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到外面极为吵闹,隐约听到有士兵在大声喊道:“这里是军事重地,你不可以入内。”
文志祯与众人来到门外问道:“怎么回事?”
一位负责守卫的士兵道:“回文清王殿下,门外来了一位女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硬要往里面闯,问她话又不说,一直在那比划着,好像是个哑巴。”
文志祯的心仿佛在那一刻猛地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急切问道:“她人呢?”
士兵见文志祯面色有些不对,忙道:“让……让小的给赶出去了,这里是军营重地,又怎能让一个女子擅自闯入。”
文志祯再不多言,立即往营帐外奔去。
邓维毅看了眼那位士兵,气而又无奈道:“你……你啊!”说罢,也急急跟着文志祯往外而去。
士兵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喃喃道:“我做错了什么吗?难道女子也可以进军营吗?”
沈梦昌亦不明白发生什么,边跟着邓维毅往外面走,边问道:“怎么了?王爷为什么一听是个哑巴女子,怎么这么急切?”
邓维毅看了眼前面焦急的文志祯道:“应该是顾静宁王妃,她是个聋哑女子,王爷被分封到宁丰的时候,她留在了宫中,未能跟出来,算起来已经和王爷大半年未见过面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王妃会寻到这里来。”
沈梦昌点头,立即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文志祯急急往外奔去,可四处望过去,哪里还有女子的身影。
邓维毅道:“王爷,您别急,王妃她一个女人肯定走不了多远,咱们分头去找。”
此处虽是军营,但十万大军并不在此,文志祯在昌州的住所是在城府之中,每日处理好公务之后,他才会到城郊的军营里去,一日之中有过半时间在军营里。
静宁寻到此处,被士兵呵走,此时定是往城郊军营而去,然此刻的文志祯原本清醒的头脑却根本没有想到此节,而是邓维毅与沈梦昌二人往军营寻了去。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四处望去,背影看过去,似乎眼前所有的女子都是静宁,可细看之下,又觉不是。
京城离昌州相距千余里,一个聋哑的女子是如何才能到达昌州的,文志祯不敢想象,而刚刚士兵又说她全身上下脏兮兮的,这一路她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想及此,文志祯的心紧紧地纠在了一起。
他出京不过一月有余,想想必然是他刚离京不久,静宁便出发了,只是她一听不到,二不会说,三因是一介女子,脚力自然跟不上,所以才与大军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文志祯站在马路中间,不断有女子从他的身边走过,面对胡军的十万大军,面对阿米尔乐的那那两把钢刀,他未有任何害怕,可此时,他真的怕了,他怕这一别,再见不到心中的那个女子。
不断地转圈,不断地搜捕着四周,绝望在一点一点地爬满文志祯的身心,对着天空,文志祯突然大吼道:“静宁,你在哪里!你出来啊!”
毫无反映,又怎会有反映呢,静宁啊,她是一个聋哑的女子。
六月的天气已是极为闷热,汗水从文志祯的脸上后背后不断滑落。
突然,他看到了什么,远处,蹲在地上的一个女子,一个卷缩在角落里的瘦弱的女子,那是一张怎样苍白的脸,纵然面上布满了灰尘,可那脸却是毫无血色,缩在一起的身子仿佛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童。
文志祯立即奔了过去,一把将面前的女子拉起,四目相对,顾静宁再抑制不住,猛地扑入他的怀中大哭,可那哭却是无声无息,隔着薄薄的衣衫,滚滚泪水沾湿了文志祯身上的衣襟。
远处的邓维毅和沈梦昌见到这一幕,他们彼此互望一眼,脸上露出笑容。
邓维毅道:“静宁王妃是王爷唯一深爱的女子,以前宫中的那些女人都是晋麒给他安排的,就算后来婉皇贵妃与他也是互生情愫,可皇贵妃她只不过想要利用王爷替她报杀父之仇罢了,她所有的用心全被仇恨占据,又怎会真心待王爷。也唯有静宁王妃了,在一次春猎中,被王爷误伤,二人两情相悦,王爷顶着晋麒给他施加的压力将王妃带进了宫。从那以后,静宁王妃就毫无所求地跟着王爷,让王爷以前在宫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只是,王爷怎么也想不明白,自从年宴之上,他扳倒了晋麒逆贼之后,静宁王妃无论无何也不愿见王爷一面,后来王爷将皇位让出,他被副封为文清王前往宁丰城的时候,也未见到王妃。”
沈梦昌笑道:“现在他们二人终于又相见了,太好了。一个真正的英雄身边,是应该有个至爱的女子,王爷就是这样的英雄,他的身边怎能少一个红粉知己呢。只是可惜啊,这么好的女子,却是个聋哑人。”
邓维毅道:“王妃若不是个聋哑女子,只怕才刚进宫,就要被皇后和晋麒等人害死了。”
这时二人突然听到文志祯焦急地大喊道:“静宁,静宁,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快醒醒。”
邓维毅与沈梦昌二人忙赶到文志祯面前,见女子如此瘦弱,邓维毅立即道:“王爷,想必王妃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看样子应该是饿晕了,又终于见到了王爷您,心情太过激动,这才突然晕厥过去。”
文志祯一把打横将静宁抱了起来就往府衙急急奔去,一边吩咐道:“邓将军,请立即将刘老先生请来。”
邓维毅不做一点耽搁,拔腿就往城郊军营而去。
府里的婢女将静宁洗净,露出了姣好的面容,只是这张面孔太过苍白。
文志祯无数次地在梦中想过何时才能再见静宁一面,他们二人会在何地会以何样的方式相见,可他从未想过,会是在这里,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一刻钟之后,刘庆老先生拿着药箱奔来。
文志祯的双眼焦虑地在刘庆和静宁的面上来回,他既想急切地知道静宁的身子如何了,又不敢打扰。
一番诊脉之后,刘庆老先生的手这才从静宁的手腕上离开。
文志祯立即问道:“刘老先生,她怎么样了?”
刘老先生舒展了眉头道:“王妃无大碍,只是刚生产完,又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一路上也未能好好吃点东西,也未曾好好休息过,这才晕厥过去的。”
文志祯猛地一紧道:“先生是说静宁她刚完孩子?”
刘老先生点了点头道:“王妃生完孩子应该还不到两个月,看来是月子都没坐,就出宫寻王爷您来了。”
老先生一边写着药方一边道:“王爷您不必太担心,王妃只是疲劳过度,未吃过东西的缘故,我写一幅药,给王妃喝下,再吃点流质的东西,不出两个时辰,王妃就能醒来了。”
文志祯欣喜之际又不禁担心起来,欣喜的是他和静宁终于有了孩子,也找到她,他们二人终于再不必分开,担心的是这一路过来,静宁定然吃了不少苦,却不知她是何逃出宫的,哈赛尔又怎会放她出宫,孩子现在又在何处。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要等静宁醒来了之后才能知晓。
也许是太过疲惫,也许是终于回到深爱的男人身边,顾静宁在两个时辰之后并没有醒来。
文志祯十分着急,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可身边的女子却半点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刘老先生来看过,笑道:“王爷,您是太紧张了,王妃现在已非晕厥的状态,而是睡着了,不如让王妃好好休息休息吧。”
文志祯这才放下心来,自嘲自己太过紧张了。
这时王银振急急奔来道:“王爷,胡军那边有了异像。”
文志祯噌地从静宁的床边起身,回身依恋地看了眼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子才随王银振离开。
然而,实际上,床上的女子早已醒来,感觉到文志祯的离开,她缓缓睁开双眼,泪水早已从她的眼中不断涌出。
她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
她害怕,她担心,可她太想念他了。
这一路她是爬着过来的,她逃出宫的时候,身上没有银子,没有吃的东西,没有可以换洗的衣服,为了避免被不轨之人盯上,她不敢洗脸,更不敢洗澡,甚至在脸上涂满了泥浆。她要让别人远离她,唯有这样,就算饿着肚子,就算一路上只能吃野菜,吃树叶,和动物抢吃的,有时不得已还要吃一些生的东西,她才能安全抵达昌州,来到她心里梦里永远想着那个男人身边。
然而,当面对那张真挚的脸的时候,她却退缩了,她不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来到他的身边,是否还有当初逃出宫的那份勇气,是否敢向眼前的这个男人袒露这几年来在他身边所有的一切。
那份黑暗,那份不堪,那份肮脏,甚至比她这一个多月不敢洗的脸和身子还要肮脏的事实。
所以,她只能假装仍在昏迷中。
文志祯跟着王银振来到书房。
王银振指着桌上的牛皮地图道:“王爷,咱们的探子在这里发现了几十个胡军行动的痕迹。”
文志祯轻轻一笑道:“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放出去的饵已经在起作用了。你通知下去,让兄弟们盯着,先不要惊动他们,咱们要等着大鱼上钩。”
王银振重重点头道:“是,王爷,若是此计划成功,胡军那四十万大军便如蝼蚁一般,再无什么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