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叽……”
“好好好!告诉他们可以了!”
五月间,随着惊喜的声音响起,辽阔的河套地区也迎来了工业的脚步。
河套,其指黄河在陕西及山西之间“几”字弯和其周边流域。
在两汉时,这里是水草丰茂的草原,是天然优质的养马场。
只可惜随着时间推移,从唐代中期开始,黄河的泛滥加上全球气温的日渐走低,降水线开始不断东移,这片土地渐渐成为了不利农业的地方。
五代十国、宋辽金与西夏乱战的三百多年中,这块地方更是无人维护,致使黄河泛滥过多,就连土地都往盐碱化一路狂奔。
看着送抵的奏疏与实打实证据的文册,徐硕不免感到有些头疼。
“先调二百吏员去帮他,然后把这件事上奏朝廷。”
“依我看,文清你现在还是得出面去安抚这群人,避免他们节外生枝。”
张渤海解释了一番,可江淮却笑道:“他们不是地头蛇,我才是。”
常年在河套待着,林粟只觉得无比的憋屈,因为这里没有什么敌人,唯一的敌人只有前些年入侵的瓦剌,而他们也被林粟追击数百里,再也不敢前来河套。
正因了解江家情况,他这才没有献上什么土特产来引人发笑。
“第二,每天白天都得安排百姓来翻土,这样能加快淋洗土壤盐分的速度。”
“口数三十四万七千六百二十七人,这应该是没问题的,现在没有人头税,不至于会有人隐匿人口。”
可即便如此,当地的经济情况依旧脆弱,除了少数土地可以经过开垦种植小麦,其它土地基本种什么死什么。
在江淮此前,云南顶多出过一些二甲进士,哪里出过探花这样的存在。正因如此,在江淮还没有南下前,他就已经打探清楚了江淮的底细,惊讶其农奴之子身份外,也不得不佩服江家的门风。
不过北方虽然能防住,但南边的沙尘暴就防不住了。
不管哪朝哪代,能力加上关系才是绝佳。
对于江大日这种大字不识的农奴能教导出江淮这样的人物,他心里还是十分佩服的。
“怪不得人家能在这个年纪做知府,而我们当时只能做知县,就这份心性和关系,怕是我们拍马也赶不上的。”
五原(巴卓彦尔)、九原(包头)、定襄(呼和浩特),这些后世极具色彩的城池,如今重新被冠以汉姓,并得到了朝廷的鼎力支持。
眺望远处的大青山,扫视四周高兴欢呼的百姓,林粟咬了咬牙:
“三县二十几万百姓和弟兄要吃饭,我再舍舍脸皮,跟殿下再要一千台!”
河套三县人口不过二十七万六千余口,虽说朝廷每年调拨给的钱粮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旦河套可以自给自足,那无疑能为朝廷减轻许多压力,但问题在于抽水机更重要。
连续三日,七人一步都没有离开小院,直到第四天,他们才大概算清楚了陇川的真实情况。
站在南甸衙门门口,身穿一身常服的江淮语气不卑不亢,整个人却温润儒雅。
“按照现在的情况,每年能改良四万亩耕地,他还不知足吗?”
“娘地,辛苦十几年,福泽子孙几百年,我就不信有人会懒到不顾后世子孙死活!”
去年,朱高煦派二十名太学士携带选育过的土豆、玉米、花生等作物来到这片土地,开启了驯化这片土地的艰巨任务。
“另外,伱派人前往我家乡,让我父母好好在家休息,通知前吏员高观来衙门报道。”
李骥放下心来退出小院,见他离开,江淮这才对身旁的吏员开口道:
如今五十台抽水机到位,它们将地下水抽出并通过水渠灌溉起了这片中、强程度的盐碱地。
江淮拿出早早准备好的书信递给吏员,吏员闻言也作揖应下,随后转身便走出小院,将江淮交代的事情令人前往办理去了。
“你说!”林粟撒开手,激动道:“不管什么办法,老子就不信我还收拾不了这块土地!”
推官,一人,正七品,掌推勾狱讼之事。
面对这位探花,李骥不敢怠慢,连忙让人按照他的吩咐,将衙门的空房打扫出来,整理为临时的府衙。
李景隆、傅让、沐春三人分别对镇康、车里、威远等地土司发动进攻。
他在军营写下奏疏,由一队小旗护送奏疏和文册前往昆明,而他本人则是带着张渤海等人返回了南甸县城,并且一改冷淡,热切的与四县知县把酒言欢起来。
“朝廷要是知道了陇川的事情,估计不用我们开口,那群人也有罪受了。”
徐硕一眼便看出了江淮的想法,赵轨拿起奏疏看了看,不免夸赞道:
这是滇西第二府,而它主要负责孟养、木邦、麓川、缅甸等宣慰司,重要性不言而喻。
“你派人去军营询问一下陇川伯是否在陇川,若是不在,便将我这份手书交给军营的千户官。”
因此面对江淮的召见,三县知县仅仅四日便先后抵达南甸县衙。
得到了高观的帮忙,江淮很快便叫来了府衙的所有主官,几人在高观的帮助下开始查账。
如此想着,朱高煦也继续埋头处理起了政务,同时时间也一点一点的过去。
四县知县被弄得稀里糊涂,但还是为了乌纱帽而与江淮拉起了关系。
此刻他们还不知道,奏疏与文册已经向着昆明送去。
“那下官便告辞了。”李骥自然听过江淮的大名,毕竟江淮高中探花的消息早早传回,更别提江淮还是滇西出身的探花了。
“一千台……这夯货真敢要啊。”
通判,无定员,正六品,在州府的长官下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对州府的长官有监察的责任。
“仲怀,我来与你介绍,这是此次科举二甲第一的张渤海,表字会明,如今担任我陇川府府丞,你称呼他为兄即可。”
“此外,告知另外三县主官前来南甸议事。”
“会明兄相信我便是。”
除了这些主官,下面还有类似六部的六房司吏。
布政司衙门内,徐硕与已经升为云南左参议的赵轨交流着,同时拿出奏疏说道:
“这个新科探花不止是想扳倒四个知县,不然他当时就可以拿着奏疏和证据把他们扳倒。”
很快,几日时间过去,在四县主官还在迷糊的时候,军营那边已经派出武官前来邀请江淮等人前往军营。
这些土地虽然可以种植红薯等新作物,但产量却并不如在普通耕田来的高。
放下朱笔,朱高煦揉揉太阳穴:“刨除十月至二月初这四个月寒冬,剩下也有八个月时间了。”
“不查?”张渤海皱了皱眉:“若是不查,如何整顿吏治,不整顿吏治,如何推行政策?”
推了推眼镜,一名太学士对身旁看着抽水机工作的林粟交代。
一个泛滥的黄河,另一个就是被黄河泛滥过后因为降雨不足而导致的盐碱地。
“南甸交通方便,我们暂时在南甸理政,请李知县让人收拾好县衙的一些客房,供府衙官吏入驻。”
赵轨也十分头疼,现在他们不仅得负责改土归流十几万大军的粮草辎重,还得负责江淮搞出的这件案子。
张渤海虽然成为官员,但他的出身让他并没有那么高傲,相反对于高观这种在基层走过一圈的地方吏员,他表现得十分欣赏。
此刻,便是常年笑脸的亦失哈都不免咋舌起来,朱高煦更是无语: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那我这次就舒服的等你将功劳送上门了。”
江淮温润一笑,张渤海闻言却楞道:“你和陇川伯……”
张伯将四天整理出的情况说出,高观闻言也建议道:“我建议用推广新作物为突破口,以此来让他们放松警惕。”
许多小土司无奈接受改土归流,但更多的土司选择反抗。
永乐年间的府衙有六名主官,其中知府设一人,正四品,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凡宣布朝廷政令、治理百姓,审决讼案,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皆为其职责。
“真是难办……”
得知消息,李骥等人并不敢阻拦,毕竟‘陇川伯’这三个字的份量足够压垮四县知县。
“他想要的,恐怕是布政司直接派遣足够数量的吏员,将整个陇川府的吏员一网打尽同时进行更换。”
他显然没想到江淮还有这层关系,不过仔细想想倒也觉得不奇怪了。
这其中,关于吏治为何腐化严重,主要也与当年被流配而来的江南数十万建文佞臣家眷有关。
“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拿着四县的账本,自然是查不出他们贪腐证据的。
“顶多十日,他们就会以陇川伯的名义请我出城,到时候我们带着文册与他们核对,只要出现问题就标记。”
然而随着抽水机的声音在这片土地上响起,在这片土地上发展农业已经不再是问题。
他们带来了本县的《黄册》及《鱼鳞图册》、《粮册》,甚至准备了一些土特产来应变。
“早在一开始,我便已经和军营联系上了,现在各县的军营已经已经开始调查耕地的情况了。”
鄂尔多斯高原上的沙尘偶尔向北吹动,虽然次数不多,但也给当地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那这份奏疏怎么办,现在衙门可调不出四百多个吏员去帮他。”
曾经那群建文佞臣很是清楚如何贿赂拿捏官员,如今不过是把手段用在吏员身上罢了。
“第一,抽水机不能全天十二时辰工作,每天工作一个时辰就得休息半个时辰,避免过热损坏。”
张渤海举止大度,这让高观原本有些自卑的心理稍微打开,随后与二人坐下说起了这陇川的弯弯绕绕。
莫说江淮,就连他张渤海背后又何尝不是有人在推动。
对于他们的手段,大部分吏员是无法抵抗的,故此当地的吏治才会如此腐败。
“会明兄,这是我竹马之兄弟高观,高仲怀,早前遭人诬陷落了罪名,但不影响担任吏员。”
从蛮莫前往南甸不过二百里,从陇川前往南甸则是一百二十余里,至于干崖距离南甸不过区区三十余里。
“下官南甸知县李骥,携南甸官员,参见江知府、张府丞!”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江淮便已经和军营派出的人核对了情报。
“是……”
在走入自己的院子后,江淮没有客套,而是雷厉风行的转身与那位张府丞商量了起来。
想了想,朱高煦还是不愿意打击林粟的积极性,最后只能让步:“每年给河套三县调五十台,告诉林粟,多的没有。”
对于这些地方,朱高煦没有过多关注,他更在意的是江淮抵达陇川后会如何做。
尽管当初的“解缙案”牵扯了不少人,但并没能把陇川的吏治清洗干净。
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林粟在这片土地上开垦了三十余万亩土地来种植小麦,而这就是这片土地的极限。
“确实。”徐硕难得承认自己的关系不如江淮强硬,毕竟那是陇川伯王瑄,而他的后台虽然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亦失哈,但王瑄手中只有一个江淮,可亦失哈手下却有十几个个自己。
林粟的能力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跟随他北上的老人,许多事情他能包容还是包容的。
相比较河套,山西的煤矿和哈密的农业更为重要。
这些东西并不足以清扫整个陇川官场,但却足够让江淮他们知道陇川的情况。
二人对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高观说罢,江淮却摇头道:“不用我们查。”
“按照我们的标记,陇川的耕地应该在二百一十六万左右,这其中的许多耕地都种植着甘蔗、桑树、大豆等作物,但文册上写的都是种植稻米。”
正因如此,高观很清楚四县文册都有猫腻,而且猫腻很大。
尽管陇川府在王瑄治下,可由于土司叛乱频繁,加上王瑄鲜少干涉地方政务,因此当地的吏治便野蛮生长起来。
照磨,一人,从九品,掌管磨勘和审计工作。
“届时,我便可以上疏给布政司,将这陇川的情况公布天下。”
早在他们抵达前,南甸知县李骥便得到了消息,那就是陇川、南甸、干崖、蛮莫四县以陇川为主,置陇川府。
陇川四县分布在三个河谷中,南甸则是位于两个河谷的岔道处。
正因如此,得知有了抽水机这种看上去天方夜谭的东西后,林粟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不断厚着脸皮向朱高煦索要抽水机。
林粟想到便做,很快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奏疏就送往了北京城,而拿到这份奏疏的亦失哈也在瞠目结舌中将林粟索要的数量给说了出来。
他斩钉截铁的道:“不管有多难,我相信河套三县的百姓都能做到。”
“问题比较大的,是陇川二百万亩耕地的土地属性,以及作物属性。”
坐在春和殿椅子上,饶是常年稳如泰山的朱高煦在听到“一千台”这数量的时候,都不免手抖了抖。
徐硕玩了一手借刀杀人,要知道滇西这群人都是当初的建文佞臣。
云南布政使司的吏员本就不够用,现在经过江淮这么一闹,恐怕更不够用了。
尽管河套三县有二十余万人口,但在去年的农闲中,他们耗费六个月时间也不过才改良了不少五千亩土地。
好不容易迎来大一统,却又因为元代的不重视农业而继续恶化。
按照历史走向,这块地方本该在几十年后被蒙古人入侵占领,而后与明军反复拉锯,直到一百年后彻底丢失。
年过四旬的林粟在得到确切的消息后,立马就激动的搂住了身旁的太学士。
两方取舍下,亦失哈可不会为了自己去得罪王瑄。
最后,大明拿下了这块地方,可由于人口结构发生变化,想要花费大力气开发这里已经成为一种奢望。
“好好好!早有这玩意,我们早就开辟几十万亩耕地了!”
知事,一人,正九品,出守列郡,称为权知某府或某州或某县事。
“这些土地,需要我们派人去查出才行,不过府衙吏员仅有一百余人,想要查清楚比较困难。”
五十台抽水机从各个方向同时发功,影响的却是近万亩耕地。
“按照这种速度,估计只需要一两个月就能把这块土地的盐碱度降低到浅和低,到时候就可以种植红薯、小麦和土豆等作物了。”
俗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而陇川之地完全是一堆老鼠屎中掺杂白米,自然干净不起来。
江淮交代完,张府丞也颔首道:“文清放心,我现在便令人操办。”
话音落下,张府丞走出了小院,江淮也对李骥作揖道:
“劳烦李知县配合,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李知县不必担心。”
待时间来到八月,云南改土归流达到了高潮。
在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江淮则是与张府丞在小院中接见了风尘仆仆赶来的高观。
不过凭借经验,高观很清楚文册之中的小猫腻。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任谁都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江淮会带领三百余名官吏抵达南甸。
抽水机对于这个时代的矿业、农业都有很大的帮助,河套并不是最重要的一个。
“仲怀,你的事情我已经听文清说过,此事不怪你,你不要有任何负担。”
他激动的叫嚷着,不过被他抱着的太学士却连忙道:
“这厮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千台都快赶上两年产量了。”
然而出乎他们的预料,召见他们前来的江淮没有立马和他们议事,而是要走了诸多文册后,便将他们晾在了一旁。
太学士提出三个问题,林粟却不假思索:“能!”
“会明兄,滇西的情况我了解,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派出吏员,将四县文册汇总为府册备份。”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但不管怎么收拾,几年的务农生活还是让他看上去有些过于成熟。
“第三,现在有了抽水机,改良盐碱地虽然方便了,但以现在的改良速度,我们能不能每隔两三个月清理出上万亩盐碱地,这成了问题。”
从永乐五年开始,山西陆陆续续朝这里输送人口和粮食,而这三个县也不断往开平输送铁料。
他们不敢来,那林粟的敌人就只剩下了两个。
“多谢张府丞体谅……”
“还不能高兴太早,灌水冲洗和引洪放淤的手段虽然有用,但有几个麻烦的地方。”
“是。”亦失哈轻笑,他也看出了自家殿下对林粟是刀子嘴豆腐心。
江淮作为中间人,分别为张渤海与高观相互介绍。
赶在九月初十,这份奏疏与文册被送抵了新任云南布政使徐硕的案头。
“才刚刚来到云南,就有这种棘手的事情出来。”
河套三县北边的阴山和大青山,由于煤炭开采很便宜,加上又禁止砍伐的禁令,以及混凝土免费修建房屋的政策,它们的绿植被保护很好。
现在看来,他算是做对了。
同知又称府丞,无定员,正五品,负责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
不出朱高煦的意料,陆愈一群官员在抵达昆明府后便停下了脚步,唯有江淮及少部分几人得以前往云南地方任职。
依靠红薯、玉米、土豆、花生、向日葵等作物的顽强,加上水利改良,建立完善的排灌系统,实现灌水和排水的分离,他们渐渐将一些难以驯化的盐碱地给先后驯化,但是这一过程无疑是缓慢的。
“此次我将他召来,便是为了让他与我们好生说说这陇川的弯弯绕绕。”
有能力是一回事,但能力能不能被重用是另一回事。
这些年时间里,在无法改良盐碱地的时候,林粟按照朱高煦的要求,掘井植树,让河套很少遭受北方的沙尘暴。
“你说多少?”
如今他们之中闹出那么多隐匿土地性质的案子,不管是东宫那位还是武英殿那位,显然都容不得他们造次。
想到这里,徐硕不免唏嘘:
“这云南布政使的位置,还真是烫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