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舅舅不会。
在小舅舅眼中,她只是谢珂罢了。却原来……“我为何要感激?当年之所以留在楚氏,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便是示弱博了同情又可曾伤了谁?没有……这七年来,我兢兢业业服侍外祖母,从未有一天倦怠。最初,你们觉得我该嫁给谨哥儿。因为他是楚氏嫡子。谢家嫡女配楚氏嫡子,自然是极相配的,在旁人眼中,定然是桩天赐的好姻缘。
可谨哥儿不愿。在他眼中,我不过空有其表罢了。
你们转过来便想撮合我和启哥儿……好似我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女般。便是失了母亲,便是回到谢氏亦举步为艰,我也不愿要这样的‘施舍’。启哥儿很好,若是另一种相遇,也许我会待他不同。可他是兄长,就像你们只是我的小舅舅。有些东西一辈子都不会变。你们为何要强行将这种兄妹之情变成男女之情?”
谢珂的声音并不高昂,甚至是平和的。可听在楚晔二人耳中,却觉得似有惊雷响在耳旁。
这但是小丫头心中所想吗?
寄人篱下,被命运摆布左右……心中满是委屈,却又无处可说。
便是他们觉得这番安排是为她好,她不是用了心思要留在楚氏吗?他们便给她一个正当的留在楚氏的理由……可却从未想过,她是否甘愿?
确如她所言,上到楚老夫人下至他们几个兄弟,本意都是想要撮合她和谨哥儿的。只是谨哥儿始终不愿,楚老夫人终究是心疼长孙的,便想着不如成全了启哥儿。
难怪。难怪小丫头要急匆匆的收拾行装。
谢珂说完那番话便不再开口,她一个养在内宅的姑娘,按规矩是不该对长辈这般说话的。
而且随着留在楚氏的日子越久,谢珂越是感觉楚氏上下其实是没义务一定要照抚她的。楚老夫人虽是她的外祖母,可她毕竟是谢家女。还有大舅舅和二舅舅,他们隔三差五便会谴了婆子来问她可短了什么。
还有两位小舅舅……
得到这么多,她又付出了什么呢?
楚老夫人的心思她虽然心中不愿。可心中也清楚。楚老夫人还是在为自己打算的。
启哥儿,总算是个知根知底的。要比旁家姑娘的盲婚哑嫁幸运的多。
可她真的无法说服自己便这么轻意的许了人家,待及笄之后嫁给启哥儿。一辈子但这样交待了。
她真的不甘心。
她不知道若是这样随波逐流的过活,她重生的意义何在?前世欠了她的人,她没机会讨回丝毫。前世负了她的人,今生再无相识的机会。
那她前世受的那些苦遭的那些难又有什么意义?
最最重要的是。她对启哥儿,没有丝毫男女之情。这让她如何与启哥儿相守。如何回报启哥儿那一往情深。这对启哥儿也是不会平的。既然无心于他,她便不想给他丝毫希望。哪怕她知道自己的意愿微不足道,知道没人会在意。
可她亦会为此拼了全力。
一番话出口,谢珂仿佛知道自己失了规矩。不由得垂首一幅做错事的样子,两只小手更是紧紧拉着衣襟,手上根根青筋分明。
楚晔看着。心中不由得一软。
他与楚翰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他开口。
“你当真不愿?”
“不愿。”声音虽小。可是毫不犹豫的。“不后悔?”“不悔。”
楚晔不知道自己心里此时是个什么感觉,面前的姑娘似乎与记忆中的小姑娘缓缓重叠,其实她小的时候就己经有几分天赋异禀了。五六岁的小姑娘,己经能为自己打算。这当时在楚晔眼中极为惊奇,这才有了后来的纠葛。
为她谋算,为她与谢年对峙,与谢氏相争。不过便是希望她能一世无忧罢了。
可此时他们想要给她的,带给她的却是这样的痛苦。他们这是何必……即如此。“我会和你外祖母相商,不日派人送你回建安。”最终,楚晔如是道。
谢珂一怔,猛然抬起头来,便看到楚晔一双漂亮的凤眸中似乎一派平静,好似刚才的逼迫,威胁,冷语都是她的幻想。
“小舅舅……”谢珂不由得怔怔的唤道,楚晔一笑,这一笑可谓是风华无边。“傻姑娘,我们怎么会真的逼迫你。刚才不过是……想要看一看你的心意罢了。”小丫头的倔强似乎是从小便有的了。
别看她生的秀气,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般。
可是那颗心,却十分坚韧。
明明十几岁的小姑娘,眸子中总有股让人心疼的清冷孤寂。这也是他和楚翰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她的坚强。
很少能在姑娘身上看到的品质,他可不想亲手将此毁掉。
玩笑?
谢珂实在笑不出,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很孤独,哪怕她在楚氏生活了七年,真心对待楚氏中的任何一个人,哪怕不喜她的大舅母。
“好了,不与你玩笑了,你快些收拾行装,我会禀明母亲,亲自送你回建安。”楚晔最后说道。
直到楚晔和楚翰离开,谢珂的神情还是怔怔的。
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便解决了吗?小舅舅说会送自送她回建安……
之后的几天,谢珂闭门不出。水青对外面只说自家姐儿在关起门来给谢老夫人绣褙子。毕竟要因家了,一别七载,送件衣服也是应当。
其实谢珂这几日什么也没做,只是半倚在炕上的大迎枕上发呆。水青每每端来吃食,谢珂不过吃上三两口但没了胃口,水青也只能摇着头一脸忧心的收走食盒。楚晔拜访后的第五日,许嬷嬷亲自来相请,说是楚老夫人有事寻她。谢珂这才敛了脸上颓废之色,由水青服侍着更衣梳妆。随了许嬷嬷直奔楚老夫人的院子。
与以往相同,她先是给楚老夫人行了礼。然后规矩的立到楚老夫人身侧。这时才用眼睛悄悄打量四周。
一看之下心下一惊。
不想楚家几位舅舅都在。
楚老夫人半倚在软榻上,目光有几分凝重的望向谢珂……“宝丫头,今日唤了你来,实是有事相告。”楚老夫人此时说不上心中什么感觉。这个外孙女,她可当宝贝般捧在手心里疼了七年。她人老了,生怕自己有个好歹无人照应她,便千方百计想将她留在楚氏。
谨哥儿性子清高,便是勉强应了和宝姐儿亲事,恐怕也不是良配。
所以她才提了启哥儿出来。
启哥儿虽是二房所出,可本性敦厚,何况启哥儿自幼便对宝姐儿好。楚老夫人相信,若是这门亲事成了,启哥儿一定会一辈子对宝姐儿好的。
难道这不是一个女人所求的吗?
嫁个相儒以沫的好夫君,有个好相处的婆婆,有个真心怜她的公公……
可是小儿子回来后却直言告诉她,这门亲事不必妄想了。
楚老夫人实在不明白自己所为何错之有?这门亲事摆到哪里也是极好的……自己这个外孙女怎能不愿。平日里宝姐儿可是极乖巧懂事的,从不忤逆她,所以她根本从未想过这门亲事不成的阻力竟然在宝姐儿身上。
此时望着自己g了几载的小姑娘。看着她俏生生的立在她身畔……
楚老夫人最终只得在心中重重一叹,这便是无缘吗?
她的女儿最终舍她远嫁谢氏,她的外孙女最终也要回归那个离她千里这遥的谢氏。想起这些,楚老夫人觉得心肝一揪一揪的疼。望向谢珂的目光不由得复杂了几许。
谢珂自是不知道楚老夫人为何寻她,可想着该是和她归谢氏有关。眼见着楚老夫人望她的目光不似往日那般慈爱温和,谢珂的心终究一滞,随后头不由得更垂了几分。
见此,楚老夫人便是连开口相问都觉得没了立场。“……昨日收到你父亲的书信,言己派了护卫和程善才来接你回谢氏,此时己在路上,想来不日便到。你且回去好生收拾行装吧,这几日便不必来给我请安了。若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便和你几位舅舅说。我己吩咐许嬷嬷将你院中几个丫头的卖身契取来交予你。再加上你小舅舅买来给你的,都一并让你处置。”说到这里,楚老夫人突然红了眼睛。
“……宝姐儿啊,外祖母是真心舍不得你。你怎么就明白外祖母的苦心呢。那谢氏是什么好去处吗?你归了谢氏……亲事最终还得由谢老夫人做主。到时又岂容你不愿……”谢珂也登时红了眼睛,哽咽的唤了声‘外祖母’。楚老夫人抹了抹眼睛继续道:“到那时外祖母离的远,可就真的是鞭长莫及了。到时你若被欺负了又能去寻谁,便是想寻个吐吐苦水之人都没有啊。”
楚老夫人一席话说的谢珂忍不住的落了泪,便是坐下楚氏几位爷也不由得随之沉默起来。最终还是楚晔笑着打断了楚老夫人:“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宝姐儿便是归了谢氏,她的亲事谢年也定会报与我们知晓,何况母亲忘记了……宝姐儿的身价可是非同一般。想那谢老夫人若是聪明些,自然会善待宝姐儿,定不会轻意便将宝姐儿许配人家。所以母亲不必忧心,何况我们兄弟常年在外游走,时常去看一看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