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洞,林长源匆匆行了礼,抓起石桌上的冷茶不由分说牛饮起来。谢珂不由得打量起林长源,在以往,哪怕是危机关机,林长源素来讲究个风度。他那身长袍永远是干干净净寸灰不沾的,不过如今他这模样,着实有些狼狈。
土黄的袍子上不知沾了什么,黑一块乌一块的。
头上甚至还沾着几片枯叶,这样子不像出外办事,倒像从哪里逃荒回来……足足喝光了一壶茶,林长源才长吁了一口气一幅苦大仇深的开口。“少奶奶可知属下被爷谴去做什么了?”
谢珂摇头。
林长源那个后悔啊,当初自己就该将爷离开后的事一五一时一字不露的都说给爷听,哪怕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
也不至于因着不想惹自家爷生气,便将达亚对少奶奶的不敬‘忘到脑后’了。
以至爷这般‘报复’他。
“三天,属下足足在那寨子外面趴了三天,虽说最终把那烂桃花救了回来。可是爷却轻飘飘的说,他只是让属下去探一探,可是属下却会错了意……可爷当时说的明明白白,说让属下眼晴不许眨的死盯那寨子,便是寨子里飞出只鸟来,也要回报。”
林长源觉得自己真可怜。
他虽然是个郎中,可一不会高来高去的轻功,二不会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功,便那么在雪地里趴了几天,虽然不至于落下什么寒症,可也是冻胳膊冻腿啊。爷真狠,最最可气的是寨子里似乎着了火,他急急要去回禀,可自家爷却悠闲的从那寨子里晃出来,说他呆的太闲了,所以去寨子里做了回客,顺便还回敬了那寨主一个大礼。
林长源眼睛都看直了。他一直盯着那寨子的,二爷什么时候进去的?
又送的什么大礼?大礼不必说了,那直上云霄的黑烟已经能说明一切了……随后便有护卫将那朵烂桃花架了出来。
三天了,竟然还穿着那身红色的衣服。只是衣服皱巴巴的,显然其间还被人为的暴力破坏过,总之看起来倒有那么几分可怜。
不过林长源可不同情她,谁让她敢打自家爷的主意……他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跑题了,赶紧将话题转回来。开口询问自家爷既然已经安排好了。为何还要让他在寨子外挨饿受冻的。三天啊,足足三天。谁知爷裂嘴笑笑。
说了句小惩大戒……
林长源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家爷这是赤果果的迁怒。
林长源委屈的说完,眼见自家少奶奶上下打量着他,有好奇,有疑惑,似乎最后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可目光就唯独没有同情。林长源心中不甘,心道好歹和少奶奶同生共死过。这一路他自问对自家少奶奶照顾的也分外细致。
出京城时,还病殃殃的呢。现在却是小脸粉红。人也精神的很。
这可都是他的功劳……自家爷这是‘恩将仇报’。“林先生,你是不是觉得爷派你做的事,实属多余?”林长源不敢点头,其实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谢珂笑笑,唤人又送进一壶热茶来。
然后亲自执起茶壶,看样子竟然要亲自给他斟茶,林长源吓了一跳,心道如果他敢喝上一杯少奶奶亲手斟的茶,那他的小命就真的堪忧了。
林长源接过茶壶,谢珂也不坚持。她也确实没有服侍过除了齐律之外的任何人。未出嫁前。便是谢老夫人寻事罚她,也不会罚她端茶倒水,这在谢老夫人看来是服侍人的活计,不是她这个嫡女该为之事。见谢珂没有坚持。林长源松了一口气,随后就听谢珂继续道。
“你虽然不点头,我也知道你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所以你才一回来便来我这里‘诉苦’。”
林长源变了脸色,因为自家少奶奶猜的一点不错。所谓的‘诉苦’其实是想借着自家少奶奶之口,让爷将此事的玄机告诉他。
他知道自家爷便是气极,也不会这般胡闹的。那样安排。总有他的深意……可是他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寨子外趴了三天。可谁知一见面,便被自家少奶奶道明了来意,他一个大男人,自然觉得面上无光的很。
谢珂似乎没有看到林长源脸上的不自在。
又淡淡的开口。“爷该知道你是个郎中,并不适合去做那些刺探,潜伏之事?可是爷为何派了你去。你便没有想过吗?”
“贺章没在,赵嵩便是在,爷也不会用他,他那人沉不住气,不可能在雪地上潜伏三日。所以便是属下不合适,爷一时没有可用之人,也只能派了属下前去。”林长源想了想道,如果谢珂不问,他还真的没有深思这个问题,难道这是其中的关键?
“便是贺章不在,在我看来让那个达亚去,都比你合适。你便始终没有想透爷为何谴了你去?”
“为何?按了少奶奶的话,属下并不是合适人选……可是如果属下不适合,爷便不担心属下被对方发现?”林长源心思一动,突然间有些明白过来。
“自然是会被发现的,你以为你的潜伏本事能有这些北境汉子厉害?”
林长源突然豁然开朗,一下子便想明白其中关键。“少奶奶的意思是,爷之所以派了属下去,并非是有意要惩治属下一番,而是那潜伏之人,必须让对方发现?”“爷虽然没说,可我想确是如此,你不是说爷是从寨子里出来的吗?
爷入寨,对方不清楚爷底细前,自然不便贸然行动。
这时寨子里的人会发现有人潜伏在寨子外,似要伺机而动……潜伏之人不是北境之人,若是北境之人,对方恐怕很难发现。就像那寨子里的人隐匿在山洞附近,村里的人出入都带着猎犬,依旧没有发觉。”
“……少奶奶是说,属下的作用是让对方:投鼠忌器。”
“该是如此的。”谢珂点头,林长源沉默半晌,再抬头时一扫刚才的疑惑,脸上满是笑意。“好在属下是个没本事,还是个沉得住气的,若是换了旁人,这事还真的悬的很。”调子里倒颇有那么几分沾沾自喜起来。
谢珂这一解释,他都释怀了。
只要爷并非耍弄他,爷指哪,他上哪,爷让他做什么,他做什么……突然间,齐律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你小子被人发现了,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
林长源赶忙起身行礼,见自家爷一身伶俐,那衣袍,雪白雪白,再低头看看自己。土黄土黄的,身上还一摊摊疑似某种生理行为的痕迹,其实是雪水沾湿了袍子的痕迹……林长源终于后知后觉的脸红了。“爷,属下愚钝,蒙爷看的起委以重任。属下竟然不解爷之深意,请爷重罚。”
“你啊,亏得跟了我几年。还不如宝姐儿……宝姐儿一听你的话,便明白我安排你的用意,你却要让少奶奶提点才明白。确是蠢笨……”
“阿律,休要再说林先生了。这一路若非林先生,我能平安寻到你。便是寻到了你,你见到的恐怕也不是我如今的模样,林先生说我的寒症似乎有了起色。所谓以毒攻毒,原来在寒症上亦有效用。”
谢珂这话让齐律脸上神情瞬间柔和下来。随口道了句:“你小子还有些用处……”
林长源抹汗,心道还是少奶奶本事,一句话便能安抚一头喷火暴龙。林长源十分有眼力的以回去换衣为借口匆匆出了洞。
谢珂上前服侍齐律更衣,然后又亲手为他斟了温茶。这才开口。“虽说不入虎e,焉得虎子?可你深*入‘敌营’便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也省得我惦记?”
“傻姑娘,我若告诉你,你才真的惦记。”齐律接过茶随手放在一边,便动作熟练的将谢珂拉到怀里。
对于齐律的举动,谢珂已经能从容应对了。
她顺从齐律的意思,被他半揽在怀里。随后齐律双臂环住谢珂,这才端起温茶轻轻饮了一口,随后说道。“我知道这法子有些凶险,可你刚刚说过,不入虎e,焉得虎子。那桃花所行我虽不耻,可大鹰头领我却想用。
为此冒些风险倒也划算。
那寨主倒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不过林长源那步棋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我在内又施了些手段,让他便是怀疑我,也心有顾忌不敢动手。更趁他分心之时放了把火。如你所说,火虽然烧的不旺,但足够把寨子里的人都熏出树屋避难。趁着混乱,趁机寻到桃花不是难事。
好了,怎么还红了眼睛,都说了虽然有几分凶险,但我心里有数。
你看你,我若是早些告诉你,你岂不是要拉着我的袍子不许我出洞……好了,不许哭,再哭,我便要,便要亲你了。”这话‘吓’的谢珂眨了眨眼睛,努力将眼中的湿意眨去。
齐律看的即心疼又无奈。
他的话有那么吓人吗?不过亲亲他的小丫头罢了,又不是没有亲过。
不过谢珂红了眼睛的小模样,真真惹人怜到了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