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何淑婷,还没有意识到,何宗群指出的那处,距离长安军驻扎的北大营只有三十余里。
而那处地方,属于陇西郡!
何宗群神情悲愤:“黑魔王是在打我们的脸!”
何淑婷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哪怕被掳走的人不是萧皇后,哪怕那只是一个贩夫走卒,只要那处地方属于陇西郡,这都是黑魔王对陇西郡的挑衅!
其他地方的人或许不会知道黑魔王何许人也,但是身处陇西郡的何淑婷却是知道的。
黑魔王的手下不是乌合之众,他们都曾是朝廷军。
“黑魔王有多少人?”何淑婷问道。
何宗群显然已经详细调查了,他道:“黑魔王自己的军队虽然只有七万余人,但是这七万人全部都是精锐,不仅如此,火焰军、沙漠老九,王腊月,这三股力量如今也投靠了黑魔王,全都算下来,应与长安军不相上下。”
长安军原有十万人,灭了西萧之后,死伤的士兵由西萧军俘虏补充,现在约有二十万之多。
亦就是说,现在的黑魔王足能与长安军抗衡。
何淑婷吃了一惊,她以为灭掉西萧,至少在何苒没有打下后周之前,她都能高枕无忧。
且,她低估了黑魔王,她以为黑魔王在丝绸之路抢抢商队便能满足,却没有想到,黑魔王的胃口已经不限于那些过路的商贾,他现在想要的,是陇西到陇南这一望无际的山川土地!
何淑婷泪眼婆娑地望着何宗群:“哥,你可一定要想想办法啊,什么人都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这些人的心肠全都坏掉了。”
何宗群面色阴沉:“你放心,为兄决不会让邢大山有可乘之机。”
正是过年期间,亲朋好友相互走动,消息传播很快,不到三日,黑魔王想要占领陇西郡的消息便已传得无人不知。
同时传出的,还有黑魔王邢大山的暴虐。
“听说那邢大山喜食人肉,尤其最喜婴孩之肉。”
“邢大山还好女色,而且还喜欢把那些被他糟蹋过的女子赏赐给下属,就连士兵们也是人人有份。”
“黑魔王的手下不仅是马匪,他们还是兵痞,邢大山放任他们奸杀掳掠,他们甚至还会比赛杀人,拔得头筹之人,还能得到邢大山的重赏。”
“你们听说过鬼城吗?对,鬼城以前叫乌云城,黑魔王进城之后,便下令屠城,乌云城里有八千多人,全部被杀得精光,从此以后,乌云城就变成了鬼城,一到晚上,城中飘荡的都是冤魂。”
传言越来越精彩,到了晚上,婴孩啼哭不止,妇人说道:“不许再哭,被黑魔王听到,他会过来把你抓走。”
正月初五,城中的店铺纷纷开门做生意,新的一年,万象更新,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可是今年的正月初五,所有店铺都是冷冷清清,半天看不到一个客人。
冷冷清清的不仅是店铺,陇西郡的各个县城的大街上,也同样没有人。
家家关门闭户,有些大户人家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去外地的亲戚家暂避了。
吃人不吐骨头的黑魔王就要打过来了,陇西郡从此再无安宁之日。
何淑婷心急如焚,这种可以预知的危险远远比突如其来更令人恐惧,就连小小的武国昌,在乳母的悄悄恐吓下,也委屈地收起了哭声。
害怕,无论男女老少,也无论高低贵贱,大家全都害怕。
终于,后宅女子的恐惧影响到了自家的男人们,将领们纷纷找到何宗群,他们自请出战。
何宗郡摇摇头,一脸为难:“世子太小,王妃只想平平安安。”
将领们不屑,平安?狗屁的平安,那女人是还没有睡醒吗?黑魔王打进王府,谁还能平安?
萧皇后被掳走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有些好奇的人还去看过,那清晰可见的马蹄印和车辙印,甚至还有挂在灌木上的绸缎碎布,无不告诉世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厮杀,有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被掳走了。
“今日萧皇后,明日就是在座诸位的妻子姐妹和女儿!”
一位将军忿忿,这一刻,他甚至希望被掳走的是长安王妃。
他奉长安世子为主,他敬佩军师何宗群,他以自己是长安军为荣,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也同样忠诚于长安王妃。
何淑婷误以为重新做回长安王妃,杀了那些对她喊打喊杀的将军,再让何宗群出面收拢军心,打上几场胜仗,让余下的将军们发上一笔小财,就能让这些人忠心于她,事实证明,这还远远不够。
武氏的灭亡,有何淑婷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在武氏父子身上。
武东明的失败,主要原因是军队断层,老将老矣,年轻的将领还没有成长起来,加之武骥带走了大半精锐,何苒趁虚而入,符燕升经验丰富,武东明一败涂地。
武骥的失败,则是因为接连几次的战略失误,他勇则勇矣,但身边缺少可用的谋士,何大力虽不及他英勇善战,但是何大力手下有何苒为他配备的战略小组,这个战略小组每天都在研究武骥和他手下的军队,一腔孤勇对上运筹帷幄,岂能不败?
可是世人却忽略了这一切,他们把武氏的失败全部归咎于何淑婷。
所有人都认为,她才是导致武氏灭亡的罪魁祸首。
长安军的前身是孟家军,孟家军本就对武东明视如神明,现在武氏没有了,但是还有武国昌,这些将军们咬着牙对何淑婷俯首称臣,可是在内心深处,却是对何淑婷咬牙切齿。
可惜,何淑婷看不到他们的内心深处,她母凭子贵,便以为足能与何苒、满太后相提并论。
现在黑魔王已经打上门来了,可是何淑婷却不让他们动手,将军们义愤填膺。
无奈之下,何宗群请出了何淑婷,当着何淑婷的面,这些将军们拍桌子摔板凳,吓得武国昌哇哇大哭,何淑婷默默垂泪,最后何宗群出来打圆场,何淑婷最终一锤定音,与黑魔王一战,势在必得。
五日后,长安军准备完毕,向着黑魔王驻扎的黑沙城进发。
何苒收到消息时,已经是多日之后了,而那个时候,长安军已经和黑魔王打得不可开交。
而在不久之后,何苒再次收到来自西北的消息,这一次,令她大吃一惊。
武东明之子武驹,如今就是黑魔王麾下长蛇营营主。
而那位被掳走的萧皇后,现在就是武驹的压寨夫人。
那日不惜犯险,带兵到陇西郡境内掳走萧皇后的,就是武驹。
何苒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武驹曾与萧皇后订亲,这是西北门阀之间的联姻,何苒从没想过,二者之间会有情爱。
长蛇营活跃在大漠深处,武驹奔袭数百里只为红颜,这是什么?这是爱情!
何苒对他们之间的爱情没有兴趣,但是有一点,却让她十分费解。
众所周知,陇西郡,甚至于最近打下来的陇南,如今全都奉武氏为尊,而武氏只有一个话都说不全的小孩子了。
世人皆知的事情,武驹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武驹身边肯定有武东明的旧部。
奇怪的是,武驹宁可跟着黑魔王在大漠里当马匪,也没有来陇西郡,这是为什么?
且,上一次,他距离长安军的北大营仅有三十里,他却没有表明身份,只是把人抢走了事。
何苒百思不得其解,而何宗群显然也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武驹远在大漠深处,何宗群收到的情报也只限于他曾经来过陇西郡,抢走了萧皇后。
何苒叫来了钟意,她问道:“你手下之人,可有熟悉大漠的?”
钟意想了想,缓缓摇头:“没有。”
两人全都陷入沉思,忽然,钟意说道:“何家村有个叫何少林的,大当家可还记得?”
何苒当然记得,在她没有回到青苍山之前,何家村与外界的联系,全靠何少林。
何少林常年在外,他把何家村自产的山货和布匹带到山外,换回村民们需要的东西,他还做些倒买倒卖的生意,为村子赚取钱财。
钟意说道:“据我了解,何少林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大漠。”
何苒一喜,让小梨传令下去,召何少林进京。
安排完了,见钟意还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何苒问道:“你还有事?”
钟意不紧不慢:“你准备什么时候登基?”
何苒一怔,二人目光在空中交集,只一瞬,便分开。
“再等等吧,现在还不行。”不到十个字,便是她的回答。
钟意看她一眼,目光深深,便转了话题。
“荆重光,可留否?”
何苒:“双管齐下,但要杀荆重光,并不容易。”
钟意起身:“但且一试。”
钟意走后,何苒拿起昨日的晚报,角落里有一块豆腐块大的文章,写的是某地奇闻,一农妇生下一子,此子双耳垂肩,脚踏七星,相士曰,此子有帝王之相。
忽一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有人看到一条金龙破云而出,向下降落。
众人冒雨冲出家门,寻龙而去。
龙迹杳杳,只能请大师出马,大师掐指一算,指向一处,众人朝着大师手指的方向寻去,最后找到一个村子。
还没进村,雨便停了,只见满地泥泞,却皆是爪印,跟着爪印一直寻至一座茅屋之中,屋中端坐一人,双耳垂肩,脚踏七星。
众人跪地,山呼万岁,此子乃货真价实真龙天子。
此子就此登基,国号龙腾。
此子登基之后,便广纳后宫,传宗接代,本村及附近村中,所有未出阁的女子,皆要让龙腾帝挑选,不到三日,龙腾帝的后宫便充盈至百人。
有一女已经订亲,却还是被龙腾帝选中,龙腾帝见此女明艳动人,龙颜大悦,封为皇后。
此女宁死不从,她连夜逃走,逃至县衙,向知县陈述此事,刚巧附近有山贼出没,县衙里的衙役全都派去剿匪了,整个县衙仅余三名衙役,知县无奈,便派了这三名衙役前往。
两个时辰后,龙腾帝连同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以及神威大将军,共计十人被这三名衙役押送县衙,龙腾王朝就此灭亡。
何苒放下报纸,她可以想象,百姓们看到这件事后一定会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件事并非胡编乱造,而是确有其事。那位龙腾皇帝,还是何苒下令斩首的。
其实在此之前,何苒并没有对那位皇帝起杀心,她收到下面送上来的折子之后,也是一笑了之,原本准备让那位龙腾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去矿里吃吃苦,不要再异想天开,可是接下来,她再次收到那位知县送来的折子,便下令将那一众人等砍头示众。
她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那些被龙腾皇帝纳入后宫的女子,在龙腾皇帝被抓走之后,竟然全部殉节了。
没错,整整一百零二名年轻女子,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只有十岁,一个没留,全都死了。
虽然她们的家人一口咬定,她们是自愿殉节,但是没有人会相信,这些女子都是被家里人或者是村中族老们逼的,她们进过龙腾皇帝的后宫,哪怕没有被宠幸,在世人眼里,也已经不洁,不洁的女子,只有死路一条。
这件事发生在偏远山区,当时江南正在打仗,因此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所以现在被人提起时,也只是一个笑话。
这个笑话背后,是一百零二条年轻生命,所以一点也不可笑。
这是因为几个幻想症的神经病引发的悲剧,起因是登基,恰好今天,钟意也提起了登基。
何苒让小梨把张佳慧叫了过来,她指着晚报上的豆腐块:“去刑部查查案宗,把这个案子的后续写成文章,送到报署。”
次日,晚报上刊登了这个案子的全部案情,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在谈论此事,接连几天的报纸上,都是对于此案的争论,以及对那一百零二名女子的缅怀。
就在这个时候,何少林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