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是,他不仅未能在生母跟前尽孝,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着养母的恩情,他想起了王妃对他说的那句话,“母妃的心意,但望有朝一日,你亦能真正体会!”
顿时泪如雨下。
是了,他体会到了,然却是他和母妃的诀别之际。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父亲的手,从未如此亲近疼惜。
景王在床边坐下,努力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慕榕,太医们去配药去了,你,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王爷!”景王妃唇角莞尔,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一滴泪跟着从眼角滑落,形成一道晶莹的弧线,跌落在枕间。
“王爷叫我慕榕,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儿了,慕榕,听王爷叫着真好听,王爷居然还没有忘记臣妾的名字么?”
“怎么会忘?它一直就在本王心里,无人可取代!”
“如此,臣妾也去得安心了,王爷!”
“不,不会的,这么多年来,本王虽不长去你屋里,可本王已经习惯了,王府里有你的身影,如果没有你,这个王府……本王不敢想象,慕榕,你一定要好起来……”
“少时夫妻老来伴!”景王妃再一次落泪,“有多少人倾慕的是王爷的权势地位,还有多少人贪图的是王爷的金银财富,可从臣妾嫁给王爷的那一日起,王爷在臣妾心目中,只是臣妾的丈夫,无论别人如何议论,说我是易妒悍妇,臣妾依然坚持,要守在王爷身边,相伴王爷一生,只因臣妾知道,世上最难的,就是一个伴字!”
“所谓风雨同行,相濡以沫,执子之手,与之偕老,说的容易,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对对,慕榕,本王答应,和你永远相伴相守下去,白首偕老!”景王浊泪纵横,几乎不能自己。
景王妃苦笑,“可惜臣妾命薄,只能伴王爷走到这里了,臣妾虽去,然怀想一生,臣妾值了,唯一不放心的,便是昂儿和策儿,求王爷念在臣妾昔
年的份上,对他们两兄弟一视同仁,不吝父爱,行吗,王爷!”
“本王记下了,记下了!”景王俯身,摸索到了被中景王妃的手,手指冰冷得让他情不自禁地战栗,“他们都是你的孩子,本王焉有不疼爱之理?”
景王妃再次微笑,“臣妾想和策儿单独说几句可以吗?”
景王含泪点头,临离开时,又拍了拍奚策的肩,“有事叫父王,父王就在外面。”
“母妃!”奚策尽力将身子倾向床头,“策儿不孝,都没能给母妃好好过个寿诞,母妃为何还对策儿这般疼爱?”
“傻孩子!”景王妃顿了顿,“你父王和母妃纵有千般不是,可血缘亲情是改变不了的,你也瞧见了,你父王非真的嫌弃于你,只是你的性格跟他期望的不大一样。”
“我知道,我不如奚昂讨父王喜欢!”
“不!你不需讨谁喜欢,你天生就是景王府的二殿下,是小郡王,懂吗?”
景王妃说着,忽然浑身一阵抽搐,一股甜腥气不断翻涌,她强抑下去,喘着粗气勉强道,“陇景不仅是你爹和你大哥的江山,也是你的,也有你的一份,天下大乱,奚家虽贵为皇族,可以坚守的,却也只有陇景这片江山了,若不能父子连心兄弟同气,中原便是陇景的前车之鉴!”
“母妃的意思……”
“策儿啊!”景王妃抬手,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奚策的脸颊,“你可以替代母妃,陪伴你父兄吗,母妃再也看不到这个家了,看不到你父王发怒,看不到昂儿威猛飒爽的英姿,看不到你们开心地笑,甚至争争吵吵,什么都看不到了,但你可以,你可以替母妃,守着这个家的点点滴滴,是吗?”
“我……我不知道,母妃!”奚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对父王的深恶痛绝,对王府的厌嫌反感,使得他根本无法违心答应景王妃。
“你知道,你能做到!”景王妃一把紧紧攥住奚策的胳膊,“因为,你要替母妃跟你
娘两个人好好活下去……”
“我娘?母妃你……”
“噗……”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从景王妃口鼻两处狂喷而出,溅红了奚策的脸和衣衫,溅得床榻上到处都是殷殷血红,怵目惊心!
景王妃愣着眼珠停了数秒,身子慢慢软倒,“策儿,我,我看见你娘了,她,她在向我招手,我要,要跟她走了……”
笑容在鲜血中绽开,定格在景王妃僵硬的脸上,好似春风中开得最姹紫嫣红的一朵,夺目怒放。
奈何篆香消尽山空冷,满窗凄凉临风咽,瀑雨如注中,只听传来奚策的一声凄厉悲嘶,“母妃!”
雨水抽打着,不止一个人的心,但是奚策的一声“母妃”,却撕开了一道雨水中的伤口,奚昂闭上眼睛,再也感觉不到自己。
莲町榭,是一场激烈但注定无果的争吵,因为争吵,他来得太迟,因为争吵,他失去了面见景王妃的勇气,他只能独自站在雨中,等雨水冲走他的痛苦,洗刷他的罪孽。
“你们不是说计划周详绝对万无一失吗?”奚昂愤怒地揪住于鲤的衣领,“为什么该喝的人没喝,偏偏那杯酒就让王妃喝了?”
“计划的确是万无一失!”眼看大哥被奚昂揪得喘不过气来,于夫人却丝毫未见惊慌,反慢悠悠地冷冷道,“毒药藏在扇柄中,我借晕倒之机,将药粉洒入霍鉴初的袖管里,他只要一取杯盏,无色无味的药粉便会落入盏底,待倒上酒,药粉遇酒即溶,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会毫无察觉地中毒,可谁能想到,奚策在那个时候跳出来?”
“就,就是,纯属……意,意外嘛!”于鲤脸憋得通红,“贤,贤侄放,放手,有话,好说!”
“奚策,奚策!”奚昂忿然将于鲤一推,“这小子从来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于鲤被推得连退数步,狠狠撞到墙上才算没跌倒,他惊魂未定,揉着胸口只顾呼哧呼哧地喘气,“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