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女的。”说完她又觉得不妥当,补充说:“我只是生理上是个女人。”
也就是说心理上不是咯。
我跟白医生也算是接触一段时间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他长相有些阴柔,只是如今这个世道似乎对男人的审美与过去有了明显的不同,长的秀气一点,反而是优势,所以我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再者就是白医生的举止说话等等方面,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女气,虽不能说是阳刚,但也觉得跟女人扯不上边。
所以我还是挺惊讶的。
我这人,情绪通常藏不住,白医生看出来,多少也有些不自在,“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会看不起我。”
惊讶归惊讶,可是要说看不起,那是绝对没有的。
“怎么会呢?你这么厉害又自我,我羡慕还来不及。”从前大概不会生出这么浓重的羡慕来,但现在不是,我是真的羡慕。
有高薪又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可以坦坦荡荡的做自己,连性别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我凭什么看不起她呢?
要真的细究起来,她看不起我还差不多。
白医生看我一片赤诚,勾唇一笑,“其实彭总还是大意了,他只关心我是个女人,却没想过我虽然是女人,也爱女人的事实。”
这个.......
我无言以对。
彭震那样的男人,大概永远都无法理解这世上还有女人爱女人的事情。
白医生往我身边一坐,有些轻佻的勾我下巴,调笑着说:“怎么样?往后你跟着我吧,咱们还能偷情啊,这样你的心里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我急忙摇头。
跟在彭震身边,我是有很多的委屈伤痛。
可是......就算是再怎么难过,我也没办法在一夕之间转变性向啊,而且白医生张嘴就说偷情这样的字眼儿,我实在不敢想象两个女人做那件事。
甚至抗拒的摇摇头。
白医生看我这样哈哈一笑,不再逗我,“我开玩笑的,我心里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我谁都不爱。”
我这种人呢,大概真的是被古代的那些小说诗歌洗了脑的,白医生说出这话来,我的第一感觉,居然说:每一个说自己永远不会在爱了的女人心中,都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其实现在社会上什么样的人没有,说不准她还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爱的女人呢。
这是无解的话题。
我不出声,手指扣着怀里的垫子。
不得不说因为白医生的坦白,我对她真的亲近了很多,毕竟女人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感情就会拉近的话不是说着玩儿的。
白医生就坐在我旁边,循循善诱的跟我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来来去去也几个月了,实在看不出来你心里的想法。要说你不喜欢彭总吧,根本没有原因啊,他那样的人,我不敢信口雌黄,可是要真的说起来,想要爬上他的床的人真的能围着内城一圈的。你不知道吧?上个月安氏收购了好几家娱乐公司,现在整合成了国内最大的娱乐传媒,娱乐公司是什么概念?那就是想捧谁红捧谁红,只是想想这电影学院的,戏剧学院的这些毕业生,哪一个不是摩拳擦掌的想要往这个圈子里钻,彭总现在可是背后最大金主!求偶遇的不要太多。”
我笑着听,彭震接手安氏这段时间,的确大刀阔斧的进行了一些改革。原本安氏里面那些传统的,不挣钱反而赔钱的实业项目被他抛弃了很多,转儿往文化产业、新型的电子产业靠拢了许多。安氏的这些举措,每一样只要发布出来,新闻上都是会报道的,我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白医生每次来基本都是现在这种情况,她说,我听。
所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白医生接着说:“可是要说你喜欢彭总,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我歪歪头,“喜欢从哪儿能看出来?”
白医生指指眼睛,“这里。”
“真的相爱的人,从眼睛就能看出来,你提到他的时候,眼睛不会发光。”
这可真是新鲜的理论,我饶有兴趣的问:“眼睛要怎么发光啊?跟探照灯一样吗?”
“林枷!”白医生拖长了音调,“你不会不明白的,谁还没有过春心萌动的时候。”
是,有过的。
哪个女孩子没有过提起一个人就满心欢喜,眼中冒光的时候呢。
只是我已经过了那样的时期。
我还是笑着的,轻声说:“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大意就有一个,彭震很厉害很强大,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因此很多女孩子想要跟他扯上关系。可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的强大对我,没有好处还有害处,他所谓的资源于我又有什么用处?我不想当明星,更不会演电影,没有企图。”
身边有白医生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包括保姆,保镖,彭震身边的秘书助理团。
谁都是这样想的。
彭震多么的光芒万丈,他是安氏的少董,现如今也许都不叫少董了,渐渐的,彭震已经走上了掌舵人的位
置。而我呢,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没有工作,没有成就,只能窝在家里当蛀虫。两相对比,我简直就跟烧了高香一样。
许竖原话说,那就是我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我才能遇到彭震。
可是事实是这样的吗?
男女在一起,是看身份,地位,钱的吗?
而且反问一句,我在彭震身上得到什么了呢?那些伤就不说了,都可以说是我自己作出来的。其他的呢,一堆名贵的价格高昂可我却并不喜欢的衣服?一间漂亮的寸土寸金的金丝笼?还是我此时混混沌沌的日子,毫无希望的未来?
彭震就算是成为宇宙之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反之,他地位越高,手里的权利越大,我就变的越渺小,反抗的力量就越是薄弱。
白医生说不出话来了。
我轻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妈妈了。”
从小跟着母亲相依为命的我,在跟了彭震后,连母亲都没有见过了。那些说我靠着彭震过上好日子的人,不知道亏心不亏心。
母女分离都摆在眼前,可是他们看不见。
他们只看到彭震的资源,彭震的地位,还有我的冷淡,我的漠然。
明知道不会有人会站在我的位置为我想,可我还是忍不住,总归是委屈的吧。
转念一想,告诉白医生能怎么样呢,她根本不可能劝服的了彭震,那个男人,谁又能制得住呢。
白医生走后,我坐在落地窗前发呆,看着外面高楼上的一个又一个的灯亮起来,又一个个的灭下去,想象着那些人的生活,抱怨上司只说加班不说涨工资,讨论晚饭去哪里的餐厅,评头论足一下楼下服装店的新一季衣服。
日子忙碌又踏实。
身体一轻被人抱起来,我根本不用侧头去看就知道彭震回来了。
“吃饭了没有?”我问他。
“还没。”彭震说话低低的,倒是难得的温柔。
“那就一起吃吧。”
我一直发呆,倒是没什么胃口。
晚饭当然是彭震风卷残云的吃,我坐在一旁数米粒。
真不饿。
每天就在家里,不运动也不费脑子,根本就没有能量消耗,哪里会饿。
彭震在外面不知道怎么样,回家来吃饭却从来都是很豪放的,唏哩哗啦的吃,根本没什么绅士风度可言。
真的难以想象,他早餐会的时候,要是当着全部股东的面这样淅沥呼噜的吃,那些精英人士会是什么表情。
吃完彭震一擦嘴,舒服的叹气,“还是在家里吃饭舒坦。”
可不是,满桌子菜都是为了彭震精心做的,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彭震这样暴烈的一个人,偏偏吃东西味道极淡,别说花椒辣椒这样的重调味料,就是酱油他都是不能容忍放太多的。
所以家里的菜从来都是清水一般的,盐都放的少。
彭震是在外面大鱼大肉多油多盐的饭吃多了,所以回家来就想吃这样清淡的东西换换胃口,可我是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的,所以慢慢的,吃饭对我来说,成了一件需要忍耐的事情。
这事情其实我是可以做主的,我跟保姆阿姨说过想吃一些有味道的饭菜,可是保姆阿姨表情为难,我的菜单都是彭震亲自制定的,保姆阿姨并不愿意违背。
而且在我提出要求的时候,保姆阿姨看我的眼神也非常耐人寻味。
因为上一次我被带去彭家老宅的事情,原本那些照顾我的所谓彭震的人都被清洗掉了,现在我身边照顾的人都是安念女士安排过来的安家的老人。
保姆阿姨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看着彭震长大的,内里的涵义就是要论资历,我还不如她。
豪门大家里出来的佣人都带着三分的傲气,宰相门前三品官的道理,我懂。
渐渐的,我就不说了。
在保姆阿姨眼里,安家的少爷彭震那是天上地下最厉害最高贵的大人物,我这样的女人不过是他的玩物儿,甚至可以说是彭震的污点。
能给我一日三顿饭做好了,那都已经是对我很不错。
寄人篱下,大概就是这个含义。
也因此,我现在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连多看一眼这家里的人都不愿意。
“我就说少爷爱吃我煮的鱼片粥,果然!明个儿我再去菜市场瞧瞧,要是鱼新鲜就再买一尾回来。”保姆叫郝姨,跟彭震说话很亲近。
彭震吃饱了,心情不错,嗯了一声。
然后余光扫到了还在数米粒的我,“你不喜欢吃?”
彭震话音刚落,那边郝姨的目光就跟着过来了,我不想看,只能把头埋的更低,使劲扒饭。
我不出声,郝姨倒是开始数落,“林小姐饭量少的不得了,每次我辛辛苦苦的做一桌子菜,她就只吃那么一点点。要不少爷你看看菜单去掉几样,每天这么浪费哪里能行。”
彭震皱皱眉。
倒是没多说话。
我埋头苦吃掌握不好份量,一下子吃多了,饭后就胃疼。
彭震拉我出去散步,“你腿还在恢复中,每天都动动才好。”
我跟着他,一步一步的走。
这地方楼下就是商业区,根本没办法散步,所以我们还是在楼中间的空中平台上走。
沉默着走了一阵,彭震突然开口说:“要不,让你回去继续上班好不好?”
大概是不用的时间久了,我脑子都有些木。
“嗯?”傻兮兮的根本没懂他话里的意思。
彭震又说:“我是看你每天在家没事做,在这么下去,人都要傻了。”说完他自己又反悔了,“如果你自己不愿意,那就别回去了,教书本来就累,还得站着上课,你的腿还没好。”
“我愿意的!”我急声说。
舌头在嘴里打转,我喜悦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也只能重复,“我愿意回去上课的。”
彭震看我的样子,有些不满,“就这么不想待在家里?是不是谁欺负你了?那些人是不是对你不好?”
我低下头。
不说话了。
能说什么呢,家里的人从保姆到保镖都是安家派过来的人,他们的眼里只有彭震,我只是附庸。什么是对我好,给我三顿饭是不是好?时时刻刻盯着我是不是好?不跟我说话是不是好?
彭震看着我的脑袋顶,一个小小的旋儿,他最近见到的最多的我,其实就是这个旋儿。
这种感觉并不好,他觉得眼前的人像是离开了土壤的花,在慢慢凋谢,他不愿意这样,他想要改变。
清清嗓子说:“我今天给你买了好多新衣服,都是清淡的颜色,你是不是很喜欢?”
衣服下午就拿回来了。
是好看。
只是当时郝姨看向我的眼神让我无地自容。
这些其实,都不是我开口向彭震要来的。
但,无奈,家里的那些人不会这么想。
他们眼里我大概是贪得无厌的拜金女,他们痛心疾首的看着自家特别好的少爷被我耍的团团转,深恨不能立刻揭穿我的真面目,让我滚蛋。
这么想着,我一时觉得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呼吸都不畅快。
来不及多想就冲口说:“我能不能回趟家,看看我妈妈。”
好久没有回去看过她,我真的担心又思念。
彭震点点头,“明天让司机送你回去。”
“可以过夜吗?”
“不行!”彭震拒绝的斩钉截铁。
我默默无言,不该多求什么的。
次日,是我能回家看妈妈的日子。
我心中压着浓浓的欢喜,却半点不敢表现出来,衣服是我精心挑选过的,看起来简单又素净。我跟妈妈扯谎说自己离开了这里,在外地。
现下穿着华丽灿烂的去,恐怕她会起疑心。
一路忐忑的回家。
车子停在距离我妈住的单元楼很远的地方,我怕我妈看到。
一路往家走,几乎是小步着的,太想快点回去了。
可是眼前的一切让我震惊。
虽然许横曾经提起过,可听人说跟自己亲眼看到完全是两回事。
原本老旧的砖楼上写着大大的‘拆’字,楼上已经有不少家已经搬走,即便是还没有搬走的也在准备搬走。
整座楼看起来破破烂烂,很多人家搬走的时候连窗户都卸走了,留下一个个破损的洞。
原本这个楼上住的老人多,所以楼下总能看到一些老头老太太坐着晒太阳,还有小孩子打闹的场面。那样的画面让这栋老楼参杂着浓浓的暖。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楼院子里那些搬走的人留下来的垃圾还在,破旧的沙发,丢弃的柜子,甚至残破的玩具。
一派颓丧的景象。
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这样的地方,我看着都有些害怕,更何况我妈还日日住在这里。
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敲门。
听到我妈问:谁呀?
我说出‘我’这个字的时候,眼泪就已经掉下来了,“妈,是我回来了。”
“枷枷吗?”伴着我妈的声音,门开了。
几个月不见,我妈苍老了许多,原来我在的时候,定期带她去染发,所以还看不出来,如今我几个月不在,她自己也不染,此时看着竟然是满头白发。
我哇的一声就哭出声。
“妈妈,都是我不孝,都是我不好!”
我抱住她,明显感觉到她瘦了不少,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妈妈,此时被我抱在怀里竟然又瘦又小。
心疼的像被刀子割着。
我妈眼泪也是流不停,可脸上却是笑着的,“傻孩子,哭什么啊,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啊!”
我只是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我妈兴冲冲的,“家里的菜没多少了,我这就去买!晚上给我的枷枷做好吃的,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这几个月没少吃苦吧,哎,儿行千里母担忧,回来了就好啊。”
她不断重复着回来就好。
我就知道她虽然嘴上让我躲出去,离京城越远越好,可心里还是想我的。
看她劲头十足的要出去买菜,我接过她手里的环保袋,跟着她说:“我陪您一起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