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依言回到营中,将虎符交给了岳雷,不过手中的事务倒根本没有什么需要交接的。
在他生病的这几天里,大部分背嵬军中的杂事其实都是岳雷在处理。岳云在前世只是一都市小白领,哪懂这些军中之事。遇到有部下来禀报事情,都全推给了岳雷,就算有时遇上一些重大之事,岳雷不敢自己擅自作主,跑来问他,他都是一句话:“二弟,你看着办吧。”整个一甩手掌柜模样。
岳云将工作交接之后,又通知了关铃和牛通两员小将,叫两人挑选五百名最精锐的背嵬军骑兵明天随同前行,虽然这一路上大都是宋军的防区,但小心驰得万年船,他自然得把最精锐的兵士调来和自己同行,以防万一。
关铃和牛通两人这几日一直呆在营中,既无仗可打,又不能出去,还时常被岳雷分派去安抚百姓,早就闷得慌了,一听能跟岳云去楚州一趟,自然大为高兴。得到命令后就连忙下去挑选士兵了。
安排好这些事后,岳云便又开始练习枪法,练了半天之后,全身只觉疲惫不堪,便回到自己营帐,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
不料他一掀开营帐门帘,却见王童正端坐在营帐内。
“咦?文青,你来了?”岳云见王童在自己营帐中倒也没有奇怪,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给的通行令牌,可以自由进出自己的大营。而且算算时间,他也该把人手召集得差不多了,应是上路的时候了。
“大公子!现在遇上麻烦了!”王童一脸焦躁不安的表情,见到岳云就连忙迎上来拜倒行礼。
“别!别!文青,咱俩之间不用那些繁文缛节。”
岳云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连忙上前扶起他问道:“究竟遇上了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唉,还是那批文人不爽商人与其同行,他们认为商人在此次请愿行动中,只需出资即可,去临安见圣上,应只由他们文人前去!不过,那些商贾却想趁此机会到临安活动一下,说不定能结识几位朝中大臣,对他们以后做生意必大有好处,所以怎肯放弃这等良机呢?现在两帮人还在我私塾中争吵不休呢。”
王童长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我劝了半天也劝不动,所以就赶紧趁他们吵得厉害之时,从后门偷偷跑了出来找您。此事恐怕只有大公子您才能压服他们了!”
岳云心中咯吱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时代,文人对商人的偏见竟然达到了这种程度,连同行都不肯。想后世,不要说文人了,就是地方官员对着那些大企业家,都是客客气气的,生怕从自己辖区跑了,害得税又少收了。连富士康那种血汗工厂,也是好多地方的领导想方设法给优惠政策,外加减锐送地皮,绞尽脑汁要引到自己所在的城市来。这和现在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
王童作为一名文人,能够接受和商人一起同行请愿,看来在这时代已算是个另类了,不过他当时对此安排毫无异议的态度却误导了自己,以为南宋的文人对商人虽然有所不屑,却也不至于过分歧视,他就没把这当回事。但现在看来,自己还真高估了这世代文人的气量呢。
事不宜迟,岳云当即便赶紧带上两名亲兵,和王童一道骑马,穿过了难民营般的朱仙镇内,到了镇中心的私塾。
而一走进私塾的大门,岳云便听见院内众人嘈杂熙攘的争论声。
岳云向院内张望,只见在左侧约有五六十人,全是身着儒生服饰,头戴书生巾的读书人,年龄从二十多岁到六十多岁的都有,站在前面的数人正在和人争论,而在后面的人则不时发出阵阵冷笑,显然对他们的对手极其不屑。
而在私塾院内右侧,则是一大群身着绸衣锦袍的商人,体型相对那些读书人来说明显大了一圈,他们大多是中年人,脸上的表情均十分愤概,站在前面的几人亦面红脖子粗地和前排的文人争论着。
从场面上看,双方显然已动了真怒。离动手打架也只差一步了。
文人中领头的是一个头发已有些斑白的老学究,花甲年纪,身材修长,穿着一件青色长衫,头发挽在头顶,插着一支普通的木簪,脸上已有不少皱纹,但皮肤还是比较白皙,留着一绺长须。
他涨红着一张脸大声对那些商人说道:“君子之道,知者不惑,仁者不忧,舍利取义,乃是君子之道之根本,尔等乃是逐利之商人,有何德何能与我等忧国忧民之文士,同赴临安向官家请愿?”
站在他对面的是商人中的领头人物,是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商人,五短身材,白面短须,身着一领青底竹花纹的丝绸锦袍,七彩夹丝腰带上挂着一块碧绿晶莹的玉佩,头戴一顶红玉冠,略有些焦黄的脸上却嵌着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显是一个精明人物。不过他听到这等无礼言语,却也气得耳根都涨红了。
他厉声反驳道:“你们这些酸儒,满口仁义道德,干的却是过河拆桥之事。此次请愿,如若不是我们商人出资,你们有盘缠去临安吗?现在钱也拿了,行程也安排好了,却又想抛下我等。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那中年商人话音一落,另外几名文人就立刻反唇相讥,挖苦讽刺了一番。言语甚是刻薄。而这中年商人明显也在商人中威望极高,当即也有几名商人冲了过去,他们讲道理不行,但体型却比文人壮实得多,当即便和那几名文人抓扯了起来。双方一派剑拔弩张的样子。
岳云知道,这时代的文人大多自鸣清高,对于经营谋利之商贾之流很瞧不起。他们根本不愿意和商人多来往,更不用说和这些商人一起去向皇帝请愿了。而如果任由他们闹下去,自己策划的“群体性上访”事件就根本无法达成了。
于是他定了定神,当下便故意大声笑着说道:“这里还真热闹啊!”
他的嗓门也不小,在院子内争执不休的众人听闻之后均转过头来,见是一名年约二十余岁的少年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笑容如春风一般和煦。
只见他皮肤白皙,眉清目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烁着凌厉的精光,相貌俊美异常。穿着一件亮麒麟明光铠甲,披着一袭漂亮的银白色丝绸披风,头戴一顶紫金头盔,手中还拿着一柄闪着精光的亮银长枪。
站在这里的人大多都不识得岳云,但都感受到这英俊少年的身上散发的凌厉气势,知道他绝非常人。
而那名老学究却见多识广,见他这身打扮,知其必是岳家军中的将领,而且地位还不低,至少也是个统领级别的军官。
他正欲上前询问,却不料岳云将亮银长枪交给身边亲兵拿着后,反而向他先行了一礼,然后举止得体地问道:“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因何事在此争执?”
那老学究见岳云礼数周全,心中顿时大有好感,连忙回了一礼,但依旧余怒未消地说道:“老夫乃是陈留的张择端,得蒙王贤侄邀请,准备赴临安为中原百姓请愿,却不料这些商贾居然也要随我等前往,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王童这时在旁边低声对岳云说道:“这张老先生在宣和年间曾中过进士,做过徽宗朝的翰林,还擅长丹青,曾经作过一幅画,叫做清明上河图,听说先帝也很喜欢的。他在河南一带颇有声望。这次赴临安请愿之事,他也是极力支持的,不过,他却非常反对商人与之同行。”
“什么?清明上河图?”岳云心中大惊失色,他自然听说过清明上河图乃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却没想到这画的作者居然就在自己眼前。
自己今天一下子就遇上了一个历史上的名人,真是让他心情有些激动。
而且看样子这张择端的影响力还不小,自己的计划想要顺利施行,就更容易了一些。
岳云亦猜出问题的关键便在这张择端身上了,只要将他说服,则余下的文人就不成多大问题了。
他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后,便上前一步,也拱手行了一礼,微笑着说道:“末将乃是行营后护军中背嵬军统制岳云,今日得知诸位先生将往临安向朝廷请愿。岳云特代表家父岳飞及岳家军前来祝贺,愿诸位先生此行一帆风顺,让朝廷深悉民间疾苦,采取良策慰抚民众。”
张择端和周围的众文人、商人听闻之下,皆齐齐躬身行礼,一脸恭敬地齐声说道:“草民不知岳公子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岳云微微一笑道:“在下来得本就比较匆忙,事先也未通知,各位何罪之有?倒是末将方才在院门口站了片刻,听诸位争论商人是否有资格代表民众前往临安请愿之事,岳云不才,却也有些自己的看法。”
张择端和众文人虽然对岳云十分尊敬,但那是建立在他是岳飞的大儿子,且作战勇猛,连败金军的战功份上。在他们眼中,岳云顶多只是一个能征惯战的少年武将而已。
而这时却听岳云称,对商人是否有资格参加请愿一事还有一些看法,都是一愣,心道一个少年将官对这种政事还能有什么高见不成?
张择端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但却仍然依足礼数躬身道:“岳公子,张某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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