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周太医正好进来,向陈帝行礼后道:“没错,正是艾草!老臣随祁统领前去看过,那些掺杂在老王爷药中的毒药是需要引子的,若没有引子,喝下之后并不会发作,十日之后药性散去,人自然感觉不到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但是,如果喝下此药后五日之内喝酒,那此人便必死无疑!”
祁步君补充道:“良王爷此次风寒有七八日,而那毒只在第一次的药中掺入,所以在第九日王爷前去荷红院时,他们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用了艾草!”
周太医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老臣随祁统领去看过案发现场,发现良王爷与那姑娘喝酒的桌子让人用艾草擦了数次,而那艾草具有摧发药性的功效,因而良王爷体内的毒性被摧发。再加上王爷贪杯,十数杯酒下肚后,导致脾脏内腑大出血而亡!”
陈帝听闻,面色极其难看,脸色也因愤怒而涨得通红,“艾草自古以来便是治病救人的良药,但他们却用来害人,实是可恶!祁卿,你可有证据证明是晋麒他们所为?”
祁步君无奈道:“没有,微臣只查到,那个给良王爷配药的郎中乃是京城东街的一个大夫,而那大夫在前日晚上出诊时落水身亡!”
陈帝恨恨道:“他们早就知道老王爷一般有些小病小痛的不愿惊动太医,所以才会趁机行此恶事!事后更是会将那个郎中杀人灭口!”
祁步君又道:“不过,微臣查到,那个郎中家人在郎中死的那个晚上,突然得到一大笔银子,而他们则连夜举家从京城搬走。微臣派人去追,得来的消息是他们一无所知,说是与那笔银子一起的有一封信,信上说让他们收到银子后连夜走人,否则必将灭其满门。至于那封信却在展开一炷香的时间之内,上面的字奇迹全部消失!而送他们银子的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把银子送到他们府上的,无人清楚,微臣前去查过,仍是不得而知。”
陈帝面色凝重,如此细致的安排,杀宗亲是灭九族的大罪,他们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想了想后又道:“那荷红院的艾草呢?用艾草擦桌子是何人指使?”
祁步君摇了摇头道:“是荷红院内一位哑巴姑娘,叫彩虹!”
陈帝立即道:“此人现在何处,你把她叫来,她与静贵人同是聋哑,定能交流,而且静贵人的婢女蔓雪会手语,得知幕后主使之人应当没什么问题!”
祁步君道:“微臣已经让会手语的人和她交流过,可她一无所知。她所知道的是那荷红院的老妈子让他做,而那老妈子的药却是那个已死的郎中所给!微臣审问过那个老妈子,她说在老王爷死之前的一天,那个郎中来到荷红院,说自己是良王府的人,明日良王爷要来荷红艳找秋菊姑娘,因良王这几天风寒,房内所有东西必须要用艾草擦拭,老妈子这才吩咐彩虹第二日用艾草水擦拭了数遍桌子。”
陈帝在御书房内来来回回走了数趟,“也就是说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郎中,而此人已死!”
祁步君点点头道:“是的,皇上!所有线索已断,那郎中的家人更是一无所知,所以微臣便没有扣押他们,不过,微臣已命人暗中监视!”
陈帝仰天苦涩一笑道:“朕的王叔就要这般枉死!宁雅之事刚刚按抚好西域,此次竟是王叔无端受连而亡!”
御书房的气氛凝重,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陈帝无比坚定却又缓缓道:“朕早已定下决心,必要将大陈国的皇权夺回!这期间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惨遭毒手!祁卿、周卿,你们可曾想好?如有困难,朕自当不会勉强!”
祁步君与周太医立即单膝跪地道:“臣等愿追随吾皇,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陈帝立即亲手扶起两人,在两人的肩上用力一按。
祁步君道:“皇上,微臣的父亲早就说过,这一生只愿追随皇上,助皇上早日夺回大权!”
陈帝动容道:“好好,你们的心意,朕十分感动,事成之后,朕必不会亏待尔等!”
周太医道:“老臣原本就是一个乡野村夫,若非先帝,也绝不可能入朝为太医,更不可能让老臣能专心研究药理。先帝是老臣的知遇恩人,老臣定当如忠于先帝一样永远忠于皇上!”
陈帝道:“朕在此多谢两位爱卿!”
祁步君道:“皇上,微臣与父亲早已同他晋侯爷势不两立!在打败苗军回京之际,有一日,晋麒为了防止我们父子回京,竟在我们的饭菜中下毒,若非老天庇佑,微臣与父亲连同刘老先生父女一并早就遭了他们的毒手。”
陈帝惊愕道:“竟有此事?”
祁步君点头道:“千真万确!那次,我军中将士死了数十人,微臣到现在仍是记忆犹新。而且今年元宵节那日,张茹芸被人推下水险些被杀,必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微臣觉得奇怪的是,自从那日之后,他们似乎不再对张茹芸下手,难道是因为她这几个月以来,不出门的缘故?”
陈帝轻哼一声道:“自从那天在太后处得知此事,朕回御书房召见你之时,太后同样召见了晋麒,这期间他们说了什么朕不得而知,但必与张茹芸落水一事有关!”
祁步君疑惑道:“难道他们是放弃了阻止微臣与张茹芸之间的婚事?”
陈帝摇了摇头道:“不会,但朕亦是想不通,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你需当谨慎小心!”
祁步君立即道:“是,微臣明白!”
过了片刻,陈帝又道:“你与张茹芸的婚期就快到了,禁军之中事情繁多,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做完的,该准备的事自己也好做起来了。”
祁步君的双眼在听到婚期快到之时,明显黯淡了下来,而这一丝丝的表情变化,已被静立于一旁的周太医看在了眼里。
两人从御书房出来,祁步君想起摆在眼前的两件事,突然便没了什么心思,便向周太医告辞。
周太医意味深长地说道:“祁统领年轻有为,自当明白,如果你与张小姐婚后不睦,便会有人会利用这点来制造事端。”
但祁步君显然没有太把周太医的这句话放入心中,在几年之后,他才幡然悔悟,然而那时已为时已晚。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与周太医分开后,祁步君独自一人在宫里毫无目的地行走,想起张茹芸的人品,想起十五元宵那日张茹芸对待街边乞讨的一对母女口出恶言,“好个没眼力的老婆子,下等贱货乞丐,我们也是你能拦得的,不看看我们是谁,还不挪开你的脏脚,免得污了我们的鞋袜!”
又想起她对刘云芷的恶语中伤,“这不是刘姑娘吗?怎么你也来看灯啊。也是,今天上元节,步君也带我来看灯呢。你看这天子脚下的灯就是好看,还吸引了那么多蛮夷的人,来凑这个热闹。也不想想,这蛮夷地能和大京城比吗?”
喉间梗塞,仿佛让人阻了一块巨石在那一般,因为那日也是这几个月以来,他最后一次见云芷。
他想起那日,人群中,一袭紫衣,独自一人默默而行,纵使再热闹的街面,与她而言,如同两个不同的世界般。她竟比原先清瘦了不少,以往多么怕冷的女子,如今却穿得十分单薄,面色苍白,低着头缓缓而行,与周边高声笑语的诸人判如两人。
隔着灯火阑珊,隔着重重人影,隔着不断摇曳的灯谜,当那个翩然身影映入眼帘,映入心中,原来自己还是会心痛,原来想忘却,竟是这般的难……
心痛得如同世界也空洞了一般,寸步无法移动……
她对他说,“若不是皇上的赐婚,我还真以为自己是爱你的呢,原来那仅仅只是兄妹之情,无关风月,更无关男女之情。所以,少将军,我错了,你也错了!”,“原本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初一那天我竟突然就明白了,原来感情这事也是分好几种的呢,少将军你说这人是不是很奇妙啊!我明明喜欢你,却不爱你,你明明被皇上赐婚,我该伤心的,可我却如释重负。”,“对了,那只香囊你可喜欢?那是我特意去挑选的,送给你新婚的礼物,愿你们比翼鸳鸯,白头偕老,多子多孙!”
御书房,祁步君给他的那封秘函已被陈帝揉成了一团,却又紧紧地抓在手心,手上潮湿湿的汗水早已将白色的宣纸打湿,晕染开的墨汁甚至将他的手染黑。
肖公公小心翼翼道:“皇上,让老奴伺候您净手吧!”
陈帝无奈松开手道:“肖玦,朕明明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他晋麒所为,可朕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当得很窝囊?很没用?”
肖公公轻声道:“皇上,您还年轻,有得是时间。而且晋侯爷他的势力太大了,从京城甚至是宫里到地方州府,从兵部到其他几部,无不是有他的势力在。咱们虽筹谋了几年,却也不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扭转乾坤的。邵夫人曾常常说忍常人所不能人之事,方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皇上当明白邵夫人的苦心啊!”
陈帝微微闭了闭眼道:“朕的母亲,朕怎能不明白。只是母亲她忍了一辈子,最后却被逼身亡……”
肖公公道:“皇上,邵夫人是不想自己连累了您啊!您的好才是邵夫人这一生所忍的最终目的啊!”
陈帝苦涩一笑道:“朕明白,朕自不会忘了母亲的教导!”
初秋,傍晚太阳的余晖通过窗格照进御书房内。
而此时,祁步君与张茹芸的婚期,纵使双方心中都有结,纵使祁步君再不愿,纵使张夫人闹了张大人,又去见了太后,却也是如期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