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的睫毛闪烁了几下, 弘历试图睁开双眼适应强烈的阳光,睁开眼却看见多歆坐在床沿看着自己。弘历嘶哑的声音响起:“皇额娘,秀珠她……”多歆让琳琅递了杯凉茶过来, “我知道你心里苦, 可是活在世间的哪个人不苦?秀珠她如今去了, 未必不是好事。”拍拍弘历的肩膀, 见他如今已经没有了眼泪, 多歆心中更是多了一层负担。
琳琅进来对多歆道:“娘娘……”多歆走道门口小声问:“什么事?”琳琅道:“三爷回来了……现在人在养心殿呢。”多歆心下一惊,三爷他回来了?多歆嘴唇微微颤抖:“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嘴角弯出一丝微笑:“知道了,你下去吧。你去和高公公说, 本宫待会儿去养心殿觐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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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这长长的甬道,前面一望无际, 多歆心中有些茫然和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脚下所踩的这条路是否可以完整的走完。正是阳光明媚, 多歆刚跨进养心殿,就看见胤禛幽闲的躺在椅子看书, 而允祉却端正的坐在胤禛的面前,一动不动。细微的脚步声让胤禛抬头,“过来了?给皇后赐座,上茶。”宫女的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敢怠慢。多歆逼红自己的眼睛, 使自己不去看允祉。“三哥刚刚进宫, 还适应这里的生活吗?”允祉听到声音, 连忙起身跪下。“罪臣给皇后娘娘请安。”见允祉如此说, 觉得和他之间似乎又多了层隔膜。允祉起来后, 多歆落座。问胤禛:“皇上,三哥回来了, 准备让他管理什么?”胤禛道:“户部,虽然说老四和老五都在户部,但是朕相信有三哥在,一定会为朕解决烦忧之事。”允祉道:“罪臣一定会为皇上排忧解难。”胤禛此時咳嗽起來,多歆忙上前拍拍背。“萬事以身體為重,皇上,您先休息吧。臣妾和三哥好久沒見,也想聊聊了。”胤禛本來想阻止,但是看多歆微笑的模樣,心中再有不滿也不能表露出來。待胤禛走之後,允祉在也無法控制住自己,張口吐出一大片血來。
“三哥……你……”多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忙得让人拿来绢子给允祉。允祉接过绢子缓缓道:“这是常有的事,一时气急攻心,你别被我吓着了。”
多歆道:“我一直都知道,三哥过得苦。委屈您了……”允祉睁大了双眼:“无奈你我,说话还是如此冷漠……”
“三哥,还请别见怪。本宫会尽快给您腾出一间屋子让您休息,还有三哥,我有些累了,就先退下了。”不等允祉说出拒绝的话,多歆匆忙起身退下,走到门口见胤禛一人站在门外沉思。“皇上,臣妾就先告退了。还请万岁爷早些休息……”
胤禛摆摆手,目送多歆离去后,又踏进养心殿……
三个月后的一天清晨——
秋落端多丫鬟手中的汤药,轻声推开月华的门。见月华脸色苍白的倚在床前,口中不停的呼气。秋落放下汤药冲到月华的面前,“你怎么了……”
“姐姐,怕是我要生了……姐姐,快请产婆……”
秋落没有生过孩子,更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好好好,我让人去请……你别哭也别气,放轻松,我去找五爷回来。”秋落当下跑出去,见了丫鬟婆子就说:“快去请产婆!”
当产婆和大夫来到府上的时候,弘昼正好也刚刚到。不顾朝服的凌乱,他飞速跨进月华的房间。“嬷嬷,一定要母子平安!大夫,开最好的药!”
嬷嬷把弘昼推出房间,让人烧了许多的热水。在弘昼的眼中,这段时间实在难熬。他扒着自己的头发,显得异常的烦躁。
“爷,别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秋落安慰着弘昼。弘昼正想对秋落的话提出质疑,产婆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五爷,小的问您。您是要保大还是保小?”弘昼随即一愣:“她们怎么了,我不是说要母子平安吗?”
“这不能怪我,我已经尽力了,可是夫人体质不好,孩子出生必有一伤。五爷,您快点回答,不然一个都救不了。”
“我不允许她们任何一个人出事!”——“爷!您别固执,听妾身的一句,您快做决定吧!”
二人依然在对峙着,可是弘昼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底儿。
最后,弘昼缓缓道:“孩子……“产婆听到答案,立即冲进去。不消几分钟,一声洪亮的啼哭划过天际——他的孩子,终于来到这个世界上,来到了他的身边。
“五爷,夫人有话和您说……”弘昼一时间失了魂,踉跄了几步,走进月华的房间。见她一人躺在床上,大汗淋漓,嘴唇干裂,双眼迷离。
“爷……我真有福气,我们的孩子降临了。是个女孩儿,一点儿也不漂亮,眼睛小小的。”
月华一点也不激动,反而是她身边弘昼。“不,先别说话……你……”此时此刻,他不想听到月华在从嘴里吐出任何一句话来。就怕他的月华稍微一句话,就失去了力气而去。
“我要说,五爷,我知道,我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所以,你要听我仔细说,所有的事情都要答应我。”弘昼不顾月华所言何意就匆匆答应。“好,我答应你,你说……”
“我希望你和孩子都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秋姐姐,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们都别难过,要开心的笑着。”秋落来到月华的身边,一边拭泪一边紧握着月华的手。
“妹妹,我也答应你。可是,你要为了你的孩子和五爷活下去……”
“你们都应该明白,哪怕就是我去了,我永远会陪在你们身边……”月华呼吸变得困难,声音越来越微弱。“我只是想知道,一口气上不来,到何处安身立命……”说完,紧攥着弘昼的那双苍白的双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下……
“月华,你留下我一个人,你让我怎么活下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知道你心里的不甘和遗憾,所以你更要好好的活着,可是你却背叛了我们的誓言,我们曾说过,要一起到老,你却先我而去……”
“爷,您别这样……臣妾看着心疼……”秋落的游说根本没有用。根本就无法阻止弘昼大哭大叫的疯狂行为。
翌日
桃花在微风过处洒下淡淡的斑驳,映日下,一名贵妇怀中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婴,约莫两三岁。一个修长的身影来到贵妇的身边,“来,给阿玛抱抱……”男子接过孩子,喃喃道:“有两三年了……“贵妇思索了一会道:“趁着今天好天气,我们去看看她吧……”
“就是这样……庆福替柔夫人接生,趁夫人昏迷,将公主和月华掉了包。都是庆福一时鬼迷心窍,犯下了滔天大罪。”石夫人语气平静,带着一丝祥和。
“你说什么……秀珠是皇上的孩子?石夫人,你到底瞒了本宫多少事情?孙太医在世时,他让本宫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而你现在又来告诉本宫这些事情。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多歆身体日益衰落,可是听到此事仍然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
石夫人毅然跪下:“贱妇有罪,还请皇后娘娘治罪。如果贱妇及时阻止庆福,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庆福的罪就让贱妇来赎吧!”
想了好久,稍微的平静了自己的心情,多歆决绝道:“琳琅,将柜子里的那瓶药拿出来……”
琳琅不消一会儿,将那瓶药递给石夫人。“夫人,您走好……”
没有人知道,所谓的那个女婴儿的存在,弘昼对外称,月华因为难产结果一尸两命。所以,在照看户部之余,弘昼偶尔也会去到扬州走走。那里有她的影子,他和她的骨肉——培幂。
雍正九年
八月中旬
从佛堂出来已经是下午了,琳琅尾随在多歆身后,将佛堂的门关了之后,转身就看见多歆早已定住了脚步,琳琅上前一步发现俞隆站在多歆的面前。
“主子……”多歆示意琳琅不要有任何的行动。
“我知道你的来意,所以,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见俞隆眼中的深沉眼光,多歆晓得,俞隆什么都知道了。
“你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是……”
“你为什么要抛弃我,难道你就是为了要当上皇后,所以才要抛弃我和阿玛……”
多歆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反问道:“是不是你阿玛告诉你的……”
“不,是我自己发现的……我在阿玛的房间里发现了他写给你的信件,还有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俞隆此时如同孩子一样脆弱,所有的情绪在他心里瓦解。
“你恨我吗?”多歆许久没有得到回答,心里很是失落,原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原谅她。
“不恨……”许久,俞隆才回答。
本想走开的多歆忽然回头,看了看俞隆,泪水盈满眼眶。
俞隆再也顾不得,冲向多歆,多歆蹲下身子迎接飞奔而来的俞隆。
“额娘……”
“孩子……”二人已经悲伤过度,此刻,她只想真真正正的做回母亲,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然而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九月
多歆正在看书,琳琅走过来道:“娘娘,熹贵妃来了。”多歆放下书本,准备迎接熹贵妃,并让人全部退下。也许,可以借由这次的事情化解二人的误会。
熹贵妃正在喝茶,见到了多歆,并没有行礼,依然一本正经的坐着。
两个人谈论着最近朝中大事,沉默了许久,熹贵妃道:“其实许多事情我并不想管太多,可是这关系着万岁爷的声誉清白。万岁爷也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万一纸包不住火。倒霉的人不会是我……”
多歆不明所以,问:“妹妹说的是什么意思……”
“姐姐,您就别装蒜了。你我的心里都明白……我只有弘历这一个孩子,可是您呢?俞大人的命可就掌握在您的手里了。今天我不为难你,我让你自己选择。”听到这里,多歆已经明白了。
“想想本宫这一辈子,无奈生前身后事……你端来吧。”她早已经看到了桌子上她带来的汤药,所以才会如此的从容不迫。“放心吧,我去之后,你会得到你要的东西……”
“你知道我要的东西是什么,你要保证我能够得到这些,所以我才能够履行我的义务。你安心去吧,宫里的事情我会替你安排好。”
多歆穿戴好凤袍,端坐在床上。熹贵妃将汤药递过去,看着多歆带着笑容喝下去,嘴角渗出一丝得意……
因为她知道,她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过了明天,后宫就是她说了算了……
九月
皇后崩
十二月
这场雪来的急又多,已经持续下了将近半个月。雪花伴随着大风,在上空不停盘旋。在去往河北遵化的一条大路上,大山之间有着长又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走。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所有举着旗子都是明黄色,队伍中间有几十个人抬着一具棺材。
每个人脸上带着沉痛的表情,走在前面的人群将篮子中的纸钱挥洒向天空,让纸钱在大风中随着雪花一同起舞……
雍正十三年
咳嗽了几声,胤禛终于撑不住,眼中还隐隐约约的看到了眼前的烛光,也仿佛看到了多歆。终于,胤禛双臂一软,趴在了桌案上,沉沉睡去——那一晚,还有很多的奏折没有批完。
第二天
“皇上驾崩,举国上下齐哀——”城门边儿上已经贴上了讣告。
只见京城附近的百姓们全部都穿上了孝服,个个面带愁容。人群中,健硕的男子搀扶着一中年男人,手中攥着红梅绢子。
“四哥,你安息吧——儿子,走,我们回乡下吧……”
“额娘,不管你如何对我,您永远是我的额娘……”青年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然后扶着蹒跚的父亲,一步步远离了人群……
“皇额娘!您不可以这样做,孝敬皇后生前说过,绝对不能让鸦片流入港口。”弘历已经登基有四年了,可是,对于熹贵妃的作为,他是有苦不能言。
熹贵妃并不理他,自顾喝茶。“皇阿玛生前在世时,鸦片就有七百多箱子,结果全部销毁。广州港口现在积压了两千箱,皇额娘,儿子求您了,鸦片害人,会毁了整个大清国啊……”
“皇帝,现在的事情是我在做主。如果你想独当一面,就一定要笼络下面的官员。你皇阿玛驾崩没多久,朝中大臣联合起来给咱们母子脸色看。所以,儿子,皇额娘还是为你好。把鸦片贩卖出去,我们的国库又充实一些,而且会有更多的人为我们效力。”
弘历气急败坏,甩了袖子就冲出去。熹贵妃对身边的丫鬟道:“吩咐下去,再过几日宴请朝中大臣。还有,和广州商行说,那两千箱的鸦片务必在七天之内运到京城,销往各大地区,阻拦者杀无赦!”
摸了摸手中的玉扳指,她笑得更加猖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