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总是深深切切心心念念,你情和我愿,然后总有清清浅浅挑挑……”
正月,在江南还有些微微发凉的时候,西南的云南却依旧艳阳高照。
在黔国公府男丁都在贵州厮杀的时候,靡靡之音从汉王府内传出,两班数十名乐师弹奏敲打各种乐器,殿内十余名身材丰腴的舞女跟随曲子舞蹈。
明明穿戴整齐,可她们却能给人极致的魅惑,给人一种罗衣从风,长袖交横的美感。
“殿下,张嘴……”
“嗯嗯,好吃好吃。”
坐在殿内主位,摔了一跤的朱高炽此刻脚上打上了石膏,可怀里却左右各自搂着两名身穿罗衣的舞女。
两女长相俏丽,身材丰腴,此刻靠在朱高炽怀里,不时向他投喂水果。
朱高炽的手也不安分,在两女身上探索,偶尔摸到什么曼妙柔软处,便爱不释手的不停揉捏,惹得人脸颊泛红。
“继续继续……”
“哎呀,你来了啊,来来来……刚好我们一起看老二编曲的《风月》。”
正月初九,镇康的土司作乱,得知消息的王瑄旋即带兵前往镇康,与在镇康镇守的哥哥王魁一同镇压了当地的叛乱,并借机将当地土司改土归流。
亦失哈如此说着,朱高煦闻言想了想,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是你告诉他们的吧?”
亦失哈解释完,安静等待朱高煦开口,朱高煦则是沉吟道:“你买了没有?”
“呵呵……”张氏轻笑几分,懒得揭穿他,只是从袖中拿出一封信。
“此外,所有购买的土地都给我丈量好,让衙门的人登记造册,不要偷税漏税。”
朱高炽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般招呼张氏,张氏见状皱着眉越过众人,走到朱高炽身旁坐下后,立马抓住了他的手嗅了嗅。
他手中的这份奏疏,是都察院御史张怀弹劾李失、李齐等人在苏松二府强买田地的事情。
“都是渤海出来的弟兄,陛下和殿下虽然不吝赏赐,但他们手中除了殿下和陛下赐予的千余亩庄田外,便没有其它可以生钱的路子。”
只可惜他还没享受足够,便听到了殿门传来了声音。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年末与年初无疑是最繁忙的阶段,大明同样。
由于大雪山和镇康相继叛乱,朱高炽他们一时间无法前往南京,而得知消息的朱高煦也连发教令,让何福、王瑄早早平叛。
“这是太子妃写的,陛下和娘亲、老二都让我们准备一家人去一趟南京,看样子娘的情况不太好。”
“奴婢一想也是,因此知道殿下准备想要将苏松二府作为土化肥试点后,这才与他们说了这件事。”
也在他们行动时,云南的情况实际也并非那么安稳。
亦失哈先说明自己的态度,又惭愧的说出自己给家里的兄弟购置了两千余亩耕地。
张氏见状,也连忙让人去收拾,并亲自给郭琰写去了信,说明他们会前往京城。
“这些年,他们没少与我抱怨说燕府的许多人都在京城购置了商铺、田地,就他们因为殿下约束而只有少量庄田,钱放着都积灰了。”
“倒是士绅富户,他们兼并百姓耕地都是成片状兼并,因此买他们的地则是一整块连在一起的。”
朱高煦听罢,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道:
“奴婢……”亦失哈跪了下来,低着头道:
在云南北边,四川行都司的建昌大雪山也爆发了叛乱,沐春得知消息后派遣何福分兵去镇压叛乱。
朱高煦抬头询问亦失哈,亦失哈闻言回礼道:“是富户和士绅的,毕竟平头百姓的耕地散乱,不容易购买。”
听到殿外的阻拦声,朱高炽连忙把手从温柔乡之中抽出,示意两名舞女起身去跳舞。
提起自家娘亲,朱高炽便心里着急了起来。
故此,当张氏闯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坐在自己位置上安静看舞乐的朱高炽。
张氏看着朱高炽一瘸一拐的模样有些担心,朱高炽却恢复了冷静:“不行,老二既然催我,那肯定是觉得娘出问题了。”
“要不再养养,等腿好再去?”
“强买的田地,是士绅富户的,还是平头百姓的?”
“快快快,起来跳舞!”
拿着手中奏疏,春和殿内的朱高煦眉头紧皱,旁边的亦失哈也十分紧张。
“我娘?!”听到张氏的话,朱高炽连忙抢过那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所有。
“苏松二府的土地他们可以买,但仅限苏松二府的土地。”
两名舞女见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连忙起身跳舞。
朱高炽乐呵呵的笑着,即便怀里有了俩个,目光却依旧在那十几名舞女和乐女身上打量。
“王妃,殿下他……”
“奴婢没有,毕竟奴婢孑然一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必要买,但奴婢给家中兄弟们购置了两千多亩。”
【臣都察院御史张怀……】
“你现在就让人收拾东西,我们三天后带着瞻基去南京,瞻埈和瞻墉年纪太小,就留在府里等我们回来。”
张氏若有所指,朱高炽只能赔笑道:“刚刚喝了几杯奶,老二说喝奶对骨头好。”
“殿下这手倒是味道颇多啊……”
“殿下放心,这点奴婢已经交代过了。”亦失哈连忙点头,朱高煦见状也摇了摇头,将手中奏疏放下后,继续处理起了其它奏疏。
不过这些奏疏里,大部分都是燕府和渤海诸将在苏松二府买田的事情,由于这群家伙财大气粗,因此苏松二府的耕地价格硬是被从每亩十二贯抬到了二十六贯。
许多贫民和富农见状纷纷变卖耕地,又自发组织去当他们的佃户。
一开始朱高煦以为是勋贵们强买强卖,又强迫农民当他们的佃户。
可是仔细一查,却是许多农民经受不住诱惑贩卖了田地,又借着勋贵们需要佃户去报名。
由于朱高煦早就出台过相关政策,因此在永乐年间的佃户还是有保障的,例如地主田租不得超过六成。
这么一来,佃户就能收获四成粮食,算下来就是每亩一百二三十斤,并且田赋还由地主交。
因此,江南的土地兼并速度远比朱高煦想的要快,百姓们以为自己拿到了钱,还找到了长期工作,殊不知这只是小聪明,真正聪明的是得到了政策的勋贵和群臣们。
苏松二府的官员大多已经换成了渤海出身的官员们,在他们的奏疏中,土化肥的消息传开过后,苏松二府的土地交易便变得十分频繁。
在新政中,土地交易都需要前往衙门更换新的田契,而田契上的田主名字也会得到更换。
在整个交易中,官府每亩地会收取一百文的契税,而近半年时间里,苏松二府一共收取了四十四万六千多贯的契税。
也就是说,在过去半年中,苏松二府的土地交易情况是四百四十六万余亩。
其中有没有重复交易,朱高煦不太清楚,但这种势头他没有必要阻止。
一来是不好阻止,二来是这样的土地兼并更方便收税。
从二府数千家勋贵富户手里收税,总好比从三百万人口手中收税要简单多。
不过能收上来税的前提是朝廷必须能压住这群人,不然他们就会开始隐匿田地,偷税漏税,如晚明那群江南富户一般。
两宋并不限制土地兼并,可他们却很少有收不上来税的时候,说到底还是一个管理问题,晚明的管理简直稀烂。
当然,这两个问题只是次要原因,朱高煦不阻止的主要原因还是想利用渤海和燕府的诸将进入苏松二府土地市场,然后着手对苏松二府的土地进行丈量。
他们兼并的越多,朱高煦推行新政时,丈量土地难度就越低,因为渤海和燕府无疑依附皇权,而他们许多行径都是江南官员所不喜的。
将他们投入江南市场和江南官员竞争,这对于皇权来说没坏处。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防止他们同流合污。
整理了手中奏疏,朱高煦将弹劾苏松二府土地兼并的奏疏放到了一旁没有处理。
他准备用苏松二府作为试点,看看如果不阻止土地兼并,苏松二府三百万百姓是否会受到影响。
如果影响不大,并且能帮助朝廷增加税收,那自己也可以将这套政策向江东六府,江浙沿海、沿江这十几个府进行推广。
这么想着,殿外也传来了唱礼声。
“臣户部右侍郎孙铖,求见殿下……”
殿门响起了声音,不得不说孙铖虽然是文官,但嗓门却是真的大。
“进来吧。”
朱高煦开口回答,不多时便见孙铖走进了殿内。
见他进来,朱高煦也合上了奏疏,等待他入座开口。
“谢殿下……”
入座前,孙铖感谢行礼,而后入座。
在他入座后,他也没有遮遮掩掩,而是直接作揖道:
“殿下,派往贵州的两万名胥吏已经抵达京城了,如今正在外城的大教场就近等待调令。”
“全部抵达了?”朱高煦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快。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毕竟随着政策下发,只要学子们眼睛不瞎,都能感受到朝廷对毕业学子担任胥吏的政策收紧,谁都不想因为迟到而错失这个让全家人享福的机会。
“全部抵达了,如今就等着殿下您分配胥吏给各县了。”
“另外,这是夏尚书让臣转交给殿下的调任奏疏。”
孙铖拿出了一份奏疏,朱高煦从亦失哈手中接过打开后仔细看了看。
这份奏疏中的名单,基本都是从辽东、山东、四川三省和五个都司在任新政官员中有政绩的人选。
从府衙到县衙都有人选,不过其中主动报名贵州的数量稀少,朱高煦数了数,仅六十七人。
这样的情况让朱高煦皱眉,新政之下,一个县的官员数量比洪武年间要多,一共是六人,分别是正七品的知县、正八品的县丞、从八品的主簿、正九品的教谕和从九品的典史、掌管兵马司的巡检。
典吏和巡检之前是不纳入品级的,而新政之下则是最低的从九品。
虽然官职低微,但却有了上升通道,而胥吏中的吏员、镇长、里长、粮长等人却需要参加科举,考上举人才能继续上升。
考举人虽然没有考进士的难度那么大,但也是要与几十万人共同争夺不到两千名额的,同样是百里挑一之人。
“六十七人,顶多维持一个府。”
朱高煦皱眉看向孙铖,孙铖也作揖道:“夏尚书的意思是,先对播州分出的遵义府派遣官员,维持前方大军的粮草畅通。”
“至于其它的府邸官员,则是可以从今年的科举中选拔派任。”
“另外这六十七名官员中位于四川的官员已经前往了遵义府,并带去了相应的熟练胥吏。”
孙铖解释完,朱高煦略微颔首,随后将奏疏合上。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这么办吧,胥吏与官员们一同出发。”
交代过后,朱高煦便继续看着孙铖,孙铖也没有其它事情,因此起身作揖后缓缓离去。
不多时,春和殿内又响起了朱高煦朱笔批阅的声音。
也在他批阅的同时,从四川重庆府前往贵州遵义府的崎岖山道上也挤满了人。
二月中旬的贵州依旧寒冷,高山浓雾让人头发上尽是水珠,远远看去好似所有人都白了头。
那不足两丈宽的崎岖山道上,数千民夫们驱赶挽马拉拽各样工具走在最后,在他们的前面则是上千名各类工匠,以及数百名读书人的队伍。
“孟明,这路也太难走了。”
人群队伍中,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儒生抱怨着,而他身旁那二十出头的青年儒生则是轻笑:
“若是这地方不够偏远,也轮不到我们前来担任高官。”
面对湿滑崎岖的山道,青年儒生依旧能够笑出来,不得不让人佩服。
“老实说,你现在后悔没?”
擦擦胡须上的露水,那二十七八的儒生开口询问,而被他询问的那青年儒生也笑了笑:“有什么可后悔的?”
“若不是朝廷给予了恩典,我们之中多少人连读书都困难,终其一生不过就是海边打渔的渔夫,码头扛货的力夫罢了。”
“如今我徐硕徐孟明被朝廷破格提拔为遵义知府,已经是天大的恩宠,如何还敢后悔?”
徐硕轻笑着开口,旁边那人也苦笑道:“你要这么比倒也不错。”
“好了,还有二十里路就到桐梓县了,你得好好准备了。”徐硕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两人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向前方继续走。
耗费一个时辰,他们总算气喘吁吁的赶到了那所谓的桐梓县,也是他们进入遵义府的第一个县。
只可惜,这个所谓的县,与他们印象里的县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是我的县?!”
站在山坡上,看着那由木墙圈起来,里面生活着千余人的桐梓县,那二十七八的儒生不敢置信,身旁的徐硕也心里一沉。
他们忐忑的率领队伍走下了山去,随后便在桐梓县门口见到了两名等待许久的胥吏。
他们在见到徐硕他们的时候,连忙小跑上前迎接:“章程(刘才),见过徐知府、王知县。”
二人是徐硕他们提前两个月派来沟通的胥吏,自然认识徐硕他们。
“这就是桐梓县?”知县王章不敢置信的看着这简陋如乡村的地方,章程闻言也苦笑道:
“遵义府适合置县的地方并不多,桐梓已经算平坦的地方了。”
“在之前,这里只是一个驿站,除了驿馆和马厩,剩下的寨墙与二百间木屋都是黔国公他们修建留下的。”
章程汇报了桐梓县的情况,王章听到后与徐硕面面相觑,不由咬牙道:
“我就知道,以我的政绩顶多做一个主薄,如今提拔为知县,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先进去看看吧。”瞧着连集镇都称不上桐梓县,徐硕也不免忐忑了起来。
尽管和蹇义商量决定前往贵州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遵义的情况居然是这样的。
现在他都有些担心自己的治地遵义县(播州城)是个什么情况了,总不能和桐梓县一样吧。
想到这里,徐硕和王章带着目瞪口呆的桐梓县五名官员和四十多名胥吏走进了桐梓县的木墙了。
在寨子内部,那两百处木屋已经被百姓所占据,并且他们还在炮制木头,准备继续建造房屋。
他们穿着青黑色的衣服,男人穿着青黑色的左衽上衣和长裤,女人则是右衽上衣和圆领胸前交叉上装两类,下装为各式百褶裙和长裤,颜色也以青黑色偏多。
“这些百姓都是被改土归流土司留下的苗家百姓,昨日军中的刘千户来说,还有两千多洞蛮人在迁徙的路上,算上这里差不多有四千人。”
章程解释着,而那群百姓也害怕的看着他们,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
“寨中有一百披甲的军中弟兄,不过他们一般不管百姓,只负责维持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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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的时候那刘千户说,他们只负责到我们的兵马司训练好,然后就要前往南边平叛去了。”
“这期间的政务他们不插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帮忙。”
章程解释着桐梓县的一切情况,同时从怀里拿出了一本文册:“这就是桐梓县的所有情况了。”
王章接过打开,徐硕也凑了过来。
【二百六十七户,一千六百二十七口,男丁五百二十六人,未成丁三百二十四人,女七百七十七人。】
【屋舍二百处,驿馆一处,马厩一处,牛二十六头,挽马十二匹,猪三十四头,家禽四百二十七只,粮三千六百石……】
“孟明,伱得支持我啊!”
瞧着手中的文册情况,王章怀疑自己管理的不是一个县,自己也不是一个知县,而是一个镇长。
与徐硕的身份不同,王章是辽东官学中举的学子,虽然也是关外,但始终比不上吉林城出身的徐硕。
徐硕能被破格提拔为遵义知府,除了没人愿意来外,也有他吉林城身份的缘故。
这次徐硕入贵州,蹇义是给了他许多帮助的,他手下有七百多名胥吏和一千六百多名工匠,此外还有六百匹挽马和两万余石粮食,五千多贯钱。
不和徐硕哭穷,王章真不知道和谁哭穷了。
“我倒是想帮你,但现在我得看看遵义县是个什么情况,得再走访走访各县是个什么情况。”
徐硕咽了咽口水,遵义府内有遵义、桐梓、绥阳、仁怀、湄潭五县,如果每个县都和桐梓这么穷,那他恐怕真得向朝廷上疏求援了。
“我先给你留三千石粮,各类工匠各十名,胥吏三十名,教习十名和四夷馆翻译一名。”
“其它的,你等我走访一个月再给你调拨。”
徐硕做出承诺,然后与王章在土路上行走,偶尔想与这些百姓交流,却因为语言问题而无法交流,只有依靠四夷馆的翻译才能了解对方困难。
“我虽然知道苗语,但侗语和其它却不知道,王知县得找些人翻译才行。”
四夷馆的翻译汗颜作揖,王章闻言则是心力交瘁,只觉得桐梓县兴许就是他这辈子的养老处了。
“军中应该有精通这些语言的,我到了播州后给黔国公写信求几个人来帮你。”
徐硕拍了拍王章的肩膀,并不希望他气馁,毕竟桐梓县的地势情况可以说这一路走来最好的地方了,好好开发还是有希望凭借功绩更上一步的。
“希望有吧,只是这桐梓县连耕地都没有,我看来只能坐吃山空了。”
王章看着文册上那仅有的两亩菜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情绪。
“我去了遵义看看,杨氏家族治下耕地应该不少,不然他们吃什么?”
“就算没有,你也不用担心,大不了像你在大竹县当典吏一样,带着百姓们慢慢开荒就是,粮食我会想办法。”
面对王章的气馁,徐硕不断为他打气,同时看了看桐梓县的情况,随后让自己身后的官员命令所有工匠前来桐梓县,为桐梓县加急修建些屋舍。
很快,千余名工匠砍伐树木,坯土为墙,只是半日时间就修出了十余间单间的屋舍。
尽管十分简陋,但总比没有要好。
瞧着那十余间简陋的屋舍,以及空旷的四周,徐硕不免咋舌,祈祷自己的府治不会这么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