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最近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仗着皇帝还没给他安排差事,整日里除了逗女儿便是哄女儿……府中诸事都积压在书房,按了贺章的话法,那可真是堆积如山。可是齐律却不为所动,说什么比起女儿来,旁的事都得顺延……
谢珂又不愿在少年兴致大好之时和他争辩。
昨晚算是难得的机会。齐律虽然任性,可是该担的责任,他却不会推卸丝毫。
他更不会在她和女儿将要就寝时和她争执,因为少年总归心疼她和女儿,怕她们不得好眠。
那人啊……其实是个心软的。“爷一夜未睡,听了前院服侍的小厮说,爷案上的文书已经所剩无己了,想来昨晚爷真的十分辛苦。少奶奶不如亲自端碗醒神汤去给爷解解乏。”谢珂之所以重用雨卉,是因为她不仅处事稳妥,而且遇事向来十分周全。
于谢珂来说是查漏补遗。就像此时,她便是要去看一看齐律,恐怕也不会想到给他带着汤水。她这人自幼被服侍惯了,于服侍人一道自然不如雨卉。
当谢珂将醒神汤放到案上时。
齐律的眼睛一亮。“给我的?”调子是十足的受宠若惊。谢珂固然对他好,可是却从未主动给她送过汤水,这让齐律觉得这一夜实不算什么。他可是男人,可是一家之主,养活妻子女儿本就是情理。
他最近确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府中诸事确是积攒了太多了,也不怪昨夜谢珂将他‘赶’来书房。
他还为此觉得委屈呢,现在看来,这完全是谢珂对他的……鞭策。所以齐律敛了脸上的疲惫之色,一脸笑意的端起醒神汤。三口两口吞入腹中。然后不忘讨好的给谢珂看了看空碗。
谢珂接过空碗,见少年唇边沾了些汤渍,不由得捏了帕子替他拭净。
齐律身量颇高,见谢珂仰着头服侍他,笑着微微屈身。这幅配合的样子,着实让在一旁辛苦一夜而且还没有醒神汤喝的贺章觉得心里一片冰冷啊。
爷真好命,同样辛苦一夜。爷有少奶奶亲手送来的醒神汤。而他只能回家喝西北风,真是人比人得死……他也想娶房媳妇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丛蕊的样子不由得出现在贺章脑海中。
贺章神情一凛。迅速将丛蕊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所谓朋友妻不可欺,爷即已做主将丛蕊许配给林长源,而丛蕊也点头应下了,那便表示丛蕊与他无缘。人家姑娘都放下了。他不该割舍不下。
谢珂的注意力虽然在齐律身上,可是贺章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也被她收入眼中。其实世间之事。又有几分是合心意的呢?便是她,当初不是也不想嫁进齐氏,不过嫁给齐律后才发现,原来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谁知道缘份会不会在下一刻降到贺章身上。
“贺章也陪着你辛苦一夜了。你还是快让他回去歇着吧。你也快回院子,我们用过早膳后还要入宫谢恩呢。”“急什么,让皇帝多等会便是了。”齐律则完全不当回事。
谢珂简直哭笑不得。
别人连提起皇帝来都要抖上一抖。可齐律却完全不在乎……想必当年被皇帝暗算的阴影是真的从他心中淡去了。
谢珂倒是十分佩服齐律不把皇帝当仇家看的态度。
至少她是做不出的。前世欠了她的,她虽然不至于今世报复回来。可让她今世还像前世那般与那些人交好,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齐律这般的。这人,其实本性是个豁达的……人都会犯错,可难道因为做了一件错事,便否认其为人吗?
齐律会摇头。
在他看来,皇帝对他十几年的纵容疼爱可不是做假的。
便是心中有些芥蒂,可他也明白,与皇帝交好,他才过的安稳。若是惹怒了皇帝,受苦的并非他一人,而是连带着他的妻女,他自然不会傻的选择那条艰难之路……不就是假装没被皇帝暗算过吗?
小事尔。从小到大他己经习惯做那个诸人眼中的齐律了。
“那像什么样子,哪有让圣上久候的。你动作快些,女儿可在院中等着你陪她玩呢。”
然后……
齐律三两下将案上清楚干净,随后不由分说拉了谢珂便走,同时不忘对贺章挥挥手……“慢些。”谢珂被拉得有些气喘不由得娇喝道。齐律这才发现自己和谢珂比起他来,腿实在太长了。他才放缓了步子。“你不是说不急着入宫吗?怎么又这幅火烧眉毛的神色。”
“是不急着入宫啊,可我急着见女儿。”可是齐律的回复简直让谢珂想倒地。
而且他竟然还能摆出一幅无辜至极的神情,谢珂实在佩服。全天下,恐怕也就只有齐律一人会觉得哄女儿玩比面圣更重要,也不知道皇帝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后悔封了这郡主的称号给明月,明显,这是个即不感恩又不戴德的‘白眼狼’。
齐白眼狼果然哄女儿玩了半个时辰。
这才姗姗动身。
谢珂已经无力催促了,再催下去,她觉得自己恐怕都成了怨妇了。便让少年胡闹吧。好在坐上车后,齐律终于记起来自己的责任,终于把女儿交到谢珂手中,一本正经的和谢珂说起谢恩之事。
“今天你不要离开我一步,我会死皮赖脸的把你们母女带在身边。便是皇后派了人来传,也自有我应对,你只管抱了女儿看戏看好。”
只是这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出的话怎么那么让人肝疼呢。
“好。”可是齐律竟然在等着谢珂回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带了女儿,她也怕出丝毫意外。
跟在齐律身边,不管发生什么都由他来应对,她落个清闲。谢珂自然点头。齐律笑了笑,用手摸了摸谢珂的小脸,见女儿眨着大眼睛在谢珂怀里,不由得又抚了抚女儿的小脸。
面前这二人可是他的命。
若是少了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他也不必活了。齐律知道也许今天不会是场鸿蒙宴,毕竟自己得了个女儿。只是以防万一,防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若是一次大意以至发生什么意外。他想自己会活剐了自己。
所以哪怕是被人嘲,被人讽,便是被骂。他都义无反顾。
“我在陛下面前胡闹惯了,陛下顶多也就骂我不懂规矩。不会真的为难我……最近太子似乎又有意拉拢我,所以我那个皇后舅母是一定会来看明月的,不管她送什么。你照单全收便是。反正不要白不要,便是不能当了换银子。留下来给我家明月添抬嫁妆也是好的。”
谢珂越听越觉得少年在‘胡言乱语’,连嫁妆二字都出来了。如果她没记错,他们的女儿才半岁。
那么久远之后的事,难得少年竟然开始算计。
当真是……未雨绸缪啊。只是。早了些!“我们若收下皇后的赏赐,岂不是接受了太子的示好。这样稳妥吗?”
“稳妥,稳妥的很。让太子猜来猜去猜不中。我们日子过的才安生。最近我和宁王,豫王都有些往来。想必我那位太子兄长暗中早已急不可耐了。”
“宁王,豫王?”这事她怎么不知。
齐律露出笑意来,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掩饰。他们可是说过的,即是夫妻,便该齐力。
以前的事便算了,谁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可是女儿出生之后诸事,他们说好,再不相瞒。这人倒好,竟然瞒了她暗中动作……“我有说宁王和豫王吗?一定是你听了,宝姐儿,你肯定是听错了。”少年耍赖,一脸的狡诈。
谢珂不由得摇摇头。
这人怎么能前一刻像个懂事的成年人,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后一刻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插科打诨轮番上演。
“可能是我听错了。”
谢珂最终只得道。少年不仅不觉得自己无赖,反而重重点了点头附和。这二人在车中你来我往,谢珂怀里的小明月看到了,也急急的伸出一双小胖手。她以为爹爹在和她做游戏,于是伸了手让齐律抱。
齐律不由得大笑。
他家的女儿就是招人疼,看这小模样,这么小就知道安慰人了。他感觉十分欣慰……在他想来,女儿一定是觉得谢珂刚才的神情太凝重了,所以才会出‘手’安慰他。
被女儿‘安慰’了的齐律,满脸笑意的接过女儿,在她的小脸上亲了又亲。直惹得小明月撇了嘴一幅要哭的神情这才做罢。到了宫门,齐律探出脑袋,齐律入宫,实在不需要什么对牌腰牌之类的,他这张脸就是无往不利的神器。
只是他俊脸一露,护卫便没哪个不买账的。
京城齐家的二少爷,那可是在宫中都敢横着走的主。
羡慕吗?嫉妒吗?没用,谁让你们落地时没控制好,让脸先着了地呢。如果你也能生就一幅齐律似的小模样,也许皇帝也会对你另眼相待。
所以,对于齐家二少。
不必羡慕,不必嫉妒,因为只平白的给自己添堵。
马车顺利进了宫门,直赶到殿前的广场驭夫才勒住了拉车的马匹……齐律撩了衣摆先跳下去,随后小心的扶着抱了女儿的谢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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