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虽然不好走,奇峰怪石,山环险峻,但秦铮和谢芳华还是在两日后的傍晚,也就是中秋节当日,到了天机阁的地盘。
陈老早就得到了消息,带着几个人在枫林外等着。
中秋已尽,枫叶林一眼望去,枫红一片。
马车停下,秦铮向外扫了一眼,慢悠悠地说道,“风景不错。”
谢芳华瞥了她一眼,笑着扶他下车。
陈老带着人上前,恭敬地对谢芳华见礼,“主子。”
秦铮挑了挑眉,“不是小王妃吗?”
陈老看了秦铮一眼,没答话,对他见礼,又道,“小王爷。”
秦铮忽然笑了一声,“看来陈老对我来这里不太欢迎?”
陈老摇头,“不敢,小王爷英姿不凡,且是主子的夫君,来此地是贵客,举凡天机阁众人,定当礼仪相待。”
秦铮偏头看谢芳华,搂住她的腰,对她似笑非笑,“是这样吗?”
谢芳华瞪了他一眼,“你伤还没好利索就闲不住了?若是触动了伤口,让你好看。”
秦铮顿时住了嘴。
谢芳华慢慢地拿开他的手,对陈老道,“天机阁近来可一切安好?”
陈老点头,“回主子,一切安好。”
“浅水湾呢?”谢芳华又问。
“浅水湾里的人也一切安好,正等着主子和小王爷。”陈老又道。
谢芳华颔首,笑道,“走吧。”
陈老一摆手,头前带路。
寻常平静的枫林,里面处处步步是杀机陷阱阵法,若无人引路,没有破解之法,进入林里,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秦铮由谢芳华牵着,慢慢地踱着步子,在马车中养了几日的伤,虽然不乏颠簸,但是没触动伤口,是以,人也养回了几分精神气。迈入枫林后,他就如逛自家的庭院一般,闲庭信步般的怡然表情。
谢芳华回头瞅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对他道,“这个阵法布置得如何?若没有人引路,你可破解的了?”
秦铮摇头,“这是个绝阵,只有里面的人放开机关,外人才能进入。我若是没人引路,即便破解了,人也被箭羽穿成刺猬了。这么精妙的阵,融合了多种阵法,天下阵法怕是难有出其右者。”
走在前面的陈老闻言回头,眼中多了丝敬佩,“小王爷文韬武略,本事过人,果然不同寻常,正是如此。”
“这阵法是何人布置的?”秦铮笑了笑,询问。
陈老回道,“是主子、言宸公子、老朽三人,集思之成。”
“传闻陈老虽然没有武功,但却有赛诸葛之称,论机智,无人能及。看来名不虚传。”秦铮看着他又道。
“小王爷过奖了。轻歌那小子一直挖苦我百无一用是书生。”陈老大笑。
秦铮看着他,“陈老有大才,为何甘愿屈居于天机阁?依我看来,入朝谋个高官厚职,不费吹灰之力。”
陈老笑着摇摇头,捋了捋胡须道,“年轻的时候,老朽是想去学治世之才,救济天下,后来发现,还是山野闲游比较自在,治世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如今嘛,已经老了。也就只能帮主子和言宸公子看着这天机阁了。”
秦铮笑着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走出枫林,进了前山。
陈老回头问道,“主子是先去阁里休息一番,还是现在就去浅水湾?”
“现在吧。”谢芳华想见爷爷。
陈老引着谢芳华向后山的浅水湾而去。
夕阳西下,浅水湾的溪水被镀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有几条红色的小鱼,在水中嬉戏。
浅水烂漫,青山幽静,环境好到极致,是一处绝佳的居住胜地。
在溪水的上游,有层层叠叠的阁楼房宇,庄苑门前,是大朵大朵的山茶花。
木栅栏、篱笆、蔓藤圈起的围墙内,院中央,有几人正在坐在那里,像是下棋闲聊。
那几人,远远看来,凭借模糊的轮廓和影子,但也能熟悉地清晰地辨认出谁是谁。
忠勇侯,崔允、谢林溪。
还有一个女子,是背对着院外,看不到样貌,却感觉太过清瘦,盘着高高的云鬓,远远看来,都让人担心那一头云鬓压坏了她的脖颈。
应该就是她的姑姑。
除了这几人,还有四名侍候的仆从,两男两女,立在周围侍候。
那两男谢芳华识得,是安排老侯爷出京时,从忠勇侯府挑选出来的人。
那两名婢女,看着陌生,想必是姑姑随身带的人。
谢芳华看着那几人,脚步慢下来,小声对秦铮说,“那个女子,是姑姑吧?”
“你说呢?”秦铮摸摸她的头。
谢芳华轻声说,“我一直没见过姑姑,今日总算是见到了,她好瘦,这些年想必极辛苦。”
秦铮轻笑,“你们忠勇侯府的女子,历来就没有胖的。”顿了顿,他又道,“这也是源于太过聪明。女人还是要笨些好。”
谢芳华白了他一眼,有些紧张和近乡情怯的情绪就被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打了个干净。她看着他,“我若是太笨,会影响咱们的孩子,你还希望我笨吗?”
秦铮一噎,“那还是算了。你这样刚刚好。”
谢芳华失笑。
二人说话间,庄苑内有人看到了他们。
谢林溪忽然惊喜地站起身,“是秦铮兄和芳华妹妹来了。”
崔允立即看过来,也大喜,“真是他们!”
忠勇侯头也没抬地说,“大惊小怪什么,不管是谁来,先下完了这盘棋再说。”
“爹,是您的孙女和孙女婿来了。还下什么棋啊?要下你自己下,我不陪您下了。”谢凤一推棋盘,猛地转过身。
谢芳华这回看清了谢凤的模样。
三分英气,三分端庄,三分雍容,三分华贵。
虽然她的容貌不算是极美,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烙下了痕迹,虽然她看起来不再年轻,但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清贵华美的韵味,加在一起,便是十二分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女子。
不得不说,谢云继像她。
轻歌也像她。
谢芳华脚步顿住,看着谢凤,想着姑姑这样的女子,一眼看来,该就是极聪明的人。她当年是如何撇下左相去了北齐?又如何生下轻歌?又如何与北齐王相好,生下云继哥哥,两个孩子,如今都已经成人。可是这么多年,没教养在她身边,她可觉得遗憾?
谢凤抬步出了门扉,谢芳华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来到她近前,喊了一声“姑姑”。
谢凤停住脚步,仔仔细细地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之后,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乖孩子。含儿面相像哥哥,你的面相像嫂子。都是好孩子。”
谢芳华听她提到爹娘,鼻子一算,伸手抱住她,又喊了一声“姑姑”。
谢凤眨了眨眼睛,眼眶也泛起潮红,不过被她压了下去,拍拍她的后背,笑着说,“青岩送我来时,就知道你们要去漠北,处理完漠北的事情,我猜应该也会尽快来这里。我便想着来这里等你们也一样。如今果然你们很快就来了。”
谢芳华不说话,一时情绪波动,在她怀里点点头。
谢凤笑着看了一旁的秦铮一眼,“这是小王爷吧?”
秦铮这才端正地见礼,“姑姑”。
谢芳华伸手指指谢芳华,“来,把你的小王妃拉开,大热的天,她腻在我身上烙烧饼,我一会儿该被她给烙化了。”
谢芳华本来满腔的情绪因为她这一句话,顿时褪了个干净。
不等秦铮伸手拽她,她对哭笑不得地看着谢凤,“姑姑,您这是嫌弃我?”
谢凤看着她的样子,捏捏她的鼻子,“我是怕再让你腻下去,你的小王爷该满地的收拾你眼里落下的金豆子了。”
谢芳华无语。
秦铮低笑,将谢芳华拽回自己的身边,搂着她说,“姑姑说得对。”
谢芳华嗔了秦铮一眼,刚要再说话,崔允、谢林溪随后走了出来。她喊了一声“舅舅”,又喊了一声“林溪哥哥”。
秦铮笑着也喊了一声“舅舅”,又对谢林溪挑眉,“林溪兄看来在这山水间颇颐养性情。”
谢林溪拱手含笑,“这里不涉俗世,颇为清幽,再待下去,外面的时间快忘了,的确颐养性情。”话落,他仔细打量了一眼秦铮,“秦铮兄这是受伤了?”
“小伤。”秦铮摇头。
“看来不是小伤。”谢凤也仔细地看了秦铮一眼,说道,“走吧,进里面说。”
谢芳华点头,一行人抬步进了门扉。
老侯爷一人独自地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棋子,像是百思不得其解,十分专注。
谢芳华不满地走过去,看了一眼棋盘,拿过他手中的棋子,放在了棋盘的一个位置上。
老侯爷顿时大叫,“这一招妙啊!”
谢芳华瞪眼,“爷爷,您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孙女?”
老侯爷这才抬头看她,摆手,“你个臭丫头,将我扔在这里,一扔就这么久,我正想找你算账呢。”
谢芳华翻白眼,“我将你安排在这里来享清福,你还有怨言了?”
老侯爷冷哼,“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你在外面让人给杀了。享什么清福?不够担心的。”
谢芳华闻言顿时笑了,伸手揪他胡子,“原来您是担心我,这回说实话了吧?”
“死丫头,别动手动脚的。”老侯爷伸手就就要拍掉她的手。
秦铮从旁伸出一只手,提前拿掉谢芳华的手,将她护在怀里,对老侯爷笑吟吟地说,“爷爷,她肚子里如今可有您的曾外孙子了,您可不能打她,万一打坏了,就不好了。”
老侯爷手一僵,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秦铮,“臭小子,什么曾外孙子?”
谢凤立即大喜道,“爹,华丫头有喜了啊!”
崔允也顿时对大喜,“当真?”
谢林溪愣了一下,也露出喜色。
老侯爷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呆住。
谢芳华伸手在老侯爷眼前晃了晃,他眼珠都没动一下地盯着她,她偏头看向秦铮,嗔怪道,“你突然吓爷爷做什么?他这么大的年纪了,你把他吓坏了呢。”
秦铮还没说话,老侯爷顿时道,“臭丫头,吓坏什么?你……真有喜了?”
谢芳华笑着点头,“是有了。”
“来,来,你快坐下。”老侯爷连忙指指身边的凳子,口中嘱咐,“铮小子,你还不快些扶她坐下。小心些。”
谢芳华无语,这态度也转变得太快了吧?
秦铮却笑着点头,扶着谢芳华坐了下来。
老侯爷盯着谢芳华的肚子,“几个月了?怎么没人给我传消息?”
“一个半月。”谢芳华小声说,“您住在这里,给您传了消息您也担心,如今不是知道了吗?”
“健康吧?是小子还是丫头?”老侯爷又问。
谢芳华摇头,“还诊不出来,不知是男还是女?”
“你喜欢吃酸的还是喜欢吃辣的?”老侯爷又问。
谢芳华想了想,说,“什么都吃,不忌口。”
老侯爷瞪眼,看向秦铮,“你来说。”
秦铮想了想,摇摇头,见老侯爷要发飙,他又立即说,“我们如今都来了,今晚上酸的辣的都做些,您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不过酸的怎么了?辣的怎么了?有何解释?”
“酸儿辣女。”老侯爷教训秦铮,“这你都不知道,怎么当爹的。”
秦铮一时失言。
谢芳华好笑地看了秦铮一眼,伸手将谢凤拉着坐下,又招呼崔允和谢林溪入座。
谢凤看着老侯爷笑着嗔道,“爹,铮小子是头一次当爹,不知道有什么奇怪。您当是您呢?连曾外孙子都有的人了。”
老侯爷蹦起来,对秦铮说,“那也该知道。你要学的多了,以后可不能再混账。”
秦铮正儿八经地点头,“爷爷教训的是,自然要学。”
老侯爷满意他的乖觉,对身边挥挥手,“快去,准备晚膳。”话落,对陈老招手,“老陈,你今晚上也别回阁里了,在这里也喝两壶。”
谢芳华这才想起光顾着说话,将陈老给忘了。
陈老此时走到近前,看着她,“主子,您……真有喜了?”
“是。”谢芳华笑着点头。
陈老面色没有老侯爷、谢凤、崔允等人高兴,而是担忧地看着她,“您的身体,撑得住吗?按理说,不该有喜才是。”
老侯爷闻言,喜色顿时褪去了大半,看着陈老,“怎么了?华丫头不能怀孕?”
陈老点点头,“主子的身体,没解了魅族的天道规训之前,都不宜受孕。否则,孕者,生一,死一。”
老侯爷面色一变。
谢凤也顿时惊了,“竟有这事儿?”
崔允和谢林溪也紧张起来。
秦铮抿起唇角,没说话。
谢芳华笑了笑,对老侯爷说,“我爹娘当初,不也生下了我和哥哥吗?我与哥哥,相差三年。可见这生一死一之说,做不得准。”
陈老立即道,“当初你父母那是因为有紫云道长助她。”
谢芳华听他提到紫云道长,看着他问,“陈老您也知道紫云道长?”
秦铮此时也道,“看来不止知道紫云道长,也对魅族之事知之甚详。”
陈老闻言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谢芳华看着他,天机阁每一个人的来历,除了轻歌的,她曾经都有粗粗的过目过,但未曾去细查。每一个人入天机阁,只要忠于天机阁,不计较身份,都会给予尊重和自由。
她一直便知道陈老不同寻常,但对其根底,却知道的没那么详细。以着他几乎博通古今的才华,他知道这些事儿,也没什么奇怪。
见陈老面色凝重,使得她与爷爷、姑姑、舅舅、林溪哥哥欢聚的气氛也凝重了。
她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地道,“有人给我下了禁锢之术,我会性命无碍的,你们别担心。”
陈老听闻后,面色又变了,“禁锢之术?”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忽然盯着他问,“陈老可知道,什么人能使用魅族的禁锢之术?”
陈老抬眼看了秦铮一眼,凝重地道,“魅族王室之人。”
“那这一代,魅族王室,有几人?”秦铮又问。
陈老摇头,“历代魅族王室,圣女一脉,都只有一人尔,怎么会出来几人?”
秦铮眯起眼睛。
谢芳华一怔,脑中电光闪过什么,她看着陈老,“不对啊,云澜哥哥是魅族王室之人,意安几人能对我下禁锢之术,那他若也是魅族王室之人的话。这一代,魅族王室之人,不是有二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