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勤政殿出来后,玉妃站在白玉阶上抬首望天,只觉得恍如隔世。
在今日之前,她一直对自己在齐王心目中的地位极有信心。即便后宫佳丽三千,可她总以为自己在那人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可如今才明白原来没什么不一样。伴君如伴虎,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此话中的真意。
清音望着女子的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低声问:“娘娘这是怎么了,怎的出来后脸色这样难看?”
玉妃的手不自觉抚上面颊,那些泪是热的,亦是冷的。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过来荣妃方才的心境。
如她们这样的女子,或是为了家族利益,或是为了一点子痴心,又或是为了其他的原因,从小便企盼着“修成玉颜色,卖与帝王家”。可她们又如何能明白,君心,其实是这世上最飘渺不定的东西。
一入宫门深似海,无情最是帝王家。
倘若你认真了,便注定一败涂地。
玉妃忽然庆幸,自己醒悟得并不算晚,低唇绽出一丝极凄然的笑意。她握紧清音的手,仿佛想从她那里获得一点温暖,轻声道:“清音,扶我回去。”
这一次的风波,以王后沉寂,玉、荣二妃的病倒潦草收场。与之相对的,是皇贵妃楚氏在宫中的一枝独秀。
就连太后事后听闻,也忍不住称赞楚敏柔此番行事做得漂亮,她满眼掩不住的笑意道:“果然是我楚家的女儿,很有哀家当年行事之风。这宫中生存的女人,不仅要对别人狠,有时往往也要学会对自己狠心。哀家从前还觉得你年轻骄纵,今儿个一看,你倒是做得很好。”
彼时的楚敏柔在宫中再无敌手,万千宠爱在一身,自然春风满面。但她的笑容微微凝滞,终究还是说了实话:“姑妈,柔儿不敢隐瞒您老人家,此番的事其实全赖荣妃提醒了我。那一日在昭阳殿受了气,柔儿原本是打算到您跟前哭诉的,可是荣妃拦下了我,还与我说了许多的话。”
她便一五一十地将那日的对话转述给了面前久经风霜的老太后
,一面说,一面悄悄拿眼角打量她的神色。
“姑妈,您会不会觉得柔儿很没用?荣妃说,柔儿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皮囊的蠢物,根本不能担当楚家的重任。柔儿虽一向不喜欢她,亦觉得她说话刻薄,但静下心来想想,她的话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太后脸上的神情很有些感慨,那是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老人才独有的感慨与沧桑,她轻轻捻动着佛珠道:“庶出的子女到底教养欠缺些,她嘴上无德,柔儿你不必将她的话太过放在心上。然而荣妃到底也算是个好的,至少她还懂得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的道理。往后你明面上还是不必太过敷衍她,只是私下里可以多走动走动。能在宫中多年屹立不倒,荣妃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了。至于柔儿你,你还年轻,多历练几年总会成长起来的。你这孩子心地纯良,却也有自己的决断,哀家很是看好你。”
太后的话虽透着十足的偏心,可放诸各大世家都是没错的。这便是大户人家嫡出子女的好处,无论你多不济事,出身决定了你的地位。这一点,是庶出子女多付出千百倍努力也很难相提并论的。
楚敏柔乖巧地应下了,只是心下对太后嘱咐自己多向荣妃请教的事颇不以为然。
相较各处的鸡飞狗跳,昭阳殿可谓是规矩俨然,全然没有半分失宠后的颓败迹象。雪碧带着可乐、芬达二人回来时,夏宁微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一派悠然自得。
只听身后扑通一声响,女子略含激动道:“可乐、芬达给主子请安了。许久未见,主子可安好?”
手中的剪子顿了顿,夏宁微搁在一侧,转身眼眶微红道:“好好好,都起来。我一早说过,是拿你们当亲人的,不必拘着那些个虚礼。”
可乐和芬达扶着夏宁微的手起来,眼泪哗哗向下掉,又一把抹去,脸上一面扬起大大的笑靥道:“是,我们都是主子在这世上的亲人。只是许久未见主子,难免有些失态。”
“好了你们两个,好容易相见该高兴才是。怎么一个个眼睛都
红得跟只兔子似的,没的也不怕惹人笑话。”雪碧嘴上如此说,眼眶却也止不住落下泪来,一面悄悄转过脸去擦干净。
夏宁微吸了吸气,拉着许久未见的可乐和芬达到一旁梨花树下的石桌前坐下,高兴道:“不错,难得见面,正该高兴才是。说起来,我心中一直过意不去,让你们两个为了我常年在外奔波,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可乐、芬达,是我对不起你们,真的对不起。”
可乐、芬达神色大变,闻言起身便又要作势跪下,却被夏宁微给拦住了。她眼眶湿润,动情道:“我知道你们两个要说什么,你们肯定是要说,这条性命是我救的,便为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但可乐、芬达,我从未视你们为下属,而是将你们当做我最温暖的亲人。这些年来,咱们虽在一起的时日虽少,但我心底一直是记挂着你们的,也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将你们召回我的身边。可现下,我还不能这么做,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可乐和芬达一直摇头道:“怎么会呢?主子,我们从未这样想过。若非跟着主子,我们哪里能有今日之成就?这样的福气,可是外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而且能在外为主子效力,我们都觉得很幸福啊。”
芬达亦道:“是啊主子,这在外头多逍遥自在啊,可不比困在处处讲究规矩的王宫好多了么?那地方,也就雪碧那个闷葫芦的性子能呆得住,哈哈。”
如此,主仆四人叙了半晌的旧,才开始进入正题。
雪碧道:“主子,我和芬达今儿个无意撞见了楚家那位大少爷楚墨阳与人的谈话,楚王明日清晨便会抵达广陵了。”
夏宁微扬眉,“哦,他竟来得这样快。我今日听齐王提起,楚国来使信中所说,最快也是这三两日间的事啊。”
芬达道:“不错,楚王正式入宫相见的确是得三两日后。而明日他只是秘密入城,将会先在楚家落脚,商议对付主子之事。”
可乐第一个站起,玉颜阴沉如罗刹,按剑在手道:“我去杀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