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崔浚,参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平身”
四月初,抵达北京一个多月的崔浚总算见到了当今陛下。
他跪在武英偏殿内,双手呈出奏疏:“陛下,此乃南洋都司都指挥使崔均的奏疏,请您过目。”
崔浚说着,亦失哈上前接了过来并递给朱高煦,朱高煦接过奏疏却并不着急打开,而是看着崔浚道:
“嗯,你倒是仪表堂堂,比你父亲要英俊许多。”
“臣惶恐……”崔浚谦虚回礼,朱高煦满意颔首后这才打开了奏疏。
这份奏疏无非就是崔均谈及的南洋诸国事宜罢了,其中马来半岛上诸如满剌加、大泥、丁加卢等国改回为佛,并引进儒学的事情让朱高煦不由侧目。
仔细想想也正常,江东与江西、浙西派在淮西结束后斗了那么多年,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亲密无间的。
算上户部每年拨给的二百万贯,这家底也算殷实,九年下来积攒了七百万贯之多。
他要的不是一个想着证明自己的继承人,而是一个萧规曹随的继承人。
殿内传来朱高煦略带威严的声音,徐硕当即走入殿中,对朱高煦五拜三叩后作揖道:
“另外,从内帑调拨三万贯前往巨港修建清河公主府,要赶在公主他们入住前完工。”
“既然如此,二位便先下去休息吧。”
王回的清廉名声,就连皇帝想杀他都得三思,更何况他们了。
朱高煦语气略带怒意,随后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摆手道:“罢了,召回张孟存,调云南布政使司左参议兼督粮道江淮任浙江布政司左参议兼督粮道,河南担任按察佥事陆愈为江西布政司右参议兼督粮道。”
虽说被,流放,但长春府有铁路经过,而且开发三十余年,加上皇帝对太上皇给予这两人的赏赐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两人连带其党羽在长春府过得还算滋润。
“你在这里不用那么拘束,放松些,和自己家一样。”
徐硕如此说着,朱高煦却略皱眉,尽管他知道纪舒和张孟存不是三杨的对手,但没想到这群人居然这么沉不住气,也难怪会被颜、李这种水平的人压制那么多年。
朱高煦将王骥调往了江南担任京察官员,历史上他因为皇帝太小,得不到支持而败给三杨,直到堡宗长大才以军功被堡宗扶持,现在朱高煦要将这一幕提前。
坐在朱高煦身旁,郭琰为他揉捏着有些酸痛的肩膀,同时为他庆贺。
下面的人得利,他们作为操办之人,所得之利自然也不会少。
除了这些国家南洋的苏门答腊、勃泥、苏禄等国也基本改为了佛教,引进了儒学。
“即便江南遭受打击,我们也能迅速拉拢并推上去一批人。”
他还有足够多的时间,来为大明朝积累财富,不用急于一时。
朱高煦询问着,徐硕却作揖道:“江南的盐茶酒政虽有进展,但依旧不如殿阁与六部的预期,下面许多官员要求更换张孟存,复起王回。”
想到这里,朱高煦将思绪从财政方面抽回,不免询问起内廷的情况。
趁这个机会,把他们扫除出官场,拉拢一批更容易控制,并且还能干事情的人,这无疑是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看样子去年的大阅兵,他们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不过这样也好,虽说宗教不分高低,但亲近我汉人自然还是要以汉学为主。”
当然,能做到的前提条件是他们能稳稳压制纪舒、张孟存等人,而这就需要徐硕不下场了。
朱高煦还是很在意汉学推广的,拳头大只是一时的,但文化根植却是永久的。
在土地财政为主的这个时代,现在开垦的土地,几年后就是新的财政收入。
虽说比不得杨荣与杨溥的宅院,但他这院子也足够大,招待客人不在话下。
宋代是“足陌”与“省陌”两种币制并行,“足陌”就是100文为1陌,“省陌”则是77文为1陌。
这么一来,可不就好管许多了嘛……
自确定杨稷犯事后,杨士奇便知道皇帝想要干什么,故此卖了老家田亩宅院,置办了这京城四进出的二亩院落。
“即便我们阻拦了王骥,可陛下还有王回可以随时复起,另外你们别忘了一件事,纪纲、陈瑛那群家伙可是还活着呢……”杨士奇突然提起了纪纲和陈瑛,这让杨溥和杨荣瞬间想到了被流放到渤海长春府的二人。
徐硕的话很隐晦,但朱高煦知道他想说什么。
“宣!”
但放在如今这个时代,尽管宗教有所不同,但欧亚大陆上的所有国家,基本上都知道东方有一个中国,那里的人高大,那里的国度遍地黄金……
“南洋诸国若是亲近我汉学,那印度厮当上的诸国也会自然而然的开始接受汉学,这点还需要你父亲多多努力才行。”
老二虽然足够狠辣,但正因为他狠辣有野心,无时无刻想要证明自己,所以被朱高煦排除在外。
“此外,令王骥暂缓入京,受任江南及湖广、福建等地京察巡抚,京察颜李案残党,推行盐茶酒政。”
即便是宋代巅峰时,也达不到岁入明制巅峰七千贯的岁入,如果将宋代的币制梳理清楚,其岁入甚至不如朱高煦治下的洪熙。
“倒是陛下这些年过得略微简朴了,理应增加些开销,即便是赏赐大臣也能得到些大方的名声。”
虽说不如自己,但也算是个人才,而且就自己从锦衣卫获得的情报来说,这人生活方面倒也没有太多不良嗜好,除了在旧港敛财值得诟病,其它的都还好。
“户部每年拨二百万给内廷,内廷又有报刊赚钱,现在岁入几何?”
“这话说的有些客套了。”朱高煦轻笑道:“我与你父亲相识三十余年,当年他在我手下不过是一个小卒,如今能成长起来全凭他自己。”
“算上各国使臣的朝贡,约二百四十万贯。”郭琰一边为他揉捏肩膀,一边笑着回答道:
“父亲那边的一百万贯是不能削减的,内廷和外廷的宫女、太监支出则是二十万贯左右,算上饭食和衣食住行内廷每年用度在六十万贯,内帑之中已经积存七百万贯了。”
朱高煦询问崔浚,这让崔浚心里一紧,担心皇帝是想要对付他们崔家了。
唯有王回这种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贪腐证据的人,直到现在回想,他们依旧会觉得头皮发麻。
文化一旦根植,想要去除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从南洋到印度厮当,再到中亚、西亚,欧洲……
内帑是皇家的私房钱,经过朱高煦改制后,除了营造陵墓、以及各类大典的花费是国库承担外,整个紫禁城和所有皇家园林、宫殿的花费都由内帑出钱。
杨荣与杨溥得知旨意内容后,赶在暮鼓前便来到了杨士奇府上议事。
杨士奇示意掌事带路,掌事当即也开始为杨荣、杨溥带路。
“至于江淮和陆愈,此二人虽有些能力,但想来只是陛下为了提升东宫在庙堂权力而做出的安排,不用上心。”
杨荣心心念念江南铁路,原因就是江南铁路一旦修建完毕,整个东南的财富将会更加集中,而他们下面的人基本都布局在江东六府及绍兴、杭州、宁波一带。
既能满足皇帝,又能解决内部问题,国库也随之充盈。
“王回不过被夺职三月逾,而今就要复起他回来做官,这样岂不是显得朝廷其余百官无能?”
“不过这么一来,下面那群人以前跑关系弄来的盐引可就作废了,他们可不愿意多年心血付之东流。”
不多时,迷迷糊糊的崔浚便被朱瞻壑带着去东宫画了一张肖像画。
杨荣就三份旨意进行分析,杨溥也开口说道:
“盐酒茶政对朝廷来说确实很重要,若是施行好了,兴许还能再添三百万贯岁入。”
朱高煦缺钱,也可以向百姓收重税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眼下大明还在上升期,只有百姓手里的钱比较多了,才会有时间去开垦田地。
“东里先生,依你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办?”
朱高煦一席话让崔浚愣住了,他没想到皇帝居然真的放心把公主嫁给自己,而不是公主尚驸马。
“陛下,东海侯崔均镇守南洋十数年,而这十数年间南洋却并无后起之秀,臣以为是否是东海侯太过尽职,这才导致年轻将领难以冒出头。”
“对了!”朱高煦看向崔浚,语重心长道:
“陛下是要铁了心要推行新政,同时也要收拾江南及湖广、福建官场来充盈国库,这是拦不住的。”
若是皇帝真的准备复起这群家伙,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局面可就困难了,更别提最令他们忌惮的王回。
“看来这次他们是斗不起来了。”
更别提宋代一贯并非千文,七百余文换一贯已经是足贯了,还有一贯四百五十文这种不足贯。
“按照这么说,就只能看王骥在江南收拾我们的人?”
不过朱高煦即位后,除了保留西苑和大明宫的宫殿土地外,其余的土地和猎场都均分给了百姓来恢复生产,开销也自然小了许多。
这个时代的汉化背景可比后世要好太多了,后世毕竟经过了欧洲殖民者数百年的强势行为,所以在心底还是有些畏惧和仰慕的。
郭琰闻言摇摇头:“坤宁宫每年拨三万贯,这钱已经足够多了,何来没有享受这一说?”
尽管他们也并不想杀王回,但王回这厮不死,他们总感觉如鲠在喉,心里难受的紧。
“儿臣领命……”朱瞻壑也十分无奈,但还是作揖应下。
至于后世所鼓吹的商税,实际只占据宋代岁入的不到两成,真正占据大头的是宋代的两税和各类杂项。
海外不比大陆,别的暂且不提,海外各地宣慰司、都司任职通常只有三年,三年后就需要轮换,而南洋却被崔均大权独揽十余年。
不过这种心理也好,最少在传播汉文化上会十分方便。
端茶抿了一口,杨士奇只觉得略微疲惫,若不是顾忌杨稷性命,他真想罢官回家,颐养天年……
前者基本不赚钱,后者每年能保持四十万贯的岁入。
朱高煦前世看宋代史料时就在想宋代那么多苛捐杂税,辽金元朝占据天下后要怎么治理才能治理好。
“有了这笔岁入,朝廷就不会再有财政上的问题了,只要定期治理吏治,每年都能增收上百万贯。”
“借这个机会,解决内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现在为皇家所经营的,主要就是北京的动物园,以及天下报刊这两项。
摸了摸短须,朱高煦拿着奏疏评价道:
“朝廷在南洋立足已经多年,现在南洋每年向朝廷缴纳二百余万贯的税收,在赋税这块,甚至比一些拥有三司的地方还要厉害。”
“他要清查就清查,吏部那边夏原吉唯才是举,但新政遭此打击,一时间也推荐不了太多人才。”
徐硕虽然不如王回,但也并非那么好对付的。
不管怎么想,他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王骥这个人我知道,早年在山西巡按,陛下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去了交趾后又雷厉风行打杀了不少试图投降的叛军,仅是死在他手中的叛军便不下于十万,是一个硬骨头。”
朱高煦询问崔浚,崔浚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才作揖道:“臣确实尚未婚娶。”
旧港如果发生动乱,那给大明朝带来的损失与现在的收入成正比。
这般想着,朱高煦也摆手示意徐硕退下了。
在朱高煦印象里,他穿越前几年,这种风气才慢慢开始发生改变,但想要结束却还需要数十上百年的时间才行。
“是……”尽管皇帝这么说,但崔浚却不敢真的放松,毕竟当今天子的风评可不算好。
崔浚无奈,只觉得自己的仕途是到头了,他并不觉得皇帝会真的让公主随自己前往南洋。
“这些年跟着我,也倒是苦了你了,其实你可以多花销一些,毕竟你是皇后。”
“盐酒茶政一旦布局完成,国库的税收也能增加,臣妾恭贺陛下。”
杨荣有些坐不住,杨士奇却道:“收拾收拾也挺好,当今官学推广后,我们也拉拢了不少中学毕业的官员。”
面对三杨的“与时俱进”,朱高煦并没有过多警惕,如果守旧派都是三杨这种与时俱进的人,那大明朝的官吏效率反而能提高。
“我准备派几名官员去南洋巡视吏治,你觉得如何?”
“过个十几年,岁入七千万贯也大概是常态了。”
“臣愿意接受安排……”
就目前来说,经过改变后的朱瞻壑还是挺合适的,心思也在这些天的理政中逐渐深沉,如果江淮和陆愈干得好,自己再培养一批青壮派交给他,那朱瞻壑做个守成之君还是没有问题的。
面对二人询问,杨士奇沉默着抿了一口茶,而后才开口道:
结果翻到后面才发现,忽必烈干脆把这些全废除了,只留几项就足够。
三杨的密谋不过两个时辰,便已经传到了内廷的朱高煦耳中。
“呵呵,他们比我有钱……”朱高煦苦笑摇头,确实他下面那群人比他有钱太多了。
诚然大明百姓在身高和物质上确实要比世界各国都要好,但并不像各国所吹嘘的那般是一个“巨人国”。
杨士奇所说内患,无非就是江南并非铁板一块罢了。
在他们离开后,偏殿外理政的徐硕也走到殿前作揖,班值太监往内唱声道:“陛下,臣大学士徐硕求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陛下的疆域,只要陛下想,臣等必定翘首以盼,等待天使莅临。”
朱高煦松了一口气,岁入七千万贯,这是把崇祯时期明朝、西班牙、葡萄牙、英国、荷兰、神圣罗马帝国这些国家加到一起才能达到的岁入。
“额……这……”崔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包办婚姻给弄得不知所措,朱瞻壑本想开口,但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即便崔均没有反心,但以他两个儿子都担任了旧港知府,而旧港又多为他旧部来看,一旦崔家叛乱,那无疑会让大明在南洋的统治陷入内乱。
此前新政强大他就中立,万一新政示弱他站出来主持局面,那他们的计划就得破产了。
毕竟把百姓逼到为了躲避身丁钱而溺死孩子,就连驴车战神自己都在感慨:“费用若如此,民力何久以堪”的,估计也就大宋这独一份了。
毕竟美洲和日本白银涌入大明那么多年,真要收税也能收到足够多的铜钱和白银。
“徐硕那边我去试探,这次要是国库能充盈,江南铁路也能顺势修建起来了。”
不过他要真的这么干,那真是从士大夫到百姓都戳着他脊梁骨骂。
他不收重税,为的就是避免工业化早期压榨工人及农民的老路子。
按部就班下去,自己的遗产足够他吃十几年。
“此事我心里有把握,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虽说如此,但吏治这方面,南洋还是要稍微注意注意。”
朱高煦闻言颔首:“布局成功后,只要禁绝走私,盐茶酒价无须涨太多,只需要略微涨一些,朝廷就能增收数百万贯。”
“臣遵旨……”崔浚现在还是迷迷糊糊,朱高煦见状却对身旁朱瞻壑道:
“你带你这个准妹夫在外廷走走,让人给他画张肖像画,也好让玥瑛有个准备。”
“这男人三妻四妾并不奇怪,但你与公主育有子嗣前,还是最好不要纳妾,以成婚五年为期,若是五年未有子嗣,那你纳妾,朕也不会说什么。”
“尚未婚娶啊……”朱高煦目光审视崔浚,不得不说这厮长得剑眉星目,身材也稍显高大。
朱高煦握住郭琰的手,真情实感的说着自己的想法。
“我听闻你尚未婚娶?”
徐硕见状,只能退出了偏殿,而三份旨意也在他走后不久被派发出宫。
老实说,他们到现在都怀疑王回清廉的真实性。
想到这里,朱高煦也开口道:“内廷之中,我尚有二十三岁的公主一名,如今我想将她嫁给你,随伱前往旧港,你觉得如何?”
至于江淮和陆愈,这二人能加入这场斗争,则完全是朱高煦准备进一步提升东宫在庙堂地位的安排。
所谓宋代岁入一亿六,实乃宋代岁入一亿六千万贯石匹两束,真正按照明代标准来折色,巅峰时能有五千万贯就不错了。
尽管杨士奇被皇帝所要挟,但杨荣与杨溥并不觉得杨士奇会完全站在皇帝那边,毕竟杨士奇又不止一个儿子,也不是每个儿子都和杨稷一样那么惹是生非。
为官那么多年,什么官员他们没见过,哪怕那些被百姓奉承为青天大老爷的一些清廉之官,屁股上也没少沾屎。
“只要能收拾了王骥,这两人想来也不会节外生枝。”
朱高煦要是按照宋代的税率来收税,大明朝的财政收入恐怕真的能瞬间破亿,而且是不掺杂水份的破亿。
“好,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下了,礼部选一个好日子,敕封玥瑛为清河公主,为其二人举办婚礼吧。”
宋代连各地兑换比率都无法统一,地方上各行其是,皇帝下诏都不管用。
“这些官员若是论起经史典籍不如此前的人,但论起办事,他们比之前人要懂得许多。”
东南的财富如果聚集,也将聚集到这片区域。
短陌制肇始于南朝、盛行于五代,其根源是割据政权滥发货币造成的货币贬值,即使宋代建国后也没能扭转过来。
说起来,根据西厂在国外的调查来说,这个时代的“中国吹”可比后世要厉害多了。
念在昔日情分,他不会对这群人下手,可日后新君即位,那时候他就保不住这群人了。
朱高煦想到了朱瞻壑,故此叹气道:
“东宫那边,每年定额二十万贯吧,他也需要赏赐下面的官员,他比我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