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铃早已吩咐军士吹号擂鼓,重新列队整型。苍茫的号声回荡在葫芦谷外,飘摇在庐山上,让所有的岳家军士兵都已经明白,大决战来临了。
这场鏖战远远没有结束,之前的一场大战更象是一场热身赛,真正的决赛现在才刚刚开始……不过,接下来的这一仗,胜败如何,刘琦和岳云,哪个更强呢?
岳云手下最核心的部队——背嵬军骑兵早就吃饱喝足,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战马也都喂饱了马料。在听到集合号声后,他们就开始重整装备,将标枪、长矛、马刀等武器准备齐全,那些扔出去的标枪也都被一一回收了回来,准备蓄力再战。他们现在精神抖擞,信心百倍,准备迎接这场硬仗。
徐旭本想带兵撤回江州,但见到刘琦已经率大军赶来,却是不敢再走,他心中酸楚不已,之前的豪情满怀变成了一脸羞惭。
此刻,刘琦已经带着三万精兵迎了上来,见到眼前的徐旭军队只剩了数百人,还很多伤痕累累,徐旭亦是一脸惭色。而在远处的葫芦谷口,岳家军已经排好了迎战阵型,严阵以待。他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刘琦嘴角微微地搐动,他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下岳云这个对手了。
之前他对岳云的看法虽不至于象徐旭那样,认为岳云是靠父辈荫护,冒领军功才爬上统制位置的。但也一直觉得岳云胜的几仗有很大的运气成份在里面。不是一味靠蛮勇取胜。就是靠瞎猫碰到死耗子,胜在取巧。可这一次徐旭惨败如此,就让他不能不重视岳云了。
因为徐旭的领军作战本领他还是清楚的,虽然可能不如自己,但绝对是一员智勇双全的大将。非一般人可以胜的。就算敌军的兵力远胜于他,徐旭也不至于惨败如此,损失超过九成。
如今岳云挟大胜之余,军队士气高潮,兵士个个精神抖擞。而自己的部队长途跋涉赶到此处,疲惫不堪。且眼见友军惨败如此。万余士兵只余数百人在此,不禁士气大挫。此消彼涨之下,让他获胜的难度又大了几分,如何让他不怒?
不过怒极反笑,刘琦脸上露出一丝淡笑,心中反倒是有了一种疯狂的想法。越是这样的劣势中,他如果能寻到机会,一举扭转乾坤,则必在官家心目中地位大大提高。极有可能象杨沂中一样,一跃而成可与四大宣抚使并列的大将。
既然来了。当然要战,就这样对恃下去,只怕先支撑不住的反倒是自己的部队。刘琦随即便将一道道命令传下去。
他并没有立刻下令进攻,只是喝令兵士扎下阵营,开始列阵。双方的将领和兵士都明白,刘琦现在准备进攻了,一场恶战即将开始了。
见到徐旭一脸惭色地前来相见,刘琦也未作过多责备,而是淡淡问道:“熊焰开呢?”
徐旭羞愧道:“他被岳云诱入谷中。中伏战死了!刘将军,岳云的背嵬军铁骑真的很厉害啊!论战力,恐怕还在去岁我们对敌的金军‘铁浮图’之上!”
他接着想要尽职尽责的将整个战斗经过详细说明,刘琦却是一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率你的部下去休息。一会我将列方阵准备攻击。眼下我只率了两万前军到达战场,后军随即将到。届时你再替我领后军上前助攻。”
现在大敌当前,正处于临战前夕,刘琦心中有些不悦。无论如何。这时候都不能让徐旭将他惨败的经过当着众将面前说出来,不然徒涨他人的锐气,灭了自己的威风。
岳云的背嵬军铁骑就算比金军的“铁浮图”更厉害又如何?怎能挡得了他的精锐铁甲军?
徐旭微微一愕,但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只得点了点头道:“行!”
不过在他下去之前,却还是回过头来说道:“刘将军,我率军深入葫芦谷作战时。见到敌军之中有一面‘王’字大旗,疑为王贵军也赶到了。还请将军谨慎应战!”
“什么?王贵的部队也来了?”这下刘琦可是心中大惊了。
王贵的中军亦有两万余人,如果是全来了。那岳云的兵力就将大大超过自己,不要说取胜,能不败就算不错了。如果是只来了部分人马,那他还可一战。
不过刘琦亦知现在决不能有任何怯弱的表现,以免部下军心动摇。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徐旭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大踏步地下去了。
刘琦沉思了片刻,马上传令下去,将枪盾兵排在最前面,在他们之后是大批弓箭手,而两翼则是重步兵,准备再次发动进攻。不过,听闻王贵军也到了,刘琦还是有些意动,他最精锐的铁甲骑兵和巨斧兵仍然留在后面,作为总预备队,没有投入战斗。
刘琦的这个攻击阵型,可说是相当保守的,这样虽然能够很好地抗住岳家军铁骑的冲击,但却削弱了己方的攻击力。不过他也是无奈,毕竟现在岳云和王贵合兵一处后,总兵力比他多,而且还有两千骑兵,在平原上,那可是步兵绝对的克星。
他凝望着前方身着黑盔黑甲的岳家军,脸上不禁露出凝重的表情,在听到熊焰开身死之后,其实他也有片刻的伤感,毕竟熊焰开也算是他的老部下了。他心中亦有些焦急,不过现在大敌当前,士兵对岳家军多有惧意,他可不想把这种伤感折情怀表现出来,以免动摇军心。他深知,这时候自己身为主帅,绝对不能显露出半点怯弱的气势。
看着身边的士兵一拨拨地开始向前缓缓挺进。多少还是让他有些伤感,潮起潮落,一时间多少英雄豪杰,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如果这次自己能击败岳家军,平定湖北宣抚司这个事实上的藩镇,也许自己就成了一个大功臣吧。
但如果岳家军取胜,甚至夺取了天下,那历史又会如何记载自己呢?这个念头在刘琦脑海中一闪而过,转瞬自嘲自己实在是胡思乱想。
现在对面有着岳云和王贵两支人马,而自己的后军还没有到。刘琦眼珠一转,决定再行缓兵之计。
于是他催马上前,身后跟着数百骑兵,远望对面的岳家军,刘琦沉声道:“岳少将军,还请出来一谈。”
他这个要求颇为奇怪,现在两军对垒,眼看一场恶战在即,有什么好谈的嘛?难道其中一方会不战而降吗?
众人皆有些不解。不过岳云却只是笑了笑。策马上前,在刘琦军阵前一百步的距离停下。朗声说道:“刘将军,可是想通了,决定投奔我岳家军了吗?现在投降,为时不晚呀。”
他的声音平静沉稳,但却是用了内力传扬开去,让阵前的数万两军士兵听的清清楚楚。
此刻,双方士兵皆站好了队列,黑压压的人群持枪而立,阵阵江风从北面的长江上吹了上来。吹动着岳云的白色披风飘扬起来,在金色的阳光下,照耀着岳云俊秀的脸庞,让刘琦这位敌人也不得不赞叹,这岳家小子的卖相在南宋诸将中可算是最佳的。
岳云人一人一骑迎风而立,有如山岳一般纹丝不动,其气质风度,让岳家军的士兵见到后无不心折。
很显然。现在岳云已经用自己的赫赫战功,竖立了在岳家军诸军中的地位。虽然还不能和他的父亲岳飞比,但已经远远超过了官阶在他之上的张宪和王贵两人。尤其是在背嵬军中,更是如定海神针一般的核心人物。
二人虽然相聚甚远,但都武艺高强,他们用内力远远转话,倒是让双方士兵都听得清楚。
刘琦此时望着岳云。微微一笑道:“岳少将军风采过人,更在之前立下赫赫战功。如此英雄人物。奈何与那后周反贼同流合污?如此一来,天下大乱。百姓遭殃,更会让金贼捡了便宜啊!岳少将军,不如你就此重归朝廷旗下,我可保你平安无事!”
岳云听罢,却是正色道:“刘将军此言却是颠倒黑白了。我朝太祖赵匡胤原本就是大周将领,却在陈桥发动兵变,黄袍加身,夺了大周孤儿寡母的天下。本来,成王败寇,这也无可非议。只是朝廷推行以文官压制武将的制度,导致国家武备松懈,以致招来靖康之耻,丢我汉人半壁江山。当今大宋朝廷,已被奸臣把持,去岁金人南侵,我几路大军皆大败金人,将军更取得顺昌大捷,却被强令撤退。丢失淮北大片土地。现朝中奸人又企图卖国求荣,要向金贼割地赔款。不知刘将军对此如何看待?今日一战,岳某是为保大宋百姓不受金贼侵害、是为了收复失地,还我汉家江山而战,乃是大义所向!刘将军,你若是幡然醒悟,不再助纣为虐,大家便可一起兴兵北伐,光复国土,若还是倒行逆施,当那奸臣爪牙,我岳家军也只有为天下汉人除恶了!”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听见他说话的岳家军战士霍然举枪大喝道:“好!好!好!”
他们的呼喝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却也是叫得人震耳欲聋,让这地面都有些微微震颤。
岳云的一番话,算是完全消除了他们心中的负担和困惑。毕竟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大宋的军队,但现在却要与同是宋军的刘琦部队交战,虽然是刘琦主动前来进攻。但这些兵士心中却仍然有些疑惑。而岳云刚才的说法,乃是向他们说明了,此战是为天下汉人百姓而战,是为了反对把持朝政的奸臣而战。
刘琦没想到岳云的口才这么好。竟把造反说成了是为天下百姓而战。他原想动摇岳家军的军心,毕竟他们没有公开扯反旗,说明还是心知民心向宋的。
而自己怎么说也是朝廷的正规军,大义是在自己这方的。但被岳云这一诡辨。他倒成了奸臣的同党。让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岳云提出的几个问题都说在了关键点上。就是对去岁的撤军不满。这让他无从反驳,因为他自己都对此不满。
不过眼下,刘琦自然不能表露出来有赞同之意,不然动摇的反而会是自己的军心。
他们二人阵前对答,看似随意,但却是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细,亦是想鼓舞自己军队的士兵,同时打压对方的士气。因此都想在这舌战中占得上风。
于是刘琦突然放声大笑道:“岳少将军,听闻你用兵如神,作战勇猛。今日一见,却不过如此。”
岳云听后却是微微一笑道:“难道刘将军喜欢说反话,颠倒黑白吗?貌似你手下大将熊焰开就是死于我手,你的先锋一万人马已经伤亡九成以上。如果刘将军能把这种战绩说成是自己大胜,那我真的有些佩服你的脸皮了。”
刘琦听后,却是冷冷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和王贵两军合在一处,以数万兵力攻击我一万先锋。自然会占些上风……这些损失对于我来说,是可以承受的……你现在光顾在此葫芦谷与我对阵抗衡。却不知我早另派人马去攻打阳薪了,阳薪如克。只怕尔等无路可退了。你只想攻彭泽,断我退路,却没想到自己退路也会被我断吧?”
岳云听罢却是摇头道:“刘将军此言差矣。阳薪城中我早已安排重兵把守,现在城中军民万众一心,士气高涨,就算刘将军亲自前去,也未必攻得下,何况他人呢。想克阳薪,对汝等而言。无疑是一笑话尔。”
他这一番话立刻便安定了军心。
刘琦暗自皱眉,冷哼道:“岳云,我说你用兵不行,和你交谈,只因为我不过是在等手下兵将到来而已。你若真的是将才,方才趁我刚刚赶到,人困马乏之时,以重兵出击。想必能杀我一个措手不及。而今我后军已经赶到,兵力已经和你不相上下,你想击败我已是艰难之极。嘿嘿,我就不信你还抽得出人去支援阳薪!”
原来,在他说话休整的这段功夫,带着大批辎重的后军终于赶到,远望过去。人影连绵不绝,如同蚂蚁一般。让人心惊。
岳云听罢,却是仰天长笑道:“刘琦。我只想告诉你,除非你肯把半数以上的部队拿去进攻阳薪,否则,你是绝对攻不下阳薪的。而且,你只想偷袭别人,却未算到自己也会被人偷袭吧?”
刘琦一听,眉头微蹙道:“偷袭什么?”
“不知道江州丢了,刘将军会如何感想?”岳云哈哈大笑道。
刘琦听罢也是笑了起来,他冷笑道:“江州城墙高厚,城中我更留下万余人马,由陈规大人把守,他虽是文官,但指挥作战却比一般武将更厉害,尤擅守城。虽不敢说固若金汤,却恐怕也不是你能轻易拿下的。呵呵,你倒是真会异想天开,集中了如此多的兵力在此,还既想分兵救阳薪,又分兵拿江州。不怕贪多嚼不烂吗?”
“哦?听刘将军这一说,貌似想硬攻江州,是不容易攻下了?”岳云剑眉一扬,面露微笑道:“只是不知道如果城中百姓闹起事来,主动献城,陈规这一介文官,还能镇压得住否?”
他此言一出,刘琦倒是心中震惊起来,这江州可原来就是湖北宣抚司的城池,城中百姓大多心向岳家军。岳云所说的城中有内应之事,倒是极有可能,甚至他当初在让出城离给自己驻守时,就说不定就暗藏了奸细在内。
不过,他脸上却还是不露声色道:“就算你潜伏有内应,那又如何?四个城门皆是我得力干将把守,你伏下的内应顶多就是在城中放下火,扰乱一下民心军心而已。他们还能攻得下重兵把守的城门否?”
岳云却是面不改色地淡淡道:“他们的确攻不下城门。但是,如果看守城门的偏将自己打开了城门呢?那你说陈规还有办法否?当然,或许陈规大人本领高强,能在城门洞开,城中守兵丧胆之时,仍能将我攻入城内的大军驱赶出去吧。”
刘琦这时神色终于动容,一颗心不禁狂跳。他自然听出岳云这番话绝非虚言恫吓,十有八九是真的潜藏了内应在城中,甚至说服了守城门的偏将献城。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陈规再能守城,也难保城池不失了。
可现在岳云已经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到葫芦谷了,又分兵去救阳薪,他怎么还有多余的兵力攻取江州?要知道,江州城内也是有一万多人把守的。
岳云这时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所以我很佩服刘将军,你后院起火,江州沦陷,还有闲心在此和我闲聊。想必你在等自己的后军来吧?我其实也是一样在等,等江州和阳薪那边的捷报传来,等我几路大军回师葫芦谷围歼你!刘将军现在赶快离开葫芦谷,向南绕道逃走,还来得及,若再不走,只怕真的会成我的俘虏了!”
江风吹拂着地上的草叶,葫芦谷口的数万军士都感觉到了初春的寒意。现在两军对垒,阵容依旧整齐,可彼此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
在后方休息的徐旭,远远听见两人的谈话,也是脸上变色,更不要说其余的刘琦军将领和兵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