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舟老人(青袍老者)已在竹榻上坐了下来,手拂垂胸银髯,一双凤目,朝赵复初投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复初慌忙答道:“晚辈赵复初。”
铁舟老人又道:“你是天山葛大侠门下?”
赵复初躬身应道:“是,是。”
铁舟老人道:“葛大侠要你来见老夫,有什么事么?”
赵复初道:“家家师曾曾说,你你老三十年前,答答应过家家师……”
铁舟老人道:“令师没有告诉你么?”
赵复初道:“没没有,家师说见见了你老,自自会知道。”
铁舟老人微微点头道:“好,你且稍等。”说完,转脸朝谢少安望来,问道:“你也是找老夫来的?”
谢少安道:“是。”
铁舟老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少安拱手道:“在下谢少安。”
铁舟老人道:“找老夫何事?”
谢少安道:“家师要在下前来,曾说三十年前,老前辈答应过家师的。”
铁舟老人微微一笑道:“你师傅可曾告诉你,老夫答应过他什么?”
谢少安道:“没有。”
铁舟老人点点头道:“你也不知道。”
谢少安道:“正是。”
铁舟老人间道:“令师是谁?”
谢少安恭声道:“在下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谁?”
铁舟老人目射奇光,向道:“小兄弟怎会连自己师尊是谁都不知道?”
赵复初站在边上,口中忍不住冷笑一声。
谢少安脸上一红,道:“其实他老人家并没收在下做徒弟,只是在下敬重他老人家,尊之为师。”
铁舟老人打量了他一眼,道:“小兄弟一身修为,大有可观,不是你师傅所传么?”
谢少安道:“是他老人家所传,不过并非他老人家亲授,只是给了在下几帧口诀,要在下自己按图练习。”
赵复初脸上流露不屑之色,只是冷笑。
铁舟老人颔首道:“技艺出他门下,纵无师徒之名,在你心目中认他为师,这也没错。”
说到这里,接着问道:“那么令师如何叫你来找老夫的呢?”
谢少安道:“这是他老人家留柬指示,要在下到庐山铁舟峰下,求见老前辈,柬中只提到老前辈三十年前,当面答应过他老人家,说是见了老前辈自知,旁的就没有提及。”
铁舟老人听了之后,点点头道:“不错,三十年前,老夫确实答应过天山葛大侠……”
他此话出口,谢少安不觉一楞,心中暗道:“原来他答应的是天山葛大侠,另口不是赵复初的师傅么?何以师傅会叫自己来找他呢?”
赵复初听得大喜过望,慌忙趋上前去,恭敬的道:“老老前辈既然答答应过家师,那那就交给晚晚辈了。”
铁舟老人未置可否,回头叫道:“冰儿,你把后面那只铁桨拿来。”
只听冰儿(青衣少女)答应一声,从房中走出,转身朝堂屋后面走去。接着只见她手中捧了一支五尺长铁锈斑剥的铁桨走出,送到榻前,一张晶莹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奇异之色,问道:“干爹,你老人家要铁桨作甚?”
赵复初、谢少安两人心中也同样感到纳罕,暗想:“莫非三十年前,他答应的就是这支铁浆?
铁舟老人接过铁桨,一手抚摸着铁锈,感慨的道:“老夫已经有三十年不曾使用它了,任由它放宜在柴堆里,它和老夫一样苍老了!”
原来这支铁桨,是他昔年的兵器,铁舟老人的兵器,自然是铁桨了。
冰儿娇柔的道:“干爹,你又不老。”
铁舟老人蔼然笑道:“老了,不中用了,你看这支铁桨,不是全已被铁锈剥蚀了么?年岁久了,连百炼精钢的铁桨,都会剥蚀,何况是人?”随手往桨上一抹,铁锈碎屑,随着簌簌堕地,一面抬头朝赵复初、谢少安二人说道:“来,你们随老夫出去。”
话声一落,手握铁桨,当真朝门外走出。
赵复初、谢少安只得跟在他身后,跨出柴门。
冰儿觉得奇怪,也紧跟着两,人走出。
铁舟老人一直走到门前一丈来远,才行站定,朝赵复初招招手道:“赵小哥,来,你先下场。”
赵复初吃了一惊,望着铁舟老人,迟疑的道:“老老前辈……”
铁舟老人微笑道:“小哥不用害怕,老夫只是要试你三招,看看你接得下来,接不下来?”
赵复初听得大骇,结结巴巴的道:“老老前辈神神功盖世,晚晚辈如何接得住三三招,晚晚辈万万不敢。”
铁舟老人道:“老夫只是试试你们身手如何,只管下场,决不会伤你一根毫发。”
赵复初还是犹豫的道:“晚晚辈实是不敢从命。”
铁舟老人不悦道:“老夫说过不伤你,就是不伤你,还怕什么?”
赵复初无可奈何的道:“老老前辈要要使兵器么?”
铁舟老人道:“不错,这支铁桨,就是老夫的兵器。”
赵复初看看他五尺长的铁桨,面有为难神色,道:“这个……”
铁舟老人道:“天山葛大侠以剑术驰誉武林,你剑呢?”
赵复初道:“晚晚辈剑在康康和的身身上。”一面回头叫道:“康和,你你把我剑拿来。”
陈康和、徐永燮被干姜老头那一记摔得真是不轻,两人但觉浑身疼痛,坐在一棵大树底下,坐息了一阵,才算顺过气来。
这时听到赵复初的喊声,陈康和不得不站起身来,双手捧着宝剑,一拐一拐的送到赵复初面前。
铁舟老人看了那长剑一眼,说道:“赵小哥,这柄剑不是令师的吧?”
赵复初道:“是,是,家师从从不便剑,这是晚晚辈找一位名名师铸铸造的。”
只要看剑上镶嵌着许多珍珠宝石,装饰华丽,不是纨裤子弟,便是绣花枕头。
原来天山大侠葛维朴精于剑术,但一生却从不用剑,因为一支树枝,一条丝绦,到了他手上,就是锋利长剑,甚至还可以削断你百炼精钢的宝剑,江湖上遂有神剑之誉。
只是他很少在江湖走动,当年曾有许多人仰幕神剑之名,远上天山,想拜师学剑,但找遍南北两座高峰,也找不到葛维朴的影子。
因此大家又怀疑天山神剑只不过是传说而已,也许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铁舟老人听他回答的投错,不觉微微颔首,说道:“你可以拔剑!”
赵复初左手执鞘,呛的一声拔出长剑,但见锋芒耀目,闪起一片寒光!
纵非名剑,也确是一柄百炼精钢的好剑。
铁舟老人道:“赵小哥小心,老夫要出手,不过老夫出手,虽是只有三招,但你小哥却不受此限,只管尽力施为,以接下老夫三招为主。”
赵复初道:“晚晚辈记下了。”
铁舟老人喝道:“好!这是第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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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桨“呼”的一声,迎头劈去。
一招出手,但见他铁桨在空中一震之势,登时漾起七八支桨影,像泰山压顶般盖下。
赵复初眼看来势凶猛,哪敢丝毫大意,身形游走,接连移步换位,变换了七八个方位,手抱长剑,也在这一瞬之间,快疾无比的刺出七剑。这七剑,一气呵成,寒芒流动,煞是凌厉。
差幸铁舟老人似是手下留情,桨势下落甚缓,因此每一桨都被赵复初的长剑,挡得一挡,但听连珠般响起七声“叮”“叮”轻震,剑光桨影,一触即消,人影顿住。
赵复初接下老人第一招,手招长剑,躬躬身道:“老老前辈请赐第二招吧。”
铁舟老人面有愠色,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神,直注在赵复初脸上,冷冷一哼道:“你方才使出的剑法,可是出于葛大侠传你的么?”
赵复初脸上微红,连忙躬身道,“是……是……”
铁舟老人沉哼道:“很好,不用再试了。”
赵复初喜形于色,收起长剑,挂到腰际,作了个长揖道:
“老老前辈那那是答应把把东西交给晚晚辈了。”
铁舟老人仰天大笑道:“老夫年岁也许大了,但老眼并未昏花,‘天山七剑’,名满武林,正而不邪,奇而不诡,但小哥方才使用的七招剑法,极尽恶毒,明明是西崆峒的‘七绝魔剑’。
你纵然经人指点,竭力隐而不露,但如何瞒得过老夫?以你这等行径,若在三十年前,老夫非留下你一条右臂不可,我总算和你老子有过数面之缘,不想难为于你,快给老夫去吧!”
赵夏初满脸羞惭,一言不发,转身朝山下而去。
他手下的哼哈二将陈康和、徐永燮本已摔得浑身鳞伤,一看势头不对,紧跟着他抱头鼠窜而去。
铁舟老人目送三人远去,摇头叹息一声,然后转过身来,朝谢少安颔首说道:“现在该你下场了。”
谢少安躬身道:“在下虽是奉家师之命而来,但听老前辈口气,你老三十年前,答应的是天山葛大侠,在下师尊也许不是葛大侠……”
铁舟老人莞尔笑道:“不要紧,老夫要你接我三桨,就是要看看你的来历,别无他意,小哥尽管放心。”
谢少安道:“老前辈既然如此说了,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缓步朝草坪中走去。李玫听说谢少安要和铁舟老人动手,也和姜兆祥一起走了过来。
铁舟老人看了看谢少安一眼,问道:“谢小哥身上,没带兵刃么?”
谢少安道:“在下兵刃就在袖中。”
说完,探手从左手衣袖中,抽出一柄长软剑,轻轻一抖,就“铮”的一声,挺得笔直。
铁舟老人目中寒芒飞闪,直注在谢少安剑上,赞道:“好剑,小哥这剑,可是寒螭剑么?”
谢少安躬身道:“老前辈说得是。”
铁舟老人铁桨缓缓举起,说道:“谢小哥小心了!”
他使的仍然和先前一样,“呼”的一声,迎着谢少安当头劈来。铁桨来势不快,但在空中微微一停之际,登时幻起七八条桨影,像神龙盘空,压顶而下。
谢少安抱剑凝立,直到此时,才朗声说道:“老前辈恕在下放肆了。”
话声出口,长剑忽然划了一个圆圈。
他剑光一动,登时有一圈银虹,冉冉飞起,这圈银虹,几乎扩及丈许方圆,正好把压顶而来的七八条桨,在离他头顶数尺处一齐挡住。
这时但听铁舟老人哈哈一笑,身形突然凌空飞起,这迅雷如光之际,已有一条桨影,从一圈银虹当中,穿射而下。
谢少安同时在划出一圈银虹之后,手腕一振,一点寒星,朝上点出。
双方动作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但听“叮”的一声,七八条桨影,和一圈银虹,同时倏然隐投!
谢少安一支狭长寒螭剑剑尖之上,顶着一支五尺长的铁桨,铁桨之上,倒竖着一个人影,那正是铁舟老人。
这两人好像是在表演特技!
直看得冰儿和李玫、姜兆祥三人目瞪口呆,不知这一招到底是谁赢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铁舟老人倒竖在铁桨之上,口中大喝一声:“好!”
“好”字出口,身形突然凌空飞起三丈来高,铁桨一举,缓缓劈下。
只见他一身青袍,也在此时突然鼓起,就因青袍鼓风之故,下落之势十分缓慢,也正因他下落之势十分缓慢,他举起的铁桨,也并未击下。
这就是说他一柄铁桨,在半空中随时可以改变攻势,而这一击,也等于笼罩住谢少安全身,出手的位置,使人捉摸不定。
但只要攻击出手之时,必然如迅雷惊霆,使你措手不及。
就在此时,但听谢少安口中发出一声清越长啸,不见他挥剑作势,一条人影陡地直拨而起,同样飞上三丈高处。
铁舟老人铁浆一抖,发动攻势,桨影参差,密如尖椎,点刺过来!这一手凌空刺击,实是十分厉害。
谢少安也不怠慢,寒螭剑剑光流转,同时飞洒出十数点寒星,朝铁舟老人劈来的铁桨上迎去。
半空中,登时响起一阵不绝于耳的金铁交鸣。
好像有十几件铁器,击撞在一起一般。
在这一阵连珠般的叮叮轻撞之后,只见一点流星,快同闪电般,朝铁舟老人激射过去。
紧接着但听铁舟老人哈哈一笑,在两丈高的半空中一个筋斗,向后翻出,飞快落到地上。
双手空空,铁桨已经脱手!
原来谢少安在空中,一连接住铁舟老人十三记攻击之后,最后一剑,化作一点寒星,顺着铁桨滑进,逼的铁舟老人不得不松手弃桨,飞身落地。但他在飞落地面之时,右手一伸,接住了从空中直堕下来的铁桨。
这时谢少安也已飘然落到地上,寒螭剑也已收入袖中,朝铁舟老人作了个长揖,说道:
“老前辈承让了。”
这下直瞧得冰儿霎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望望谢少安,又望望铁舟老人,一张晶莹如玉的脸上,浮现出惊异之色,不信的道:“干爹,会是你老人家输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李玫却高兴的挑着柳眉,喜孜孜说道:“自然是谢大哥赢了。”
在她心目中,谢少安曾在三剑之中,击败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的飞天神魔闻于天,三招击败铁舟老人,自然也并不足奇。
铁舟老人手握铁桨,一双精光奕奕的眼神,重新打量了谢少安一眼,又看看两个女娃儿。
他清瘦的脸上,并无半点温色,但也止不住有些惊异,继而哈哈大笑,一面点头道:“英雄出少年,谢小哥果然已得令师剑术神髓,可喜可贺!”
谢少安俊脸一红,躬身道:“老前辈过奖。”
铁舟老人又道:“三十年前,老夫第七招上,就败在令师这一招‘飞星入户’之下,铁桨被迫脱手,没想到三十年后,仍然败在这一招上,而且第三招就被小哥逼落铁浆,‘天山七剑’,果然名不虚传。”
谢少安惊异的道:“天山七剑?”
铁舟老人呵呵一笑道:“小哥方才使的,就是‘天山七剑’。”
谢少安愕然道:“老前辈是说传在下剑法的那位老人家,就是天山神剑葛大侠?”
铁舟老人点头遭:“错不了,令师正是天山葛大侠。”
他说到这里,微微叹息一声,又道:“但老夫真没想到会在第三招上,就被小哥逼得兵刃脱出手去!”谢少安道:“也许是老前辈手下留情,在下不过是侥幸得手。”
铁舟老人连连摇头道:“不,不,武功一道,丝毫勉强不来,盛名可以侥致,武功决不可能侥幸。”
谢少安道:“不瞒老前辈说,家师传给在下的手录剑谱,一共只有三招剑法。”
铁舟老人道:“令师只传了你三招剑法?”
谢少安道:“是的,当时老前辈若要在下接你四招,那就只好从头来起了。”
铁舟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如此说来,老夫还是败在‘天山七剑’的第七招上了。”
谢少安听得好奇,忍不住问道:“老前辈是说……”
铁舟老人投待他说下去,呵呵笑道:“谢小哥,且听老夫说吧,令师传你的三招剑法,其实就是‘天山七剑’,他三十年前,已有神剑之誉。
再经过这三十年静参默练,早已把剑术一道,融通神化,把七招剑法,浓缩成三招。
因此小哥虽只学了三招剑法,实则已经包含了‘天山七剑’,有此三招剑法,已足傲视武林,放眼江湖,只怕很少有人能在小哥剑下走出三招了。”
说到这里,望了李玫、姜兆祥二人一眼,说道:“来,来,这二位大概是谢小哥的同伴了,大家请到屋中坐,老夫今天总算有了交待。”
说完,抬手肃客,当先朝茅屋中走去。
冰儿紧随她于爹身后,走了进去,谢少安、李玫、姜兆祥也相继入屋。
铁舟老人摩娑了一下手中铁奖,然后交给冰儿,一面感慨的道:“从现在起,老夫真的不会再用它了,让它去和草木同朽吧!”
冰儿接过铁桨,嫣然笑道:“干爹自号铁舟老人,总得有支桨咯!”
铁舟老人道:“老夫就要弃舟而去,哪里还用得桨?”
冰儿听的一怔,问道:“干爹,你老人家要到哪里去?”
铁舟老人转身从左厢房中掀出两张板凳,朝谢少安三人点点头道:“大家请坐了好说。”
谢少安替李,姜二人,跟铁舟老人略作引介。
铁舟老人口中“哦”了一声,道:“原来李姑娘是鹤寿山庄李庄主的千金,老夫昔年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二位前来庐山,有什么事?”
李玫忍不住眼圈一红,说道:“先父日前被飞天神魔害死,先父临终前要晚辈到庐山青玉峡找一位前辈高人……”
铁舟一老人惊奇的道:“什么?令尊死了,是闻于天杀害的?这魔头怎会找上鹤寿山庄去?”接着叹了口气道:“唉,你们怎不早说?古老儿方才不是就在这里?”
听他口气,方才那个干姜老头,就是隐居青玉峡的高人!
谢少安道:“老前辈是说方才那位老人家就住在青玉峡?”
铁舟老人莞尔笑道:“谁说不是?青玉峡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差幸你们和老夫说起,否则,哈哈,除了老夫,只有他自己知道,就算你们找遍庐山,也休想找得到。”
谢少安道:“这就是了,咱们一路问过几个人,都不知道青玉峡所在。”
铁舟老人笑了笑道:“他原名方瘦石,七十之后,自称古不稀,说他最少可以活到一百四十岁,只是古老儿生性有些怪癖,李姑娘二位若是前往青玉峡,他未必肯和二位见面。”
姜兆祥道:“先师当时曾交给晚辈一方玉符,要晚辈陪同表妹,前来求见。”
铁舟老人“哦”了一声。
姜兆祥忙从怀中取出玉符,双手递过,说道:“先师交给晚辈的,就是这方玉符,请老前辈过目。”
铁舟老人接过玉符,仔细端详了一阵,随手递还给姜兆祥,点点头道:“这方玉符,倒的确是古老儿的东西……”
李玫问道:“老前辈,青玉峡在哪里?”
铁舟老人随手一指,道:“从这里去,翻过两座山岭,有一道峡谷,石色略呈淡青,就是青玉峡,但古老儿若是不见你们,就算到了谷中,也找不到他。”
李玫道:“那要怎么办呢?”
铁舟老人微微一笑道:“方老儿有个怪脾气,吃硬不吃软……”
他似是言有未尽,但却忽然住口,笑而不言。
姜兆祥道:“多谢老前辈指点。”
谢少安仰首问道:“老前辈,家师……”
铁舟老人不待他开口,接着笑道:“小哥别忙,老夫三十年前,答应令师之事,老夫自有交待。”
说到这里,回头朝站在他身边的冰儿说道:“冰儿,你快去收拾收拾。”
冰儿脸上飞过一丝惊异之色,问道:“干爹,咱们要哪里去?”
铁舟老人蔼然道:“你不用多问,快去收拾衣衫,打个包裹,出来再说。”
冰儿疑惑的望望铁舟老人,回身朝左厢掀帘而入。
谢少安心中同样感到奇怪,但又不好多问。
过不一会,冰儿提着一个花包裹,从房中走出,问道:“干爹,咱们是不是这时就要走了?”
铁舟老人清癯的脸上,神色微黯,缓缓从竹榻上站了起来。这一刹那,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庄重,目注谢少安,朝冰儿一指,说道:“谢小哥,冰儿是老夫的义女,她跟随老夫已有一十三年,如今老夫把她交给你了。”
一面朝冰儿道:“冰儿,老夫要你收拾行囊,就是要你随这位谢小哥下山去。”
冰儿睁大双目,望望谢少安,双颊骤红,又惊又急,扭着头道:“我不去。”
铁舟老人温言道:“冰儿,老夫陪你在这里,一住十三年,就是为了等候葛大侠派人前来接你,如今谢小哥来了,你自然要随谢小哥去了。”
谢少安虽然听出铁舟老人的语气,似乎其中还有一件事,但要自己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同行,总是不便。一时不觉目光一抬,尴尬的道:“老前辈,这个只怕不妥……”
铁舟老人没待他说完,呵呵笑道:“没有什么不要,这就是令师要小哥来找老夫的本意,也就是老夫三十年前答应令师的事。”
李玫眼看铁舟老人要冰儿随同谢少安下山,早已粉脸失色,这时再听铁舟老人说出“这是令师要小哥来找老夫的本意,也是老夫答应令师的事。”
心想:“原来你们早就说好的了。”一念及此,但觉心头一酸,忍不住站了起来,说道:
二师哥,我们走。”
说完,低着头,急步朝门外冲去。
姜兆祥心头吃了一惊,跟着站起,朝铁舟老人拱拱手道:“晚辈告辞……”急匆匆追了出去。
这事情来的突兀,谢少安怔得一怔,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站起。
铁舟老人目中闪过一丝异样神色,微微摇摇头道:“谢小哥,他们已经去远了,就随他们去吧,老夫把话交待清楚,也得走了。”
冰儿急的哭了出来,说道:“干爹,你老人家到哪里去?我也要跟你老人家去。”
铁舟老人蔼然笑道:“痴丫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老夫已经在这里足足陪了你一十三年,你应该随谢大哥去,此事葛大侠早有安排。老夫昔年只是受葛大侠之托,你岂可再随老夫?何况老夫有老夫的事,你是乖女儿,听干爹的话,好好随谢大哥下山,才是正经。”
冰儿脸上挂着晶莹泪珠,羞涩的望了谢少安一眼,问道:“干爹要女儿跟他到哪里去呢?”
这话提醒了谢少安,抬目问道:“是了,不知老前辈要在下把冰儿姑娘送到哪里去?”
铁舟老人笑道:“老夫昔年受令师之托,直到你小哥到了铁舟峰,老夫把冰儿交给小哥,老夫的责任已了,你们要去哪里,就非老夫所知。
不过令师要小哥前来,自会另有安排,据老夫猜想,令师必有后命,小哥只要静候令师指示行事,就不会错。”
谢少安只觉铁舟老人言有未尽,他明明知道内情,却是不肯直说。
冰儿没有再哭,只是红着脸,低垂粉颈,站在一旁。
一个姑娘家,忽然要她跟着陌生男子去,叫她如何不心头乱跳?何况这个男子,又是如此年轻、英俊!
铁舟老人一手拂着垂胸银髯,催道:“谢小哥,你可以带冰儿走了,冰儿是个很善良的孩子,涉世未深,你要好好照顾她,像照顾你的自己妹子一样。”
谢少安道:“老前辈请放心,在下会把她当自己妹子看待的。”
铁舟老人点点头道:“如此就好,老夫也可放心……”说到这里,突然“哦”了一声,又道:“还有一点,老夫要提醒小哥,就是关于那赵复初……,此子是好好先生赵槐林的儿子,外貌忠厚,内心奸诈,老夫看他鹰视狼顾,决非善良之徒,尤其他今天突然找来铁舟峰,实使老夫深感意外。”
谢少安道:“老前辈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铁舟老人道:“他来找我,说的也是三十年前,老夫答应过他师傅的事,须知这句话,乃是老夫和葛大侠约定的隐语,三十年即十三年的颠倒。
此事只有老夫和葛大侠二人知道,赵复初又如何会知道的呢?今天设若不是你们二人同时前来,老夫就会受了他的欺骗。
因此老夫觉得赵复初极可能是受人支使而来,一计未成,也许会另生一计,谢小哥一身所学,已得葛大侠真传,放眼江湖,已是罕有对手,只是江湖上人心难测,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们今后遇上赵复初,可得留心一二。”
谢少安道:“老前辈教训,在下自当谨记。”
铁舟老人道:“好了,你们可以去了。”
冰儿听说要走,不觉扑的一声,跪倒在铁舟老人面前,流泪道:“干爹,女儿一定要跟谢大哥下山去么?”
铁舟老人蔼然道:“乖孩子,快起来,干爹方才已经说过,干爹陪你住在这里,只是受葛大侠之托,你自然非随谢小哥去不可。”
冰儿哭道:“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老人家?”
铁舟老人黯然道:“时间虽说不定,但老夫有你这么一个义女,自然会去看你的。”
冰儿盈盈拜了几拜,说道:“干爹,那么女儿走了。”
说完,站起身来,偷偷的看了谢少安寻眼,心头小鹿止不住又狂跳起来。
铁舟老人点头道:“不错,你们是该走了。”
谢少安朝铁舟老人作子个长揖:“如此在下告辞了。”说完,回身朝冰儿道:“姑娘请。”
冰儿双颊飞红,一手提着包裹,低着头幽幽的道:“谢大哥请。”
谢少安也不客气,别过铁舟老人,举步跨出茅屋,冰儿睫含泪珠,跟着他身后跨出木门。
铁舟老人跟着走出,叮咛道:“冰儿,你记住了,非万不得已,不可出手伤人。”
冰儿咽哽的道:“女儿记住了。”
铁舟老人目送两人渐渐远去,忽然呵呵一笑道:“看来老夫也可以走了。”
说完,飘然朝山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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