钧忽然拭着眼泪,抬头道:“那时老夫心中,虽然一万个愿意,但想到秋娘和老夫私奔之后,她父亲决不肯就此甘休,江湖上永无咱们存身之地,因此老夫劝她不如忘了老夫。我出身西崆峒,是崆峒派的旁支,也一直被武林人士目为旁门中人,有玷白鹤门声誉,我配不上她……”
他声音沙哑,极度伤心的道:“但秋娘她说,她父亲虽是白鹤门的弟子,但她不是,她只是白鹤门弟子的女儿,并不是白鹤门的人,她爹把她锁在房里,她逃出来了,决不回去,老夫若是不和她一起走,她就一头撞死,好让她鬼魂跟着老夫走。这些话,老夫一个字都不会忘记的,好了,小哥,你再说下去吧!”
杨继功点点头,接着道:“就这样,雷钧和闻秋娘双双离开了武功山,他们在北峡山一处山村里,住了下来,过了三个月宁静的日子,这三个月,他们完全脱离江湖,做了奉公守法的平民。
这时不料安庆府连续发生了几件飞贼案子,失窃的都是价值珍贵的珠宝,正好闻西神因爱女失踪,正在到处找寻之际,听到窃案,怀疑是雷钧做的,就亲身赶去安庆,逐步展开侦查,终于给他找到两人居住的山村。
闻于天听到这里不觉轻“啊”了一声。
这魔头居然也关心起魔剑雷钧和闻秋娘来了。
魔剑雷钧老泪漪涟,抢着道:“那时秋娘已经有了身孕,老夫夫妻看到闻西神闯了进来,只是跪地磕头,求他成全,但等老夫醒来,已经被锁在一处山窟之中,脚上也扣上了缅铁钢环,只能在方圆数尺之内走动。
闻西神就站在老夫面前,厉声说道:“老夫本该一掌把你劈了,姑念你尚无大恶,老夫也不杀你,就把你囚禁此窟,你那柄巨阙剑就在石璧之间,取到剑,你就可以出去,取不到剑,你就只好认命了。”老夫哭着求他让我再见秋娘一面,他没有答应,回身就走,而且还用巨石把洞口封死了。
他歇了歇,又道:“老夫检点身上,发现怀中塞着从‘三元真解’上撕下来的两页纸张,不用说,那就是秋娘偷偷塞在老夫怀里的。三元真解是老夫在北峡山一处石窟中发现的,老夫化了两天时间才把前面四种口诀背熟,秋娘自然知道后面两种口诀,老夫还没背熟,才把后面两页撕下来。”
他说到这里,不觉深深看了闻于天一眼,又道:“这是老夫和秋娘说过的,咱们生下来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要传他‘三元真解’,使他成为武林中无人能与抗衡的杰出之士,这就是秋娘要留下前面四诀的原因,她这番苦心,可谓良苦……”
闻于天眼睛有些湿润,问道:“老丈再想想着,你夫人可有什么饰物么?”
魔剑雷钧双目直视,噢了一声道:“有,秋娘身边一直佩挂着一片绿玉的叶子,叶上还雕刻着一双螳螂……”
闻于天身躯起了一阵轻微颤动,目含泪水,双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说道:“你老人家,真是于天的爹了!”他从怀中取出翠玉佩,双手递上,垂泪道:“爹,你说的就是这一片玉佩了!”
魔剑雷钧迅快伸手接过,只看一眼,就失声道:“就是这个,这片玉佩,就是秋娘的东西,她……她……”他突然双手抓着闻于天的肩头,急急问道:“她人呢?秋……秋娘现在那里?”
闻于天跪在地上流泪道:“死了,娘生下孩儿,就死了。”
魔剑雷钧双目发直,嘶声道:“她……死了?怎么死的?”
闻于天道:“孩儿是崆峒山(江西南康)下的李大娘扶养长大的,据李大娘说:‘娘是从山下过路,生下孩儿,血崩死的。她老人家临终时,在包裹孩儿的衣襟上,用指血写了闻于天三个字,另外就是一册“三元真解”,一片玉佩,李大娘没有儿女,就把孩儿抱回家去。
孩儿除了只知自己叫于天,对身世来历,一无所知,这三四十年来,孩儿查访了许多姓闻的人家,依然没有半点眉目,却不想今天会遇上你老人家……”
这是天性,闻于天五十年来,从未流过一滴眼泪,此时泪水却像断线珍珠般直滴下来。
魔剑雷钧更是泪眼婆娑,悲切的点点头道:“可怜的秋娘,她一定是觑空逃出来的,她听老夫说过,我故乡是在桂东,她要到桂东去找我,焉知我就被囚禁在白鹤峰的石窟中,度过了五十年岁月……”他连哭带说,忽然哦道:“孩子,你快起来,你娘的坟在那里?”
闻于天拭着泪道:“就在崆峒木匮谷中。”一面朝柳如春招招手道:“孩子,你快来叩见祖父。”
柳如春答应了一声,恭敬地走到魔剑雷钧面前,跪了下去,叩头道:“祖父在上,孙儿给你叩头。”
魔剑雷钧听的又悲又喜,一把握住柳如春臂膀,提了起来,他仟细的端详了一阵,呵呵大笑道:“乖孙儿,你果然和你爹长的一模一样,哈哈,老夫一下就有了儿孙,老夫五十年的苦,总算没有白挨,唉,只苦了秋娘……”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流下泪来,他一面举袖拭着眼泪,—面朝杨继功拱拱手道:“小哥,你不但从石窟中救了老夫,又帮助我父子祖孙团聚,这份大德,使老夫没齿难忘。”
杨继功连忙还礼道:“这是老前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晚辈如何敢当,只是晚辈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魔剑雷钧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就是一百句,也只管请说。”
杨继功看了闻于天—眼,说道:“在下说出来,闻天君莫要怪才好。”
闻于天道:“杨少侠不仅有恩于家父,也使在下数十年来,一直查访不得的身世,因而大白,也是在下的大恩人,在下怎会见怪?”
杨继功道:“闻天君令徒困敦,一年前在鹤寿山庄,以‘吐’字诀杀死先师和先师叔,在下为师报仇,杀了困敦。”
闻于天听的神色一黯,点点头道:“当日在下曾交待困敦,不准和贵派结仇,他杀死令师之事,在下事后方知,就曾严加训斥,少侠为师报仇,杀人偿命,此事自然怪不得你了。”
杨继功又道:“华老前辈因黄河水灾,想觅取九连藏宝,作为赈灾之用……”
闻于天大笑道:“你以为闻某真是贪婪藏宝么?哈哈,在下当时只是想趁这一机会,替江湖黑道出口气罢了,好,冲着你杨少侠,在下就把这方‘地符’奉赠,藉报大德。”
说完,果然从手中取出一方玉佩,递了过来。
杨继功听的大感意外,连忙伸手接过,说道:“天君这份义举,泽及数十万灾民,在下谨此谢了。”
魔剑雷钧朝庄梦道招招手道:“梦道,你过来,闻于天是老夫之子,就是师兄弟了,大家见个礼,老夫就要带他们去看看秋娘的坟墓,从此,老夫就要长伴秋娘,不再出山了。”
庄梦道躬身一礼道:“恭喜师叔,也恭喜闻兄,父子团聚。”
闻于天朗笑一声道:“现在庄兄已是兄弟的大师兄了,小弟这厢有礼了。”
说完,果然作了个长揖。
接着柳如春和六个闻门弟子,也一齐上前,叩见大师伯。
魔剑雷钧催着:“于天,咱们走吧!”
闻于天答应一声,一面朝毒君闻人休,以及随他创立“武林盟”的一干人拱拱手道:
“兄弟从此谢绝江湖,此去不再出山,武林盟也从此解散了,谢谢诸位的合作。”
说完,正待率同柳如春和六个弟子,一齐离去。
突听寺后有人大声叫道:“雷老儿,慢点走!”
魔剑雷钧住足问道:“是什么人?”
那人应道:“我。”
大家抬头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人梯梯塌塌从左首一条南道中奔了出来。
这人不用说,就是八臂金童华春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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