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似乎静止瞬息。
时砚慢慢垂下眼睫,他额前的碎发有点长了,仿若有一层暗色的阴影附着在他的眉眼处,将他此刻的神色遮挡不清。
少年低颈的模样看上去莫名有些委屈,握住喷剂的手掌微绷,红色罐身显得他手背的皮肤略苍白。
“盛鸢,”良久,他艰涩开口,声音低低的:“可以,不要不认识我吗。”
“为什么要认识你?”
像是终于肯愿意跟他正常说话,盛鸢轻嗤一声。
见时砚抬头。
…
…
他停顿了下:“但还是要,注意下。”
时砚将两罐喷剂放回柜子中原本的位置,转身,走向盛鸢。
盛鸢皱眉:“什么。”
这时。
时砚:“……”
时砚望着少女看上去有点气呼呼感觉的侧脸,他嘴角不着痕迹的轻抿了下。
少女俯下身,与时砚的目光对接上,神情饶有兴趣般,漂亮的杏眼里几分乖戾,一字一句:“时砚,就这样,你不怕吗?”
盛鸢:“。”
时砚沉吟两秒,声音低低的:“哦。”
顺着妻子的视线望过去——
“小樊姐。”时砚终于忍不住出声,一字一句,“上课铃要响了,我们得先回教室了。”
樊医生吐槽完,忽然话头一转:“不过,他虽然性格是闷,但人还是不错的,小同学,我跟你说,他可从不轻易热心肠的,今天他竟然——”
他直接无条件的顺从盛鸢,顺从盛鸢说的一切,做的一切。
时砚很平静,无论是在盛鸢说之前还是在说之后。
盛鸢突然出声:“时砚。”
但这次。
樊医生脸色一本正经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脚扭伤也是一件特别需要重视的事情,得让我先好好看一下啊。”
时砚仍旧这样看着她,重复一遍:“你想弄就弄吧,做什么,都可以。”
生怕弄痛了她。
而后。
“嗯?小砚,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刚说完,樊医生一抬头,看见了时砚,很是诧异。
都不是。
盛鸢说:“你之前话没那么多的。”
她面无表情,忽的道:“那个学长的事情是真的。他双腿残废是真,是我造成,也是真。”
“嗯。”
盛鸢还没来得及起身。
“是。”
“你瞧什么呢老婆?”
樊医生又问:“之前没有在学校见过你,你是腾雅私立来的交换生吧?”
盛鸢别别扭扭地转回头,视线往下,看到时砚低眉顺眼着。
“再说了,扭伤的是人小姑娘,又不是你,你没有发言权。”
随着药剂被喷洒发出的细微声音,脚踝处蔓延上一阵镇静的冰凉感。
是怔愣,是错愕,还是强装镇定呢。
“嗯,什么。”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时砚站在原地,很专注的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少年冷清的眉宇间神色认真,手上动作认真。
可樊医生眼底冒出的八卦之光藏都藏不住。
盛鸢:“……”
冷敷好后。
“是么。”
樊医生一句话直接将时砚给堵了回去。
喷完这罐药剂,时砚开口询问:“除了脚踝肿痛,还有其他哪里不舒服吗?”
“不好意思啊同学,开会耽误了一点时间。”大概三十岁左右,扎着低马尾,面容和善的女人走进来,她说着,将手中的黑色记事本放在桌上,拿起衣架上的白色大褂,边往身上穿,边问道。
时砚:“同学。”
“嚯,当这小子的同桌,人一定都要闷坏了吧,”樊医生嫌弃巴巴的:“三天讲不出一句话的那种。”
将头侧到另一边,看向窗外,不再看时砚。
时砚点点头。
“这是,都处理好了?”
他将两罐喷剂都盖好盖子,拿着,起身,温声嘱咐:“那之后这段时间不要再有运动量大的活动,能不走动就尽量不要走动,就算要走,也要慢慢的走,避免二次损伤。”
他不以为意,说:“哦,那你弄吧。”
“听说你是扭伤了脚,感觉怎么样呢——”
嘴上是这样说。
樊医生语气揶揄:“噢,同学啊~~~”
林荫小道上,斑驳的日光从树叶缝隙中撒下。
她看了看坐着的盛鸢,又看了看时砚手中的两罐。
“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盛鸢:“没了。”
盛鸢抬头去看时砚。
“这样啊,”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新鲜事儿,樊医生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意味深长,她眨眨眼:“小砚,你还没有介绍,这位漂亮的小姑娘是你——?”
樊医生瞪大眼,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你、你给人处理的……?”
盛鸢看了时砚一会儿。
时砚放下红色的喷剂,又拿起了旁边作用是祛痛白色的那罐喷剂。
这次是樊医生回来了。
——两人中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碎。
时砚:“……”
他半蹲在她的身前,眼皮薄薄的,漆黑的瞳仁里一片澄彻,原本是本质严重的事情最后却只是云淡风轻的在他这里落下。
时砚:“……”
“好好听的名字。”
樊医生似乎和时砚认识。
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
虽然盛鸢还是没看他。
他伸出手,让她扶在自己手腕的位置。
“走吧,我送你回教室。”
穿着校服的少年亦步亦趋跟在脚受伤走路动作有些迟缓的少女身边。
“——不怕也被我弄成残废吗?”
“等等,这位同学还不可以走,”
“是吗?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鸢尾花。”
“……”时砚皱眉,“只是扭伤,已经喷好药了。”
“盛鸢。”
这和她的扭伤有什么关系吗。
樊医生无视时砚,直接在盛鸢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模样亲和,笑眯眯地看向盛鸢。
“那你和时砚——是怎么认识的啊?”樊医生实在是好奇。
时砚既没有坚定的表示不相信那些谣言,亦没有为盛鸢开脱,作出认为她是有苦衷才这么做之类的解释。
盛鸢看着时砚,评价:“你现在,很啰嗦。”
眼睫都未动一下。
樊医生的老公来送甜水时,就看见妻子站在门口,还探着脖子。
她没再躲开,任由他处理自己的扭伤。
盛鸢仔细巡视着时砚的神情,等着他听到这话后,可能会出现的任何反应。
“嗯。”
“盛鸢?是哪个鸢呢?”
“做过几天同桌。”
和常规的预想完全不同。
时砚重新拿起了那瓶喷剂。
像是突然被时砚气到有点无言,她用那种“你病的不轻”的眼神瞥了眼时砚。
而另一只戴着腕表的手则在她身后虚虚悬空着,以防她没走稳可以在第一时间扶住她。
他微微低侧着颈,模样清隽又认真。
樊医生感慨:“真是稀奇啊,有朝一日在这小子身上看见人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