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的空气冷冽,我还记得当时老羊倌指引我找到的那个塌陷的坑。从上次走了之后,这边可能就没有人来过,那个塌陷出来的坑洞,隐隐被风沙还有落雪掩埋了一部分,不过只要用铲子随便一刨,洞口就能露出来。
我知道,这个坑洞下面,不是祭祀场,而是一个墓。墓主在殷商时代,一定是一个很尊崇的人。
但这并代表不了什么,无论身份多么高贵,死去之后,终究会化成一滩泥土,死掉的帝王将相,和贩夫走卒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能是最近的事情一直在隐约的影响我的情绪,我蹲在坑洞旁边时,忍不住又想起了李立威。
回忆他临死之前,那浑浊的却又满含希望的眼神,我自然而然的想到小红花。
我说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在过去的接触中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儿。但从她消失了之后,我的心里,仿佛空缺了一块。这块空缺是任何东西和任何人都弥补不了的,就那么空着。
一阵冷风夹杂着飞舞的雪花吹过来,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摇了摇头,现在不是缅怀和伤感的时候,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我从清理出来的坑洞入口钻了进去,这个规格超大的墓室曾经走过一次,那一次的经历是很难忘却的,而且墓室的总体构造并不复杂,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我还记得堵在墓穴正中通道里的血陶,所以没有直接顺着以前走过的那条通道朝前,而是现在四周慢慢的游视了一圈。
墓穴的整体形状是“申”字形的,上一次过来的时候,离开的非常匆忙仓促,等我围着四边走过一遍之后,就发现四条通往墓室正中的通道里,都林立着一排一排落满灰尘的血陶。
没有办法,我只能退到上一次硬闯过去的通道这里,这条通道的血陶已经散乱了,全都挤在尽头那边。我心里还是有点发憷,不过,最后一次研究铭文的这段时间并不是白费的,我有可以保命的资本。
我掏出一根绳子,对铭文的初步解读和理解,实际上是一种质的变化。这根软塌塌的绳子在我手里,可以像手指那么灵活。当我走进通道后不久,堆积在另一端的血陶仿佛也有了反应,东倒西歪的血陶开始不易觉察的滚动。
我一步都没有停,我知道,只要冲进放置棺椁的那块空地,血陶就不敢再逼近。我的脚步越来越快,前面那一堆血陶滚动的也越来越快。
当最前面的一尊血陶离我只有五六米远的时候,我甩出绳子,绳子和手掌一样,快而且准,绳子缠住滚动的血陶,借着它滚动的惯性,顺势一拉,血陶呼的一下子就被甩到了后面。
我就在一片血陶中间跳
来跳去,我不指望打碎它们,平安的冲过去,就完全足够了。
在跳跃躲闪之间,手电的光照射到了通道前方,透过微微弥漫的灰尘,我看见那尊巨大的黑色的棺椁,已经无影无踪。
我用了两分钟时间,就从通道硬闯到了墓穴正中的这块空地中。这儿本来放着数量繁多的罐子,但前一次黑棺椁消失的同时,这些罐子也被卷了进去。此时此刻,墓室里空荡的只剩下飘飞的尘土。
墓穴存在了几千年,地面积累的尘土至少两指厚。我慢慢的走了一圈,的确什么东西都没剩下,全部在黑色棺椁消失的时候一起被带走了。
尘土,只剩下尘土,我走了一遍之后停下脚步,空旷的墓室什么都没有,但就因为这样,让一些细节很明显的出现在视线中。
那些细节,就来自地面的灰尘。在没有外力影响的时候,灰尘是静止不动的,我能看见整个墓室地面的灰尘,以墓室最中心的地方朝四周扩散。扩散留下了非常扎眼的痕迹,就好像一个人为堆起来的沙盘,被细细的梳子静心梳理了一遍,留下整齐的让人吃惊的螺旋形的线条。
但是只要再用心的观察,就会发现,这些螺旋形的放射性的线条,不是从中心朝四周扩散的,而是从四周朝中心靠拢。
看着眼前的一切,再回想上一次来到这儿的时候所经历的,我就感觉,墓室的正中心,也就是原来放置棺椁的地方,好像有一种强大的,而且很特殊的吸引力。那种吸引力不会像狂风暴雨一般的发作,不过,它可以把任何东西都吞噬吸纳进去。
我警觉了,同时也很小心,蹲下来,轻轻的把地面上的一片灰尘拨开。灰尘的下面,是是被掩盖了很多年的一块石板。
石板打磨的非常光滑,上面密密麻麻的雕刻着细而且密集的线条。我不断的把灰尘拨开,石板的范围也在无形中扩大,估计,整个墓穴中央的地面,都被这种石板覆盖了。
渐渐的,我几乎把整个墓室的灰尘都清理了一下,有的坑坑洼洼犄角旮旯没清理,但大概算是干净了,等到清理完毕,地面上那些石板所显露的线条的轮廓就更加清晰。这个轮廓事实上不算很陌生,看着看着,我就觉得它和雷口以及三里峡的地下祭祀场那种放射性的线条,走向一致。
墓室很大,不过跟祭祀场比起来,规模还是小了很多,可以说,如果仅仅从墓室的地面来看,它大概算是祭祀场的一个缩影。
而且,很多块石板拼凑起来的地面,和封神台中空的地下的那块石盘,几乎是一样的。
这,可能就是吴克用跟我讲述的他所听到的“石盘”。
古人很少会做无用功,限于人力和物力,他们只能把有限的资源运用发挥到最大程度。所以,他们只要留下一些东西,那么这些东西就有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和价值。
这样的“石盘”有好几个版本,地下祭祀场是巨大的增强版,而这个墓室还有封神台下面,是浓缩版。
我在考虑,石盘,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哗……
寂静的墓室里,突然荡起了一股让人察觉不出来的震动,震动非常非常轻,就好像有人吹了一口气,震荡的力量只能让半空飘浮的灰尘扭曲变幻。但我的感官更敏锐了,这股震荡一传出来,就被我捕捉到。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的一刹那间,我感觉一直紧压在脊背上的尸胎红斑突然像是消失了一样。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心神一凛,朝前跨了一步,回身的同时,手里已经握了一把刀子。
手电的光线不能把整个墓室映照的清清楚楚,但我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正后方七八米远的地方,飘飘荡荡的飘忽着一道影子。
虽然只是影子,但我却再熟悉不过。一看到这道影子,我就知道,它是老羊倌。
我一直都怀疑自己身上的尸胎红斑是老羊倌造成的,因为我当时在雷口把他杀了之后,他又出现过几次,每一次出现都和鬼一样,只有一道飘忽的影子。但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老羊倌处在一个比较复杂的难以理解的状态中,因为他的影子有思维能力。
老羊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如果我没有记错,他最后一次现身,也是在小郎山,就是他给我指路,找到了这个深藏在地下三千多年的墓穴。
我感觉真是有点巧合,老羊倌变成尸胎红斑以后,其实并没有给我造成很严重的伤害,反而,每当我遇到琢磨不透的难题,或者失去了目标的时候,他总会给一点适当的指引。我认为,他这次出来,很可能是要给我关于石盘的提示,因为我正在思索这个问题。
“你……”望着那道飘忽的影子,我刚想开口,但接下来的一幕,一下子让我目瞪口呆。
那道影子稀薄的令人难以分辨,但在我开口的时候,影子突然就清晰了,像是被浓浓的墨水渲染了似的,从稀薄到浑厚,影子越来越清晰,紧跟着,它仿佛要实质化了。
我甚至能看见影子中间,出现了森白的骨骼,一丝一滴的血和肉,沿着骨骼在急速的生长。那种生长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就一眨眼的功夫,影子完全变成了一个人。
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在光线的映照下,我看到了老羊倌那张黑黝黝的脸。从我见到他之后,这个人给我所留的印象一直都是阴森而且血腥的。但这时候看到“死而复活”的老羊倌,我突然就觉得,他眼神里的杀机和戾气,好像都无影无踪了。
他没死,可能从当初我在雷口把他“杀掉”的时候,他一直都没死。想想自己的观点,也的确有点可笑,老羊倌这样的人,能用一把刀子就轻易杀掉?
他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附着在我身上,他到底要干什么?本来,当他眼睛里的目光变的质朴时,我心里就没那么怕他,可是一想起他附着在我身上那么久,心里就很不踏实。
我觉得,老羊倌这一次以真实的面目出现,可能就是要暴露出他的意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