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招亲(2)

应家的比武擂台设在云晖堂的练武场,练武场有高高的擂台,正适合比武。除去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人物设了坐席外,其余人多是站着的。此次比武须得有邀请帖才能进入,即便如此,巨大的演武场仍然站满了人。应怜站在演武场后的阁楼中透过窗户看着场中情况,紫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清亮眼眸。卫晞坐在桌边,手中一杯茶端了许久,却始终不曾入口。

“你要如何做?”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茶放下,起身走到她身边。

“此事是继母提出的,并不在我掌控之中。她也无非是想母家的侄儿娶了我回去,云晖堂就是她霍家的了。”应怜讽刺一笑,“我又岂能如她所愿?”

就在此时,病入膏肓的应裴云由夫人扶着走上擂台,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略一示意,管家就走到台中,声音高亢:“今日请各位英雄前来,是为了我家老爷的掌上明珠,怜儿小姐挑选夫婿。今日打擂者只须家中无妻室就可上台。但有一点须得遵守,就是不能使用暗器,使用暗器者即使胜出,也不可迎娶大小姐。”

前面上台的两人她们都不曾见过,卫晞不经意间转眼,却发现一个她未曾料到的人——霍汶北!

“霍公子怎会在此?!”

“小姐认识他?”怜儿诧异道,“他便是继母的侄儿,继母心中中意的我的夫婿。”

“霍公子的为人我了解。”蓦然想起凌夕桐,卫晞道,“他必不会为了所谓的利益听从你继母而娶你。”

怜儿无所谓地一笑,转头看向场中:“他是否是那种人我都不在乎,反正今日胜出的人不会是他。”

卫晞不再说话,转头看着场中形势,最先上去的两人很快决出胜负,其中一人被拿刀那人十分轻易地打下擂台,第二个人上去亦是很快被那人打败。那男子身形飘逸,刀法灵动,与他对擂的人几乎从未来得及近他身。距离较远卫晞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她却觉得此人她似乎在何处见过,却始终想不起来。

接连十几人都败在那人长刀下后,在人群中默然看着这一切的霍汶北终于轻身跃上擂台,拿过一旁的长枪,对那男子抱拳。

璧山相救凌夕桐时卫晞见过霍汶北的武功,在江湖中虽算不上顶尖,但轻易也不会碰见敌手,然而今日他只在那人手下过了五十招,五十一招时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

霍汶北之后又有一名黑衣男子上台,卫晞正仔细分析那男子招数,却见那黑衣男子右手微微一抖,有个黑色物体落于掌心。不由蹙眉,脱口道:“不好!那人要使用暗器!”

话音未落,一旁的怜儿已掠过窗户,自阁楼轻身落在擂台之上,袖中短剑出鞘,在那人出手的刹那格开了那枚暗器。

站在那人身前,怜儿冷冷看着他,声音冷冽:“相信管家已在比武前将规则说清,公子犯规了。”

那男子见自己被揭穿,面上颇有着挂不住。然而他却看着怜儿,一双桃花眼不住地上下打量:“应姑娘?果真不枉叶连城的名声。”

怜儿见他神情,心下厌恶,微一蹙眉正要说话,却听站在她身后的那男子一声闷哼,心下诧异转过头去,只见他捂住胸口,嘴角一丝黑血,竟是身中剧毒!

急急几步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探他的脉息,一探之下,面色不由一变:鹤顶红!

那男子却微微一笑,努力站直身体看着她:“你便是叶连城的女儿......她的外甥女?”

她反应许久方明白他口中的她是谁,垂眸答道:“前辈本意不在此处,又何故来此?”

他一愣,片刻后怆然笑道:“我似乎已经很久不曾看到她了,你与她至少有相同的血脉,便想着看看你也好。”

她抬头看向卫晞在的阁楼,略一示意,对他道:“前辈先下去养伤吧,等你见到一个人,她自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着人将他扶下台,怜儿面对着那使用暗器的男子,眉目冰冷:“公子已经失去资格,为何还未下台?”

那男子面上微笑意味不明,自腰上取下一根软鞭,道:“不就是不得使用暗器么,我不再用便是,应姑娘何必如此认真。”

怜儿心中厌恶更甚,袖中剑冰凉触碰着手臂,她面无表情反手握入手中,尚未出鞘就被一只手握住:“不必,我来。”

她转眼看着谢玄怿,心中担忧,却终是低声嘱咐:“当心。”转身下台。

她的手自他手中抽离,台下人看不清楚,站在对面的男子却瞧得清晰。薄薄唇角勾出一抹微笑,他面对着谢玄怿手中长剑,丝毫不惧,眼中甚至有着一丝狠绝:“请赐教。”话音不落手中软鞭已呼啸而去。

谢玄怿侧身躲开这一击,长剑轻盈,划破空气却尖锐有声。他自小练剑,前来教他的师傅是在江湖中有名的用剑高手,一套剑法已经使到了行云流水的地步,在江湖中只有同样以剑法闻名的晨卫骞能与之匹敌,他虽只承了师傅七分功夫,在如今的江湖上亦是数一数二,或许只有同样自小练剑的凌净远才能真正打败他。

今日他手中长剑仍然锋利,剑法依然流畅,可是在那男子凌厉软鞭之下,他只与他过了不到百招,手中长剑就被软鞭缠住再动不了。那人缠住他的剑,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极快地撤鞭挥鞭,下一刻,如蛇信一般的软鞭已经击在谢玄怿的肩头。那鞭子由精细的精钢所铸,鞭身布满了细密的倒刺,划过肩膀带下大片血肉。

他却无力躲避,更遑论抵挡。只觉得双手似乎疲软无力,连握剑都极其困难。

下一鞭呼啸而来,他眼睁睁看着,勉力提气往后一个纵跃,躲开那一鞭,却终究因无力单膝跪倒在地。

这样无力,这样软弱。就像是自己亲眼看着清儿的身体一天一天地坏下去,就像是亲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死去。他那样无用,留不住清儿。如今,就连怜儿他都留不住。

然而下一刻光影变幻,再一次袭来的鞭子被“叮”的一声格开,随后是怜儿关切的声音:“你怎么样?”

净远本在练武场等候的马车外等着谢玄怿,然而谢玄怿尚未上台,就有人朝着马车走来,他转过身,才发现卫晞扶了一个几近昏迷的人过来,将那人扶上车,卫晞对他道:“他中了鹤顶红,若不及时解毒,恐怕会有性命之危。”

“但此时此地你如何替他解毒?是何人下的毒?”

卫晞摇摇头:“我没有见过那人。”看着男子渐渐变得青紫的面色,她担忧道,“如今我只有将他全身经脉封住,阻止毒性蔓延,但如此也只能坚持两日,两日之后再找不到法子,即便娘亲在亦是回天乏力。”

“事不宜迟。”净远道,“你尽力就好。”

卫晞点头上车,却发现那人已经清醒,在鹤顶红的毒性下还能保持清醒,可见此人自制力非同一般。那人见她进来,眼前模糊看不清来人,只得无力开口:“你便是应怜姑娘要我见的人?”

卫晞并不明白怜儿的意思,只是点点头,在一旁坐下。那人此时方勉强看清她面容,却是一愣,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卫姑娘?原来是你!”见卫晞不解,他提醒道,“燕山,城外树林。”

卫晞方才反应过来为何会觉得他熟悉,然而仍然觉得不可置信:“柳管事?”

他笑笑:“是我。”

他俊逸面容与当日所见的带着刀疤的可怖面容截然不同,但很显然今日的脸才是他的真容。眼见青紫色已蔓延上他面庞,再拖不得。卫晞右手疾速点过他周身大穴,脑中却突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前辈可是柳安策柳前辈?”

他全身穴道被封,只能说话。然而他却闭着双眼,静默不语。卫晞将内力输入他体内,沉默间,他却突然道:“她......怕是已经不在了吧?”

卫晞无法分心,只得“嗯”一声以做回答。他却真的再不说话。

待到将他全身经脉完全封住,卫晞额间已沁出薄汗。收回双手,卫晞解开他的穴道,见他沉默,也不说话,良久,她才轻声道:“姑姑十分感谢前辈。”

柳安策听到这句话却毫无反应,只是沉默着躺在那里,直到卫晞以为他已睡着,正欲下车,他却忽然道:“你当时为何去燕山?”

卫晞不料他忽然问起,想了想并不曾隐瞒:“为了寻找一个人,怜儿的妹妹,姑姑的另一个外甥女。”

他眉头却突然一皱,突然睁开眼:“她怎么会在燕山?”

“是被一个姓安的胡商带到燕山的,可我与净远前去燕山,不曾找到那个胡商,却遇见了你。”

“姓安的胡商?”他蓦然明白了什么,“安德荣罢,他死了。每年通过他运往西域的女子太多,若要找到应怜姑娘的妹妹,怕是不易。更何况此事应该隔了很多年了,不然我该有印象。”

“死了?!”饶是卫晞一贯冷静,听见此话也不由惊讶,“他怎会死了?”

“不过狡兔死,走狗烹而已。”

“前辈怎会在此?又怎会身中剧毒?”

听她如此问,他也不过淡淡一笑:“我如今与安德荣,差不了多少。”看向车外高台方向,“她若还在,必会责备我做错了。”

卫晞正欲接话,车帘却被撩起,净远的声音竟然微微含了焦急:“晞儿!”

她不及反应转身下车,对柳安策道:“前辈好生休息。”甫一下车就听见鞭子的“噼啪”声,一惊之下抬头看向台上,只见那个给柳安策下毒的男子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条软鞭,而长鞭携着惊雷之势冲着无力跪倒的谢玄怿袭去,卫晞尚来不及前去,就见怜儿飞身一跃,袖中短剑出鞘将那鞭子击偏,同时身后马车中传来柳安策虚弱的声音:“陆青熠,凉州陆家二爷的小儿子。”

卫晞本以为陆青熠会罢休,却不曾想他一击未中竟然又挥出一鞭,比上一鞭更多了几分力道,而这次的目标竟然是怜儿!

卫晞心下惊怒,反手握住袖中梅落剑,足尖点地,疾速飞身落在怜儿与谢玄怿身前,长剑灌注内力迎着鞭子而去,一击之下,那精钢所铸的细鞭竟被铰成数段!

同时飞身而去的还有凌净远,他将几近昏迷的谢玄怿扶起,拿过他手中长剑,随后站到卫晞身边。

卫晞的声音冰冷彻骨:“陆公子此举未免太过了些,此处乃是云晖堂,倘若谢庄主今日丧命于此,云晖堂与凌家必不会善罢甘休。”

陆青熠所向披靡的武器被卫晞绞断,心中震惊,却不曾表现在脸上,虽然失了兵器,但他还有一招卫晞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想到此处,他不由笑道:“既然是比武,那有伤亡亦属正常,姑娘......不,夫人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他这话毫无道理可言,若在平时必会激起众怒,然而今日台下众人却都是安静地看着,一动不动。只怕想动也动不了,卫晞冷冷一笑,言语讥讽:“陆公子与身中软骨散的人比武,想必十分有趣。”

陆青熠脸色这才一变,不可置信:“你...你怎么会知道?!”

长剑锐利的尖端忽然直直刺向他胸口,他甚至来不及躲开。然而就在剑尖距他不过一寸处时,剑势猛然一转,锋利的剑刃横在了他颈上。不过握剑的人并非卫晞,而是一直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的凌净远。

空气中的软骨散早已被卫晞吩咐人洒下的药粉解去,凌净远将手中剑扔在陆青熠脚下,语气轻蔑:“我与你两位哥哥也算是旧识,却不曾想他二人如此光明磊落,他们的弟弟却是这般的宵小之辈。剑拿着,我不与没有武器的人动手。”

陆青熠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捡起脚下的剑,又见凌净远自卫晞手中拿过梅落剑,看着自己的眼光中带了无尽鄙薄,不由怒从心起。

自己从小不如大哥,哪怕大哥自小体弱难以练功,哪怕他再努力,仍然有很多人拿他与大哥比:大哥言谈温和,谦润有礼;大哥饱读诗书,举止不凡;大哥受病体限制却仍然练得一身武功,而自己空有一副好身架却不务正业。哪怕是如今,在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面前,他仍然摆脱不掉大哥所带来的阴影。他永远在自己前面,容貌、谈吐、举止、武功,自己从未有哪一点胜过他。只要大哥在,从来不会有人正眼看他,包括他的亲生父亲——陆卓瀚。

所以他才想赢得此次比武娶应家大小姐回去,哪怕是用再下作的手段,他都不在乎,只要能娶到应家大小姐就好——那样他就获得了云晖堂的支持,那样陆家的人就再不会看不起他。

可是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就那样轻易地败在那个容颜绝色的女子剑下!

如今,他不得不用自己的实力与凌净远一战,因为他再无路可退。

凌净远缓缓举剑对着他:“陆三少爷,开始吧。”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陆青熠手中的剑就直直刺过来,他毫不费力地侧身躲开,将自己手中长剑收在身后,只是躲避他的剑势,并不攻击。

可这对于陆青熠而言无异是更大的羞辱。他停下来,看着凌净远,一双眼因愤怒微微发红:“出剑。”

凌净远却是一派淡然,颔首道:“好。”

梅落在手中反转了一圈,疾速刺向陆青熠,他甚至可以听到剑刃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尚且来不及抬起剑抵挡,梅落剑尖就已经稳稳指在胸口。

并不看他,凌净远只是道:“你输了。”

陆青熠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但他仍然紧紧咬着牙,半晌,才努力挤出几个字:“你是谁?”

“渝州凌家,凌净远。”

“那她呢?”

回头看一眼安静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卫晞,凌净远转回头淡淡道:“我妻子。”

“好。凌净远,卫晞。”扔下那把剑,陆青熠头也不回,“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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