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五 因为,吴玠对局势看得很清楚
曲端的幕僚虽然是个没有考中科举的酸腐文人,但是有一点,这个家伙绝对没有错,因为岳飞身边的确是有高人为他出谋划策,如若不然,岳飞和张宪这两个大头兵出身的豪爽之人断然想不到如此的计策,年纪轻轻的岳飞肚子里实在没多少弯弯绕,而且一直以来都被林冲护着,如此突如其来的命令的确让岳飞一度惊慌失措。
因为大家都不听他的。
然后,两个人来到了岳飞的府邸,向他献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上自己可以信任的新班底,短时间内以疾风暴雨之势来一场大换血,把西军多年的脏东西都给洗掉!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岳飞看着眼前的一个中年人和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一个叫做吴玠,一个叫做吴璘,两人都是西军将领,典型的西北人,土生土长,从小从军作战,自有一股军人的威猛之气,但是这两人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弟弟说过,眼睛亮晶晶的,都是肚子里面有货的人,可以用,但是也要注意,不能被他们给骗了,自己人就用,别人的人就要防备。
岳飞深深相信自己弟弟的话,这哥俩之前都是泾原军主将曲端的下属,为什么要来到自己这里?曲端是带头反对自己命令的,这个时候他的属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目的?想和我谈条件?
这个事情啊,吴璘也不是没有和吴玠谈论过,吴玠做出决定之前,和吴璘商量过,吴璘当时就质疑道:“兄长,你我二人为曲端部将,此时此刻却突然离开曲端投效岳飞,难免授人以柄,更何况岳飞若信任我等还好,若是不信任。我等岂不是里外不是人?没了名声,你我兄弟如何在西军立足?军伍里的人,可都非常在意名声的!”
吴玠显然有更多的考虑:“唐卿(吴璘表字),你说。曲端为人如何?”
吴璘一愣,随即慢慢思索道:“有才华,武艺出众,敢战敢杀,而且深谙兵法。有谋略,不是一般的武将,是可以做一军之统帅的大才,但是,有些刚愎自用,听不进人言,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更重要的是,太懂得趋利避害之道,甚至不惜牺牲战友之性命。所以西军诸将表面仰慕曲端,其实内心多有非议。”
吴玠点点头:“你还不算糊涂,曲端的确有才华,也能识人,所以才会招募你我二人到他军中做事,一直以来待我们也不薄,但是曲端有一致命弱点,就是刚愎自用,趋利避害,此点放在其余地方倒不见得会丧命。但是在军务中,军国大事上,绝对是催命符,没人愿意和不愿相救战友的人做战友。因此,曲端看似风光,实则孤立无援!
你我兄弟一身文武艺,是有大用的,要留待有用之躯为国效命,将来可为一地经略。官拜节度使,如此,也是风光无限,光宗耀祖,但是若是跟着曲端,不容人言,不容下属质疑自己,那么,我们还有何发挥之处?为兄自认在行军打仗上并不弱于曲端,却一直只能做偏师之将,小打小闹,如此下去,国难当头之际,你我兄弟岂非籍籍无名,白白浪费一身本事?”
吴璘犹豫道:“话虽如此,然为人部属,轻言背弃,始终于名声不好听。”
吴玠站起身子,朗声道:“且不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就是如今国难当头,天下大乱,你我兄弟明明有经略文武艺,却不得一展所学,上有负君王父母,下有负黎民百姓!我等少杀一个金贼,就多一个大宋百姓被害!
既如此,舍弃我一人名声,便是做第二个王韶又如何?自有赫赫战功,青史又该如何说?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言说,我死之后,管他是非曲直,我只是不忍一身所学无处使用而已!人活一世,总要有追求!”
吴璘看着自己的哥哥,思虑再三,点头答应,兄弟二人密议一番,第二日就带着各自亲兵不告而别,而此时曲端一无所知。
所以岳飞感到惊讶的同时,曲端发现吴玠吴瞵不知所踪也觉得惊讶,但是紧随而至的一些消息打断了曲端的惊讶,变为了无边怒火,而岳飞却觉得惊喜莫名,因为这两个人不仅有军略,还有谋略,是全能型的人才,正好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虽然这两个人离开曲端来投奔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好听。
一贯以道德要求约束自己的岳飞就对这一点有些不悦,便询问吴玠和吴璘:“你的策略本帅知道了,但是,你兄弟二人本为曲端部下,此时不仅不帮助曲端,还来我这里献策对付曲端,虽然的确是符合朝廷的规矩,但是作为部下,似乎有些不妥吧?”
吴璘心中一抖,便把埋怨的目光投向了吴玠,岳飞何等精明,便也明白这件事情是吴玠主导,便把目光投向吴玠,吴玠却面色如常道:“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那么,良将也当择帅而随,曲端虽有大帅之才,而无大帅之德、之心胸、之气魄,所以,末将斗胆预言,曲端必死于此。”
岳飞心中震撼,面色上依旧平静:“这便是你离开曲端,来投效于我的理由?”
吴玠开口道:“正是如此,国难当头之际,我兄弟二人有经略文武艺,若曲端有心胸有气魄,我兄弟绝对不会离开他,但是曲端没有,国家大事上,却在意于意气之争,丝毫不把国事放在心上,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这样的统帅,如何能统大军平定天下?我有此疑问,甚为心寒,是故离开曲端,投岳帅而来。”
岳飞笑道:“你怎知我便是有心胸有气魄心中有天下之人?”
吴玠开口道:“若岳帅不是,吴玠自会再次离开,寻找此人!”
岳飞变色道:“反复无常之人,可非本帅所喜!”
吴玠正色道:“吴玠一身才华,绝不可白白浪费!势与金兵血战到底,立赫赫之功,光宗耀祖不可!”
岳飞站起身子,怒道:“吴玠!”
吴玠站起身子,应诺道:“吴玠在此!”
“令,原泾原路兵马副总管吴玠有文物才,战功赫赫,遂升任环庆军路经略使,令吴璘为环庆军路经略副使,此令,钦命西北六军都统制兼永兴军路经略使岳飞!”岳飞怒视吴玠,如此开口道。
吴璘张大嘴巴,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而吴玠却显得无比平静,直到出了岳飞的府门,走了好远了,还是一样的平静,看得吴璘诧异不已:“却不曾想兄长如此胆魄,小弟佩服!佩服啊!转眼间!就是经略使!兄长!!!”
吴玠眼神一动,深吸一口气,整个身子就要瘫倒,吴璘眼疾手快,立刻扶起,惊讶道:“兄长,怎么了?大好事啊!不要太惊喜啊!”
吴玠苦笑一声:“什么惊喜,是一声冷汗啊,差一点,就只有惊,没有喜了……岳飞虽然年轻,和你一般大小,但是,绝非易于之辈,这一次,可算是赌对了,你可不知道为兄方才吓成什么样子,你以为为兄很冷静?为兄有一种直觉,若是一言不合,岳飞暴起杀人,你我兄弟二人绝非他三招之敌!”
吴璘大惊失色:“岳飞如此可怕?”
吴玠开口道:“能被林大将军看重的人,能有多无能?你以为官家真的是爱屋及乌才让岳飞做了西军都统制?那是战时统帅之职,西军明明没有战事,却有都统制,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吴璘摇摇头,吴玠叹息道:“这是官家给了岳飞随时开战、自由作战之权!不仅有带兵之权,将官任免之权,军队生杀大权,还有统兵作战之权,无阵图下发,无监军入驻,自前唐以来,如此十万大军统帅者,唯岳飞一人耳!不然你觉得为何曲端如此愤怒?那是真的被吓到了,吓到了!
天啊,天啊,数百年了,哪里有一个武人有如此权力?李靖?李绩?还是郭子仪?!西北六军,十万战兵,二十余万预备军,悉数归岳飞节制,大宋最强的军队,唯一的希望,都在岳飞手中,你觉得岳飞比起林冲如何?他何德何能能担任这样的职位?还没有任何掣肘之人!你信不信,他今日把任免军官的文书上报,不需半月,官家的圣旨就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吴璘被深深震撼到,数百年来,武人被文人和宦官压制的太狠太狠,就算是特殊战区的西北军区也好不到哪里去,没监军的例子的确有,比如狄青,接着就被吓死了,但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岳飞出现了,真的是出现了,如果此时不是国难当头,皇帝刚刚被擒又被救,国家动荡不安之时,这样的任命,怕是整个东京城都能吵翻掉!
岳飞,你何德何能,何德何能!难怪曲端如此嫉妒,难怪曲端如此失态,难怪兄长如此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