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珂直到最后也没搞清楚,她明明打算给小舅舅示警的,怎么反倒被小舅舅安慰了。
这时,水青推了门进来,手中捧着刚冲好的清茶。
“四爷,尝尝这茶,这水可是程总管专门派了人从五里外的山泉中舀来的,据说用来沏茶最是清甜。”许是跟在谢珂身边久了,水青在楚晔面前并不显得拘谨。楚晔微微颔首,水青红着脸退到一旁,心中嘀咕着楚家这位小爷还是少笑些吧。
要不鱼也沉了雁也落了。
楚晔并没有停留太久,便借口还要安排巡夜之事离开了。水青望着楚晔的背景,不由得叹道:“楚四爷这般风姿,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嫁进楚氏……”谢珂一想觉得这真是个难解之题。
哪家姑娘能自负美貌嫁进楚氏呢。
如果自家夫君的容貌比自己还要美上三分,相必哪个姑娘都接受无能吧。
“你个小丫头,莫不是恨嫁了?”不管如何,总也是示了警,谢珂此时心情不错,有了心思与水青玩笑。水青果然红了脸,跺着脚辩解道。“小姐莫要胡说,水青可是打算一辈子不嫁的,水青便跟在小姐身边,若是哪日小姐嫁了,水青便当了小姐的陪嫁丫头,随着小姐去了小姐夫家。待过几年便领个院中管事的差事……”
谢珂不由得笑着接口。“你才多大年纪,但想着当管事妈妈了?”“小姐,奴婢没有说笑。奴婢自幼便被买进谢氏,一直在四爷院中服侍,四奶奶嫁进来后。又被分到四奶奶身边。现在又被派来服侍小姐。奴婢一路见过多少姐妹欢欢喜喜的出府,以为定能嫁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可是后来却是度日艰难,不是男人没本事,便是家中男人薄情寡义,娶妻不过三年两载便要纳房妾室。与其最终过那样的日子。奴婢情愿留在小姐身边……”
水青的话终是触动到了谢珂。
其实水青说的很有道理。被放出去的丫头,如果在府中得了主子倚重。离府前总会赏些银钱的。
若是有个百八十两陪嫁,便能嫁个不错的小康之家。
只是嫁过去后男人如何便另当别论了。水青跟在她身边己足足七载了。年至双十,这般年纪便是出了府,恐怕也配不到好人家了。
倒不如像水青所说那般留在她身边。总归不愁吃穿。
只是……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呢,如何能承诺水青。不顾对她真心相待的。只要她好,总不会忘了她们。
见谢珂脸上有疲惫之色,水青服侍谢珂洗漱过后便服侍谢珂上~g安歇了。
谢珂不习惯有人睡在脚踏上,所以水青和几个丫头便轮留守在屋外廊下……一切安置好。为谢珂留了暂烛灯,水青便推了门出去。
小舅舅说,明天便能和父亲谢年相见了。虽然心中依旧有着几分怨怼。可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对父亲的恨意随着时间己渐渐淡了,便是外祖母将她唤到身边也时常劝导她。
所谓血脉亲情。总是不能斩断的。
一旦归了谢氏。便不要再和父亲谢年因母亲之事而生怒。在谢氏,能护她的唯父亲谢年。若是她惹怒了父亲,父亲一气之下对她不管不顾,她的日子定然会十分艰难。谢珂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心中觉得自己如何做实在对母亲有愧,只是,母亲若是泉下有知,也定会盼她不要像上一世那般懵懂的嫁人,生女,最终凄凉而死吧。
她终是不能对父亲太过怨怼的。
何况七年己过,父亲竟然没有接了那女人进门,便是连谢珂都觉得十分难得。程善才将这些告诉她时,谢珂可是瞪圆了眼睛再三确认的。
程善才说那女人现在日子过的颇有几分艰难,只是却苦苦守着。
自己父亲虽有几分心软,便到底念着她当初的‘直言相告’所以对她不管不顾。
对于那个女人,日子过的再苦谢珂也不会心生同情,反倒是父亲……想必以父亲谢年的为人,那女人便是当初错了,却苦苦守了七载,终究会有几分心软。
想必终会对那女人有所交待的。
只是那女人想堂而皇之的入谢氏,己是不可能的了。
何况她即归家,又怎么可能让那女人有机会蛊惑父亲。父亲谢年之事眼下倒不必忧心。
至于祖母谢老夫人此时恐怕有几分寝食难安,毕竟她此次归家,不仅有小舅舅亲自相送,而且手中还握着父亲谢年当初亲笔所写的契书。
天时,地利,人和。
她皆占。
所以此时归家,谢珂并不担忧,甚至心中隐隐有几分畅快淋漓之感。前世这个时候,她己整日躲在院中不敢出门了,便是勉强出了门,也会因谢玉几句‘无心’之语而自伤。
可是今生与前世却有着天壤之别。
今生她没机会遇到权笙,自然也没机会让谢玉算计,如果一切如前那般,此时谢玉该是焦头烂额了吧。因为权笙本是谢玉的未婚夫。
没有她的那出‘强抢妹妹夫婿’,想必谢玉那权氏嫡长媳的身份坐的稳稳的。
让谢珂最是放心不下的依旧是两个小舅舅,听小舅舅之言,他们不会傻傻的与齐氏交恶,至于那齐家小公子为何被那幅打扮被送到她的院子,便信了小舅舅的话,当他自有缘由吧,只是若小舅舅被处死与齐氏无关,那又是为何?
谢珂总觉得前世之事是一个又一个谜团。
她还未解开这个,那个又浮出水面,让她应接不暇。
这一~夜谢珂睡的并不安稳,翌日醒的便迟了些,待她梳洗过后。水竹匆匆赶来禀报她,父亲谢年己到了,现正有楚家小舅舅在前厅饮茶。
让她收拾好便直接上车,她们今天要赶百里路,恐怕入夜后才能回到谢氏,自然会十分辛苦。
谢珂轻轻颔首。
水青自去收拾谢珂随身所用行装……然后和水竹一起,将谢珂扶上马车。驭夫很快挥鞭。片刻后。有熟悉的声音隔着帘子响起。“宝姐儿,是爹爹。你这些年可好?爹爹……十分想念你。”谢年一句话却是顿了三顿才说完,谢珂在车中静静听着。只觉得心中越发的平静起来。
其实接受父亲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艰难。
毕竟身子里流着相同的血,他便是对不起母亲,待她,终究是十分好的。
为了她。那样的契书都敢签下,想来这七年他的楚氏的日子亦是艰难的。谢老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知道她不仅得了母亲所有的陪嫁,甚至还要拿走属于谢氏的大半,不知要气成何样。
而她远在楚氏。这气自然撒不到她头上,那首当其冲承受谢老夫人怒气的自然便是父亲谢年。
好在父亲是谢氏嫡子,谢老夫人便是再气。也不会亲口将儿子赶出谢氏。只是一些加难责怪必是不会少的。
七载后,乍相见。
他问的是她一切可好?
谢珂的心也是肉长的。自然会心软。谢年声音落下后,谢珂在车厢中轻声回道。“女儿一切都好。”简单六个字,似乎安了谢年的心,谢珂听到车外父亲对楚家小舅舅道谢,小舅舅礼貌矜持的回应,一切显得即平静却又有几分伤感。
将她送回谢氏,便是与小舅舅道别之日。
虽然同样时隔七年才相见,可谢珂对小舅舅楚晔却没多少疏离之感。
只是想着此次一别,恐怕相见无期,心中自然有些惶恐……便在这样即紧张又惶恐的心情中,马车快行了一日,直到入了夜,一行人才至建安城门。
有谢年在,守城官收了银子自是一脸欢喜的放行。
足足颠簸了一日,谢珂本以为车马会直接回谢氏,却不想入了城,却转向了城北,与谢氏祖母相反的方向。车外谢年近上前来解释道。“……高僧不是交待过你十三岁之前不能归家,恐有血光之灾吗。爹想了想,高僧的话自然要信,但在城北购了个新宅子。三进的院子,不算大,好在收拾的尚算精致。待你出嫁时正好送了你当嫁妆。”
谢珂己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应对了。
十三岁生辰前不得归家之说,不说是她为了留在楚氏随口道出的。
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却不想父亲却记在心间。
这样一个心细的男人,怎么当年就做了那样的事呢。如果父亲当年没有发那样的善心,而母亲也不会因为伤心郁结在心染病而亡,那该多好啊。
谢珂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眸子。这才轻声应道。“多谢父亲。”
“不必言谢,不必言谢。当爹的给女儿添个嫁妆罢了。我会让程善才留在宅子里照应你,待你过了生辰之后再接你回府。你这几日便安心呆在新宅子里。”谢珂闻言轻声应了。
新宅子在城北与一条商街比邻。价钱绝对称得上建安翘楚。
谢珂到的时候,门外己燃了火把,将整个宅子大门照的明亮如昼。
双开的大红门,门里的一字照壁……院内的游廊,回廊,垂花门,后罩间。
一路行来,谢珂己是目不暇接,刚刚父亲谢年那句院子有些小,让谢珂以为这院子只是个普通的三进小院子,分了外宅内宅再加个后罩间罢了。没承想,竟然这般雕梁画柱,甚至比谢氏本家还要来的富丽堂皇。
一旁在谢珂左右服侍的水青水竹更是看得轻呼不已。
“小姐,新宅子真漂亮。”“是啊,真漂亮,眼下天黑了看的不清楚,想必白日里看更加漂亮。”谢珂主仆被一个婆子引着向内宅院而,谢年则将楚晔请到了前院奉茶。
谢珂的屋子是三间坐北朝南的房子,两边各有两间耳房,一侧是茶水间,一侧则是丫鬟们的居所。
正房的三间屋子里间是内室,正中摆着一张颇为精美的月洞罩门架子g。围栏,g柱,牙板,四足全部镂雕花纹,正面垂挂着月白色杭绸幔子,打眼看去晶莹剔透。正对着窗是个黄花梨雕花妆台,台上铜镜反倒着澄黄的光。妆台上。一字排开数个妆盒……
水青走上前去,一一打开。
里边整齐的摆着各色首饰,发簪。各种珠钗……简直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小姐,都是建安珍宝楼所出。”
建安珍宝楼,全建安首饰珠宝最是齐全的铺子。
谁家嫁姑娘若是能从珍宝楼打套头面。说出去都是颇有面子的事。
这满满几盒子珍宝楼珍品,莫不是将珍宝楼搬了一空?
这厢。水青几个丫头探宝般的在房间各种新奇的探看着。
外院花厅中。
楚晔在喝茶,程善才垂首立在一侧,谢年则一脸疑惑的望向花厅正中那个一身墨蓝袍子,长身玉立的冷面少年。
楚晔这是放下茶盅。笑着开口。“便是他了,与宝姐儿一般的年龄,之所以拖了姐夫照看。实是因有索事缠身,不便将他带在身边。姐夫放心。最多三月,我便回来接他。这三月间,他便给宝姐儿看家护院吧。”他们二人说的自然是这齐姓少年。
少年微垂着首一言不发任由谢年打量着。
谢年想了想,终是应了。
其实本不是什么大事,据楚晔说,这是他新近收在身边的,只是功夫尚浅,他有事待办。而且似乎此行颇有几分风险,不想将这少年带在身边。便托了谢年照看。
楚晔即说了给宝姐儿看家护院,想来也是楚晔不放心宝姐儿,有心放个人在建安照看着。
既然说了三个月,那就是说三个月后,宝姐儿过的如何,楚晔心中自有计量了,也便不需要派了人在旁了。
只是派在身边的是个少年……
想来这少年颇得楚晔倚重了。而且观这少年面貌,着实清冷中透着贵气,便是始终不开口,谢年也知少年出身似乎不低。替宝姐儿看家护院?“这如何使得?不如便跟在善才身边,暂且当个……”一时间,谢年倒真不知道如何安置这少年了。
“不必麻烦了,便当个护院吧。”楚晔一锤定音。
这时少年亦抬起头来望了望楚晔,只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也好。”话说到这份上,谢年也只得应了。楚晔即不放心宝姐儿,派了个心腹在这里,当护院便当护院吧。据说他们从望川到建安途中,曾遇险情,幸得这少年相救,宝姐儿才得以周全。这样想来,这少年功夫定也不弱了。楚晔所说少年功夫尚浅自然是客套话了。
宝姐儿初归谢氏,许真有麻烦上身也未可知。
有个会功夫的护院也是好的。
“如此多谢四郎了。”谢年最终道。楚晔谦逊的笑笑……“姐夫不必多礼,宝姐儿在我楚氏七载,我母亲待宝姐儿便如掌上明珠,如果不是与姐夫有约在先,母亲真想将宝姐儿留在身边。奈何啊……所以临行前叮嘱我务必要护宝姐儿周全。所以姐夫不必多心,待确定了宝姐儿一切安好,我便会打道回府。”
谢年脸色说不出难堪还是不悦,总之称不上好看。
楚晔何意?宝姐儿可是他谢年的独女,难不成在谢氏还能受了欺负。可想到当初妻子带宝姐儿回楚氏前,女儿确实不明所以的落了水,还险些丢掉一条小命。眼下妻子不在了,自己又是个男子,不便整日逗留有内宅。
再加上母亲谢老夫人最近的横眉冷对,谢年终究没有开口反驳楚晔的话。
谢年既然没有反对,楚晔便当他同意了,冷眼望了望厅中的少年,少年感觉到他的目光,漠然的回视。
眸中的羁傲不逊一闪而过。
楚晔眉头不由得微皱,不过想了想少年在宝姐儿遇险时那奋不顾身的一挡,摇头笑笑,觉得自己这是杞人忧天。
若是他不愿,谁又能指使的了他。
当夜,少年住进了外院的角房,翌日起倒真的兢兢业业的当起了院中护院,与一众护院轮番守护着谢珂的新宅子……
翌日一早,谢珂才起身,水青便一脸兴奋的上前。“姐儿猜一猜谁来了?”这一大早的,能让水青如此兴奋之人,其实不难猜,不过谢珂还是装模做样想了想才道。
“难道是奶娘?”
水青重重的点头。“姐儿怎么一猜就对了。程妈妈一早就到了,只是姐儿正睡着,程妈妈便吩咐奴婢不要打扰。便和水竹丛蕊她们在垂花门那小声说话。姐儿不知道,七年不见。程妈妈越发的富态了,据她说,她的长子现在也在谢氏当差,次子也考进了官学,下一科便要下场小试了……真是没想到,程妈妈两个儿子都那么出息,真是难得。程管事对程妈妈也十分尊重。做人做到程妈妈这样,也着实难得了……”水青的话中不无羡慕。
谢珂突然心神一动。
像奶娘程氏那样……谢珂在水青服侍下很快梳妆梳洗,然后由水青相陪挑了帘子出门。
己是夏末,早晨的日头照在院中,让整个院子显得十分的宁静明亮……昨晚粗粗看了己觉得院子精致异常,今早在晨光中再一看,便是谢珂自认为经达两辈子磨练早己练得从容镇定,可心神还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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