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回到世纪花园,屋内一片漆黑。
打开灯,满地纸屑,有报纸,有文件。可想而知文远发了多大的火,我喊他的名字,无人应,想来去了单位处理事件。
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清扫,忽然看见窗台上的夜来香。
原本有两盆,夏天的时候文远买回来送给我,被我随手放在窗台上,左右一边一盆。其中一盆夏北送文远回来时,被我丢下楼去,现在就剩了一盆。过了花期,枝叶全落了,枯瘦着落在窗边。
终于……到冬天了呢。
我叹着气,关上窗户,却继续将那盆夜来香留在那里……来年,它还是会开花的吧。
打开手机,数十通未接和短信。
有文远的,也有陌生号码的……我知道文远想要说些什么,我也无心去看那些信息,索性关掉手机,脱下鞋子将全身陷入床里,紧闭双眼。
感谢苏医生,让我躲过了今日的满城风雨,只让我安心睡过一夜,或许有足够精神去迎接明天。
却是一夜恍惚。
迷蒙间甚至看见纪莫出现在沙发上,温和的叼了与文爸一样的烟斗看报纸,温小妍端出蒸好的饭菜,佯怒去夺了纪莫的烟斗。
纪莫要与她打闹,无意中看见我,像是发现了父亲应有的威严,走过来蹲下说,“尧尧,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
我摇头。
纪莫拍拍我的脑袋,“爸爸现在就很幸福。”
我通过温小妍的眼睛看过来,看见自己,那么小,那么坚定的看着纪莫,听他说。“永远在一起就是幸福。”
可是幸福啊,七年前抛弃了我。
只留下回忆与伤痛,年少与不羁,执着与怨恨。
温小妍的泪水夺眶而出,却打湿我的脸……如梦境般真实,我的心痛无以附加。
“叮咚。”
有人按响门铃,或许是文远。
我擦干泪水深呼吸,日光穿过窗帘斜斜洒在床上,明明应该十分暖意,却竟然冷清无比。拢一拢头发,我走去了客厅,将门打开。
“您好,我是城北派出所的老张,这是我的证件。”
我有些疑惑,警察怎么会来这里?
“我可以进去吗?”老张问。
我让开身子,放他进来,“请问……是什么事?”
老张坐进沙发里,打开怀里夹着的本子,“沈婷婷,你认识吧?”
沈婷婷?“认识。”怎么会和她有关系?我随手倒了杯水,递给老张,也坐在他的对面。
“昨天晚上七点到凌晨三点,你在哪里?”
“一个朋友送我回来……大概是九点,后来我一个人在家里打扫……就睡了。”
“有人可以做证吗?”
文远昨夜没回来,自然无人可作证,“没有……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沈婷婷出了事,”老张在本子上写了几笔,“我是来例询的,你和她是朋友关系吧?她会没有通知你?”
我摇头,纪尧尧和沈婷婷是朋友关系?这可以成为本年度最可笑的笑话了。
老张又问了些问题,然后将本子转过来给我,“麻烦签个名。”忽然定定看了我好一会,“我们见过面吧……对了,你是和学生打架的那个老师。”
“你是……?”
“我是当时放你们走的那个警察呀,忘了吧。”老张轻松笑笑,扯开话题,“对了,有事我会打你电话,把号码给我一下。”
我念给他,老张记在本子上,“回见。”这便走了。
关上门,我才反应过来,沈婷婷出事了?连警察也过问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无论是什么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警察已经怀疑到我的头上,谁叫我与她过节如此大。
想到这当口,电话响了起来,我走过去接起,“喂。”
“喂,尧尧!我是刘夏,警察来过没?”
她也知道沈婷婷出事了?“来过了……说沈婷婷……”
刘夏的声音无比焦急,甚至有点结巴,“见面解释,你来找我……快,我在你家楼下的咖啡店,快过来!”说完便挂断了。
虽然疑惑,但我也意识到事情的紧急,能把刘夏急成这样,看来事情绝不简单。于是匆匆打理了头发,穿上外套,就奔了出去。一到咖啡店门口,就看见刘夏的胳膊使劲冲我挥,我连忙进去,喘气坐下,“什么事,你这么急,还有那警察?”
“嘘……”刘夏竖起食指,一脸哭相,“尧尧,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事你倒是说啊?”我预感不好,刘夏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
侍应生送上我的冰水,刘夏一把夺过喝下,擦着嘴角,忽然哭了起来,“尧尧……怎么办呀……”我握着她的手,鼓励她说下去,“昨天我真是生气了,于是就琢磨到底怎么报复沈婷婷,我去我前男友驻唱那酒吧来着,就是玩乐队嗑药的那个……他们上午没开门,是给我砸开的,一屋男人我都认识,挺义气的陪我喝了好多……”
“然后呢?”刘夏可能刚睡醒,光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然后我就告诉他们,沈婷婷有多欺负人……我前男友就说,要不做了她吧。我问怎么做,他说找哥几个把她轮了,看她还嚣张。我喝高了……我真的喝高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还是夏北把我接回来的。可今天早上警察来找我了,我直觉不好,马上打电话给我前男友……”刘夏再也忍不住,害怕的捏着我手颤抖,“他说他真叫人做了,还说放心查不出来……可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刘夏的话语如同厉雷,一下又一下在我的脑海里震撼……
“……可他要是知道,那是沈家大小姐,他非得供出来我不可……尧尧,怎么办啊……”刘夏晃着我的手,仿佛我是最后的希望,可我也愣了,谁料一夜间,就天翻地覆。
虽说沈婷婷算是报应,可到底摊上了刘夏,这要是查个清楚,沈家非得撕破了脸皮。到时候刘夏能否保的住,可就真成了问题。
想归想,我转正面色,“刘夏,警察没告诉你,沈婷婷被**了吧。”
刘夏想了想,点点头。
“这就对了,”我推敲,“她沈婷婷也是要脸的人,更何况还想嫁给你哥,她不敢闹大了,你给你前男友些钱,叫他立刻去别的城市混酒吧,只要沈婷婷不敢声张,一切都还有救。”
“真的吗?”刘夏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那我立刻打钱给他。”
“等一等……”我想了想,终究觉得还是应该残忍些,“你把这事告诉你哥,然后让他忙想办法……夏北久战商场,自然处理的会比你我都妥当,更何况你是他妹妹,他绝对不会让你进监狱……”这也是下下之策,只不过夏北是沈婷婷最爱的人,若被他知道了沈婷婷的事,恐怕沈婷婷自杀的心都有……可为了保住刘夏,必须这样。
我们又谈了一会,直到把整件事理得清楚,说辞也套个明白,才分手……警察不会只找我们一次,如果互相不圆谎,怕是会出问题,让刘夏跟前男友说清楚装做不认识,假装昨天是与我和苏医生一起去的海边,这才算了结。
接下来,打了电话给苏医生,他倒是非常好说话,连原因都不问,就同意证明我刘夏和他一起去的海边。
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偏偏心里还是紧张……沈婷婷现在怎样我不关心,可问题在于她一定会怀疑是我或是文远找人做的,那么沈老爷子一怒之下必然会对文远发动更猛烈的攻势,舆论媒体先不说,说不定会联合刘爸的下属针对文远做些事情。
刘夏和我聊着聊着忽然电话响了起来,“是夏北,”她告诉我,然后尴尬着接起,“喂……我在世纪花园这边,恩……不用,我可以打车回去……尧尧也在……真的不用……喂?”她无奈收线,“他先挂的,说在附近办事,要来接我。”
假装不在意,起身,“这样……我也该走了,或许文远回来了也不一定。”
刘夏不好挽留我,只得抱歉着说,“对不起了……我哥从前不是这样的……”
微笑,抽身而去。
现在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要与夏北见面的好。
我们已经足够混乱,如果再牵扯上他,恐怕再无了结……既然昨天在文爸那里也说了清楚,何必再纠缠,也许几年后我就是文太太,无关爱情,只管生活。但夏北连生活也给不了我,我们到底把各自的命运线撇开,或许才能干净的存在这世上,做两不相干的人,却能无比自在。
想得清楚,我步子渐快,十分钟不到便又回了楼里。
刚用钥匙开了门,一个胸膛便紧紧拥住我。
“该死……你去了哪儿?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文远满身烟气,话语霸道却满是关心。
我轻轻推开他,无奈的发现昨夜里才被打扫干净的房间又满是碎纸和烟头,“刘夏约我见面,我和她在楼下喝咖啡……对了,上午警察来过了……”
文远面色一变,“这么说,沈婷婷的事你也知道了?”
我点点头,“这事是刘夏前男友干的,但终归和刘夏脱不了干系,我让她先瞒着,只告诉夏北了……”忽然发现文远的面色有些难看,“怎么了?”
“我被停职了……”这虽然是意料中的事,文远却似乎有些懊恼,“怪不得夏北的消息没有用。”
夏北的消息?难道文爸真的如苏医生所料般把夏北想独立的消息当做保留文远地位的代价给了夏家?那夏北会怎样?
我面上几分惊愕,文远只道我是关心他,连忙微笑安慰,“没事的……我爸混了政界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后手,只是沈婷婷这事太过突然,怕是沈家要和我们拼命的……这事解释也没办法,看来是要硬拼一次。”文远想了想,“我还是要出去一趟。”
“去哪?”
“找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