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顿时便安静了下来,但沛烟终也没忍住想了许久后又道:“老夫人,奴婢听说,少夫人日日只呆在自己院内,总爱发呆,一个人一坐就是一下午,看着满腹心事。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奴婢倒看到少夫人在看书,也经常与彩莲到药店去,问问那些掌柜的哪些是什么药之类的话,估计少夫人想学点医术吧。”
祁老夫人淡淡道:“嗯,也好,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府内老爷藏的书也多,你派人送点去,毕竟人家在自个儿家里是千金小姐,你我平日里都关心着点,嫁到我们府上,总不让人落了口舌。”
“是!奴婢回去后便办!”
“君儿这孩子也真是忙,还得让他抽空多陪陪茹芸才是。你看看,结婚到现在都几个月了,茹芸这肚子还没个影啊!”
“老夫人,看您急得!”沛烟轻轻笑了起来,也许在老夫人看来,早日抱上孙子才是她最开心的。
“可不急嘛,这都几个月了。我和老爷成婚不过两月就有了君儿。我老了,就盼着能早点抱上孙子喽。”
“夫人,您放心吧,少爷只是现在太忙了,他又刚接手禁军不久,要处理的事自然多,等过些日子,少爷那边理顺了,自然能让您抱上白白胖胖的孙子的。”
“好!好!”祁老夫人轻轻而笑,但愿能早日实现自己这个想当祖母的愿望吧。
过了片刻,老夫人又是想起一事来,忙问道:“沛烟,少爷这段时间还往回春堂跑吗?”
“没有。奴婢私下问过跟着少爷的小厮,少爷每日只在皇宫和府上往返,虽说每日回来极晚,但其他地方,少爷基本不去。至于回春堂,那小厮说,自从少爷成婚后便一次未去过。”
“嗯,君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会理解他父亲为什么这么做的。”
“少爷一向孝顺!”
车子一路过去,一个时辰后,他们便来到了寒山寺。整个寺庙内外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寒山寺在这一带非常有名,平日里香火就极旺,何况今日正逢十五,来此烧香或是求签的人更多。寺庙外卖香的或是别的摊位也比往日里多了一半,老夫人与张茹芸陆续下了马车,往寺里走去。
“阿弥陀佛,大将军夫人,这边请!”住持看到祁老夫人的马车,便早早迎了出来。
“有劳主持了!”祁老夫人双手合十向住持行礼道。
茹芸静静地跟在祁老夫人身边,一起虔诚地向佛像进香、祈祷。只见老夫人嘴里喃喃地轻声说着什么,茹芸虽是离她极近,也只隐约听到什么“孩子”之类的话,却听得并不十分真切。
参佛礼毕,张茹芸和祁老夫人并与两个丫鬟一同来到内院,老夫人如往日般,让沛烟捐了几百俩的香火钱,老夫人和张茹芸便同住持一起入内堂小坐。
老夫人细问了寺庙里的日常事宜,以及祁步君收留的几个寄养在寺里的流浪孩童的情况。
“老夫人和少将军宅心人厚,那几个孩子十分乖巧,功课上也长进了不少,还请老夫人和少将军勿挂。”
“嗯嗯,那就好,还是主持您教导有方!”
“老夫人客气了,这位可是少夫人?”住持看向张茹芸,见张茹芸面色清秀,但眉宇间却郁郁不欢。
“正是小儿之妻,张尚书令大人家的千金张茹芸。”
“见过住持!”张茹芸双手合十,谦谦向住持行礼。
“呵呵,少夫人面色清淡,身子可一向好?”
“多谢住持关心,小女子身子一向很好。”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住持并未多说。
“婆婆,刚住持说,夫君收养了几个流浪孩童?可否让茹芸去探望一下他们?夫君没空过来,我这个做妻子的理应为他做点事。”
祁老夫人忙微笑着应道:“好好好,你去吧。”
“少夫人,这边请!”张茹芸带着彩莲随一小和尚便向后院走去。
后院两三个约七八岁的孩童正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互相嘻闹地吃着东西。
孩子们天真灿烂的笑容,清澈的双眸,张茹芸看着十分羡慕,她远远地站在一边,看得竟有点痴了。
想当初在张府,她是父亲和老夫人的掌上明珠,捧在心尖上疼爱着。从来就没有人和她说过一句重话,自己哪怕犯了再大的错,父亲稍稍责备几句也就过去了。那时的她,也和彩莲及其他几个丫头一起,这般纯洁,心内从没有过忧虑,整日里嘻嘻哈哈,从不知道忧愁是怎样的滋味。
她还只是个孩子,父亲相信她的心底是纯洁的,是善良的,自己那时的日子也是过得干干净,偶然与府里的下人们胡闹几下或是说的话过了点,自己私下里也常常觉得自己不对,偷偷会给他们赔个不是或是送点东西也就过去了。
只是自从来到祁府,她心头上多了忧思,很多话不愿说了,很多事也不愿去做了。
“翠姐姐,你那还有点心吗?你看他们,都抢着吃呢。”刘云芷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张茹芸心头猛地一惊,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因为祁步君新婚那天的话,她偷偷去过几次回春堂,那段时间,这个声音日日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闭着眼是她说话的样子,睁开眼她似在前方与他人说着话。那个祁步君放在心尖上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可她却如身上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迈不开步子。
“小姐!”彩莲自然也认得刘云芷,知道自己姑娘现在心里想着什么,心里想着,嘴里便喃喃地叫出了声。
而彩莲的话也引起了刘云芷的注意,刘云芷站起来,也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张茹芸,二人谁也不动,谁也不说,就这么彼此对望着。
这个人,如今是禁军统领的夫人,是祁大将军府上的少夫人,那天皇上的赐婚,在她的心里已深深地烙下,又岂能不认得。
明眸皓齿,肤如玉脂,欣长的身姿,腰间的锦带更是将来人束得细如柳腰,这样的美人,不正是京城百姓口中所说的仙子吗。
那日一见,已是苦涩,今日细细地一见,刘云芷只觉得心里更是沉闷不堪。
“小姐,我这还有呢,就知道他们贪吃,上次带了那些来就不够,所以这次我特意多做了些,你看……”翠芝抬起头,发现这静静站在两侧的两人,随手便把手中的糕点扔给了一个孩童,孩子们不知道有什么事,只是互相争着来拿吃的。
“哟,这不是张大小姐么,怎么不在祁府做你的少夫人了,到这肮脏的后院来做什么?这些孩子可是些无人要的下贱人呢!怎么就不怕弄脏了你的衣裙?”翠芝不知是从哪里得知上元节那天张茹芸和祁步君之间的对话,如今一见,便也拿这话来堵她。
“你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彩莲忙上去和翠芝对峙起来。
“彩莲,不可无礼,那是回春堂的刘小姐,还不见过刘小姐!”
“小姐,你看,她们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好歹您现在才是将军府的少夫人。一小小医馆的婢女有何资格对你这般无礼!”
“彩莲,不要说了!”
“我们小小医馆怎么了,这个小小医馆那也是皇上恩赐的。我是婢女,你就不是了?”
“翠姐姐,今天我们已经来看过这几个孩子,他们一切都好,既然这样,我们走吧!”刘云芷只觉得眼睛生痛,她不愿在这里多呆片刻。
“怎么,刘小姐,我们小姐好歹也是一品大臣张大人府上的千金小姐,如今是祁统领的少夫人,你就不该行礼吗?”彩莲这几天日日看着受着难的小姐,心中对刘云芷无端生出了许多的厌恶与恨意,如今一看到刘云芷那般样子,心里更是生出了不少怒气来。
刘云芷好似并未听见彩莲说什么一般,仍抬步往外走去,彩莲一步上前拦住刘云芷,忽然一巴掌重重扇了过去,刘云芷根本没想到一个丫鬟会出手打她,重心一偏便往后倒去。而不巧的后面正是一个花坛,刘云芷头撞到了花坛边,当时就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快来人啊……救命啊……”翠芝慌了起来,抱着刘云芷大哭起来。
而这时的彩莲也慌了神,她根本没想到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想教训教训刘云芷,并不想害她,更不想让她受伤,她只想替自己小姐出出气。
“彩莲,你……你怎么这么不分轻重!”张茹芸忙蹲下去看刘云芷伤得怎么样了,却被翠芝一把推开,也跌在了一边。
“你走开……你们这是想要杀人吗?我们姑娘再不济也有皇上恩赐的医馆和府邸,还轮不到你们这样害她!”
此时的刘云芷已昏迷了过去,头上也渗出了不少血,翠芝和张茹芸看着十分的慌乱与惊吓,张茹芸更是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竟有些不知所措。
翠芝抱着刘云芷,拿双眼恨恨地瞪了张茹芸一眼,转身又是哭喊着想把刘云芷叫醒,只是磕到头的刘云芷此时怎么也叫不醒,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翠芝的怀中。
彩莲也知道自己今日闯下了祸,不敢再有所怠慢,忙跑到外面去喊人。
听到喊声,从院内进来不少人,众人一看流着血躺在地上的刘云芷,知道耽误不得,忙急急把刘云芷抬到房内救治,早有小僧去报了主持,这时祁老夫人和主持也赶了过来,祁夫人只看了一眼张茹芸,并未多说什么,便也向内房走去。
彩莲扶起了张茹芸,现在只余主仆二人还站在院内,三个孩子也被刚在一幕吓得不轻,忙跑到房内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