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博宠,不外如是。
心机手段少不了,忠心的奴才也一样不能少。
奶娘嬷嬷腿伤不能动,青枝又性子淡漠,宸妃也一向不喜欢她。柳红倒是最合适的人选,可这个时候出去,又太过扎眼,皇上的怀疑还没有退去,此番会不会再惹麻烦?
“娘娘放心,奴婢自有办法的。”
柳红胸有成竹的说,“不过打听一些事情而已,梁公公那边的小徒弟,其中有一个恰好是奴婢是同乡。”
既是同乡就好说话,宸宫立时点头,却还是告诉她,一定要谨慎小心,断断不能在这个时候,再为皇上心里添堵。
柳红答应后,去得很多,不过片刻间回转,脸色不太好的道,“娘娘,皇上今晚像是点了要去重华宫。”
重华宫是那个平日里最会讨皇上欢心的淑妃住的地方,柳红初初打听完这个消息时,当时就沉了脸,又挤着笑脸,给自己的同乡再说几句好话,又塞了一锭银子之后,这才回来禀报。
“看来本宫这一病,皇上倒是能把本宫都给忘了呢!”
纤纤十指揪紧榻下软褥,宸妃散着头发,一脸娇弱的说,“既是皇上生了本宫的气,那么本宫……也不是不能屈身的人。柳红,你再亲自去一趟吧,去一趟咱们皇上新封的女官那里,就说本宫喜欢她泡的茶香,请她务必屈身来一趟宸宫。”
总归是从她宸宫之里出去的人,如今变得尊贵了,也算是给宸宫长了脸。那么她这位宸妃娘娘,也算是她昔日的旧主子,她也应该给这个面子吧?
宸妃微微闪了眸,慢慢的从软榻坐起身,“现在时辰刚刚好,幕色将至,欲遮还掩,你去跟她,就说本宫喜欢她的百合冬姜茶,请她再来帮着本宫泡上一杯。”
一杯茶砸出去,却竟是砸出了皇上的注意,宸妃一想及此,就恨得心里都疼。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
大错既已铸成,那便慢慢再挽回吧。
乾元宫偏殿耳房,锦言有些失魂落魄的回不过身来,这一日惊魂动魄,冷汗不断,她以为今日皇上是来问罪,她是来赴死的,可万万没想到,皇上不仅字字句句都像是带着赦免她的意思,甚至还令梁总管亲自去为她日常起居做个安排。
皇上这样,到底是在做什么?
心里翻转着这样的念头,她患得患失,忽冷又忽热,如今身处这大历皇宫最为尊贵威仪的乾元宫偏殿耳房,她只觉得自己是在梦中一样。
忽然一下子,她就从落进九州的地狱里,猛的跳到了三重天上。
一直疑似是梦,可进进出出帮着她收拾房间,又声声道喜的宫女太监,也难道都是假的吗?
更何况,梁总管也从来就不是假的。
“哎哟我的小大人,您这还愣着干什么?皇上升您做御前奉茶,这可是巴巴的等着您的茶香呢,您现在要在这里愣着,就不怕皇上怪罪么?”
梁总管无奈的说,心里真是为这个因祸得福的小宫女高兴着。
他能
看出来这个小宫女,骨子里是个很善良的人,在如今这般墨水一般的后宫之中,她竟能做到以德报怨,而真心至此,或许这也是皇上真正对她上心的原因了。
“对不起梁总管,奴婢,奴婢失态了,还请梁总管再稍等一等,奴婢马上就去净手泡茶。”
催促的话语一入耳中,锦言立时就咬了唇,低低的告罪着,这才又深吸一口气,重新静了心情,去净手洗茶。
梁总管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荣华富贵,宠辱不惊,皇上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到了这小宫女骨子里的品质,当真是忠厚老实,又能够沉着冷静,是个好苗子。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打断了梁总管正在遐想的事情,不由得心里不高兴,出了门低喝着,“这都怎么回事?乾元宫前,不得大声喧哗,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看来以前所学的规矩,全都给忘了!”
如炬的目光凌厉的扫过眼前,看着其中人影眼熟,又自跳过不理,指着自己的小徒弟喝道,“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何事敢如此吵闹,若真是无关紧要,这小徒弟也不值得提拔。
“回师父的话,这是宸宫的柳红姐姐,说是奉了娘娘的话,要请御前奉茶大人去往宸宫奉茶,奴才不敢应,便与柳红姐姐多说了几句。”
一番话说出来,小徒弟骇得脑门上都是冷汗。
皇上与宸妃,他不知道要如何做才好。
“混账东西,既是娘娘来请,你怎么不早说?”
梁总管立时就虎着脸骂了一句,转眼再看向神色尴尬的柳红时,顿时就洋了小脸,很客气,又热情的道,“原来是柳红姑娘,既是娘娘需要言大人奉茶,那老奴便进去回了皇上问了可好?”
话说着,也不管柳红是不是立时跟着白了脸,转身就往里走,其实皇上这会儿不在乾元宫啊,这事情柳红也是知道的,但她又怎么敢去劳驾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去为她办这些事?
赶紧出着声喊着,憋屈的道,“既是如此,娘娘说了,改日也是行。还得有劳梁总管在皇上面前多多说说我家娘娘的好话了。”
挤着笑脸的柳红说着话,袖里一锭银子递过去,梁总管笑眯眯的转回身,不动声色的将银子收起,柳红已经施礼,慌慌的退下了。
边上的小徒弟大气也不敢出,吓得心跳几乎停止。
忽然一锭硬硬的银子照着身上就砸过来,梁总管哼着声道,“现在,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шшш● ттκan● ℃ O
既是两边都不敢得罪,那就死心塌地的找好自己的唯一靠山。
皇上就是这宫里最大的靠山了,他若连这个都不知道,梁总管也不想再带他了。
等得小徒弟唯唯喏喏的捡了银子又递出去,耳房里锦言的茶也已泡好了。
“梁总管,这茶……是要送去上书房吗?”
锦言略有不安的问,这么远的路送过去,一会儿准凉。
“唔,这倒不用了,留在这里,等得皇上回来再用吧
。”
梁总管笑眯眯吩咐完,带着身后小徒弟走了,锦言怔怔的站在殿前,有些摸不清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突然泡了茶,却又不要,宸妃娘娘派柳红来请她,却又被梁总管三言两语打发走,这一连串的事情,她似乎能想通一些是为什么,可真要细究起来,她又不敢让自己去乱想。
只得转身又回了耳房,将刚刚泡好的百合姜茶慢慢的一杯一杯自己喝着,不多时,就觉得有些困,一直等到年轻的皇帝终于出了上书房,又翻了重华宫的牌子,始终没有再回来的时候,她一下就惊醒了。
耳房里暖气融融,她的手脚又有些痒,出了门去问了门外的小太监,说是皇上夜里不回这里休息了,她心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其它。
只是一阵空落落的感觉,让她练习了好久的茶香,一下子都没了滋味。
“那么,多谢公公了。”
施了礼,她轻声的谢过,回了耳房,脱了鞋袜,为自己再次擦着治冻伤的药膏,心神不由自主的就渐渐飞远。
想着那一次的初相见,虽然她跪着没敢抬头去直视龙颜,可皇上的声音温润柔和,是她心底永远一道明媚灿烂的阳光。
此刻,景元帝的暖轿,正向着重华宫的方向而去。
暖轿里四角都置着暖炉,一路上虽有寒风,也都不冷。
疲累了一天的皇帝,此刻一身随意的便服套在身上,懒洋洋的卧在宽宽大大的暖轿里,有些昏昏欲睡。
他一身天青色的料子,倒是与德妃那时的衣服颜色很接近,却也不显素色,倒更显得几次随性的风流洒脱。
梁总管在边上跟着,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忽然听到轿子里皇上在问,“梁士,你刚刚说的事情,是宸妃要请那小宫女回去泡茶吗?”
最近不知为何,总是鼻间萦绕一种若有若无的百合茶香,每每想起,都觉得心里雀跃。
那样一个小宫女,胆子既大又不怕死,还敢与他当面撒谎,又敢谈条件,却不知等她真正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女人时,还会不会这么莽撞的善良?
“回皇上的话,宸妃娘娘那边的人,已被老奴给回了。锦言姑娘身体刚刚好,不适于寒风中行走,是老奴又自作主张了。”
梁总管含笑说着话,嘴里说着是自作主张,可他脸上分就是皇帝授意,哪有半点的惶恐?
年轻的皇帝顿时就哑然,继尔又笑骂一句,“就你敢自作主张。不过,这事你办得还好,朕刚刚新封的御前奉茶,总不能连茶香都没闻一下,就先被别人截走吧?唔,对了。这回先不去重华宫了。梁士,回去吧!”
想到茶香,就想到那个小宫女,总是心里痒得慌,累了这么一日,有这么个小人儿逗逗闷子,也是很乐呵的一件事。
暖轿半路又转回,等得听到内侍太监拉长了音调的喊着“皇上回宫”时,锦言惊得脸色都白了。
她这会儿正披头散发的脱了鞋袜,抹了药膏,刚要捂着肚子合衣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