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了下来,感觉到一阵恶心,斜着眼睛看了冯保一眼,他却兀自不觉,不住为太后的周详安排而点头。
太后也没觉察出来儿子的感受,还以为他为即将迎娶晴天而欢喜不已,安排完后,笑吟吟地安着他。
皇帝看出母后的担心,笑着迎上她的目光:“母后!这一切就由您作主吧!孩儿不管了!您主内,孩儿主外!哈哈哈!”
“好好好!既然皇帝如此信任哀家,那老身就却之不恭了!”太后已然喜笑颜开,一直深居简出的她,看来为了筹备此事,已经积攒好久了。
皇帝点点头,站起身来,向着四位重臣一摆袍袖:“好了!你们四个,也配合太后完成这场筹婚之戏了,就别在这儿杵着了,随朕上朝去吧!朕每天都付给你们俸银,要的是你们帮朕治理好国家,这男女之事,适可而止就行了!”
“是!臣等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四臣跪倒,但是依然忍俊不禁,起身跟在皇帝后面走仍是嘻笑不止。
来到大殿,冯保叫道:“有本奏来!”
无人有本。
皇帝拍了拍椅子,说道:“无人上本,朕来说说!近日宁波报捷,倭寇将军渡边淳一授首,十万倭寇被斩去一臂,戚继光、胡宗宪二人演练之新军士气大盛!倭寇惧我,称其为‘戚家军’,一扫往日遇见倭贼望风而逃之晦气。如今二军对垒,如同二人掰手腕,正是要劲之时。倭寇受此大败,必然全军警觉,竭尽全力。故谁胜谁败还难以预料!谭纶!你说呢?”
兵部尚书谭纶上前跪倒:“皇上圣明!对当前军务之明晰判断,比我等于兵部供职者都强!”
皇帝摆了摆手,“说好话儿谁都会说!朕不是不爱听,可现在已是燃眉之际,朕要听些实际之策!对于东南抗倭,你们兵部有什么务实之措,说来听听!”
谭纶拱手说道:“是!皇上!上次调玄武三千龙骧军支援东南沿海,加上戚、胡二人最近操演的五千新军,兵力接近一万。虽然与倭寇剩余八万人比起来仍显单薄,但皇上一直力主兵贵精而不贵于多,此次宁波大捷也验证此项方略之精妙。我方以损失一千人代价,全歼敌人二万人。故臣认为,兵不用再派。而军用之钱粮调度,必须做到充足顺畅,为前方将士杀敌奋勇给予坚实保障。”
“嗯!”皇帝看着他,点了点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钱粮调度确实重要,还有么?”
谭纶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此时宁波大战中反映出来之状况,戚、胡二人与塘报中也说得很清楚,此仗之取胜核心,除了军师龚正陆出连环妙计、青龙与玄武等率领将士奋勇向前之外,有很重要一点,就是红衣大炮使用得当。他们甚至直言,得重火器者得天下!所以,臣准备将近日购买筹集来所有西洋火器,统统调往东南沿海,恳请皇上恩准!”
皇帝不假思索:“嗯!这个好!准了!”
“圣上圣明!多谢圣上!”谭纶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皇帝笑了:“呵呵!这
不算什么?谭爱卿平身吧!”
“谢陛下!”
皇帝这时看了一眼张居正,又侧身看了看冯保:“首辅大人!冯爱卿!”
二人急忙侧身站出:“皇上!微臣在!”
皇帝问:“朕原来说过让你二人多向西洋购买红衣大炮和新式火枪,是不是都给了谭纶了!”
张居正抬起头了看了冯保一眼,冯保躬身答道:“回皇上的话!自您下旨以来,首辅大人与微臣二人尽全力办理,除了近日送往东南沿海之二十门红衣大炮外,又购买了五十门红衣大炮和一百枝新式火铳,有一半拨给了兵部谭大人处!”
“哦?”皇帝皱了皱眉头,“拨了一半?另一半呢?”
冯保顿了顿,拱手说道:“回皇上的话!另一半拨给了御林军,加强皇宫防卫!”
“哦?是这样!”皇帝若有所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一句平时听上去淡然无奇的话,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冯保与他离心离德。
人之心,一旦生了嫌隙,就会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心头油生一个特别可怕的想法,猛然想起了上次东宫遇刺事件,如此不偏不倚,正好发生在自己外出私会明清和明澈两姐妹的当口儿,惹得母后生了老大的气,差点儿把自己的皇位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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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冯保老说宫中有内应,但老是查不出来。照理说没有东厂查不出来的案子,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也和冯保说过好几次,可到现在仍无任何头绪。
除非,除非这个内应就是冯保自己!
如此寒冷冬季,皇帝的头上竟然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身后的菲儿和阿紫丝毫不觉,仍提着暖炉贴紧他的身后。
冯保非常细心,微微抬头时看到皇帝额头已然出汗,于是朝他身后的菲儿和阿紫使了一个眼色。
二女会意,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把手中暖炉离远了去。
却没想到,这样一来,皇帝竟然打了一个寒战,心里愈发觉得冯保可怕。
他将一半新式轻重火器全拨给了御林军,也就是说内卫现在已经拥有二十五门红衣大炮和五十式新式火铳,这是多么可怕的火力,可即便如此,区区四五个手持冷兵器的江湖人士竟然突袭到了东宫内院门口。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除非这些人,本来就是冯保自导自演!他见自己羽翼渐丰,难于控制,所以想尽办法让自己与太后反目,甚至让太后废了自己,立朱翊镠为帝,便于他更好掌控。正是如此,他才能够肆无忌惮地操纵一切,尽享一切。
这不就是挑动明英宗“土木堡之变”的大太监王振所作之事么?还有后世之魏忠贤,号称九千岁,罪大恶极,使世人“只知有忠贤,而不知有皇上”。
如此冯保,留他做甚?
皇帝慢慢抬起头来,向这个发誓效忠自己的“大伴儿”投去了一丝恶毒的目
光。
此时冯保正低着头,没有看见。
却不曾想,这道目光被台阶下的王之诰和葛守礼看了个正着。二人相视一笑,看来上次葛守礼安排那两个福建道张家淦和浙江道陆无为所参密奏已经起效果了,皇帝已经和冯保渐生嫌隙。
皇帝咳嗽一声,拍了拍龙椅的扶手:“朕的御林军要这么多轻重火器做甚么?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这样吧,冯爱卿,将拨给内卫的这二十五门红衣大炮全部拨给戚继光,还有新式火铳,内卫留下二十把即可,其他也统统拨给他,在他那儿比在朕这儿更能发挥作用!”
“臣……”冯保顿了一下,却是没有反对,而是应承而道:“臣遵旨!皇上圣明!”
葛守礼这时又看了王之诰一眼,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最近应该趁热打铁,再对冯保暗中发力,使皇帝完全远离于他,最终弃用之。
王之诰会意一笑,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看来葛守礼现在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人皮傀儡,不光任由摆布,还无比冷血,这就好办!先让你这个傀儡冲在最前面,等对付完冯保和张居正,再来收拾你这个傀儡!
皇帝微微晃了晃手,却没示意冯保平身,而是冷峻了神色说道:“这些轻重火器拨给御林军有多久了?”
冯保一愣,继而答道:“回皇上的话!已经一月有余!”
“嗯!”皇帝眨了眨眼睛,“一个月,已经不短了。也就是说,神机营现在已经能够熟练操作这些轻重火器了是吧?”
冯保点头称是:“皇上圣明!确是如此!一般来说,只需半月,神机营就能够操演熟练!”
“好!”皇帝竟然一下笑了,“传朕旨意,将神机营拨一半兵马押送这批轻重火器一同前往东南前线!”
“这……”冯保刚想解释几句,却又见皇帝问道:“神机营现在的建制是?”
冯保急忙答道:“回皇上的话!神机营约一千人!”
“好!拨一半士兵,也就是五百人,可别给朕打埋伏!即日启程!”皇帝的话斩钉截铁,丝毫不容人辩解。
“臣!遵旨!”冯保跪倒。
皇帝微微又笑,打个巴掌还得给个甜枣,向前一伸手:“冯爱卿平身!”
冯保也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皇上今个儿是怎么了。如此调度分派,事先竟然没有征询张居正、谭纶和自己的意见,直接就拿到朝上来说了,还真是少见!
难道真是今日太后带着四臣去寝宫“逼婚”激怒了他?不会啊,皇帝对晴天之喜爱程度,别人不知道,他冯保可是再了解不过。
这究竟为何呢?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皇帝竟然将手掌向外一扬,朗朗说道:“众位卿家!你们都应该好好学学冯爱卿!朕的大伴儿!”
这……
冯保一下愣住了,不知道皇帝这是何意?竟然破天荒地在朝堂之上夸起了内臣,这在本朝可是新鲜事儿!
朝廷群臣显然也没想到皇帝会有此提议,当下都是一愣,连张居正都傻了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