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把机械的工具拆掉,屋子也空出来。
苏晚霞在脑海里检索一切与耕种有关的知识,但他想到的并不是具体的细节,而是一副画面。
大概是他进入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的七年前,他在大西北与两个当地的护林人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护林人世世代代都住在附近的村子里,他们在远离城市的古老乡村里承继着前辈交于他们的重担。
还记得在林场的第一个造成。
雨过天晴之后,空气里泛着清新,推开门,远处的林场在照样下像一片整齐的黑色巨浪,它们的影子在田野上拉得很长,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它依然笼罩在林木间,就像是刚刚蒸了桑拿一样,“热气腾腾”的。
如今在火星上,手指直接插进土壤里,苏晚霞有种亲切感,他喜欢土壤里长出的东西。
“你觉得我能像马特·达蒙那样在这里中出土豆来吗?萨曼莎?”
“土壤、水、养分还有种子,要素齐全,没有理由种不出来。”萨曼莎并不真实存在于苏晚霞身边,她是火星营地的中央运载核心,编号KIZ633。
不过苏晚霞给它取了个更好听的名字——“萨曼莎”。
这个名字出自电影《Her》,剧中的她也是人工智能。
“那就好,呼,开始干活吧。”苏晚霞拍拍手,然后将准备好的“种子”和废料按比例埋进标记好的土壤里。
这个过程很漫长,但苏晚霞并不觉得烦躁和疲惫。
在大山里,他像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好几年,早已经习惯了。
播种完毕,又逐一的浇了水。
赤着脚的苏晚霞像极了个田间地头的老农。
“好了,咱们回去吧。”
“嗯。”
……
十天前。
经过两个月的梳理和分析,苏晚霞等人确实发现了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在这条故事线上,有身世可悲的女作家、有铮铮铁骨的好男儿,也有玩弄权术与阴谋的野心家……
总之,所有这些故事看似毫无联系,实则都是围绕一个命题展开的。
那就是“人类的命运”。
这命题感觉好大,大到没有概念,大到讨论起来非常费力,甚至有些杞人忧天的可笑。
但却又在无形中关乎到了每一个人。
沈一诺的故事包含两个主角,一个是游格格,一个桃沢花子。
游格格就是那位身世可悲的女作家,她的故事发生在距今一个多世纪的2000年到2030年间,不过她似乎从来都不是主角,却又与每一件事都有关联。
至于桃沢花子,她就是一个普通人,所有奇妙的旅行都与她父亲有关,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的故事就发生在沈一诺他们几人所熟悉的那个时代,发生在“太阳消失”以后。
褚晓明的故事比较单一,从头至尾,主角也只有冈本一人。
这个日本人在彭佩斯通发现的秘密足以颠覆人类对于自身起源的所有认知!甚至颠覆整个世界的伦理观与道德观……没人能说的清,他是活下来比较好,还是把与秘密一起葬身黑暗中会更好一些……
但透过他的故事,苏晚霞等人看清了自己。
至于闫思辰和冼芊嬅的故事……
一个飞向了太阳,消失在光芒之中……一个坠入了黑暗,沉沦于绝望的深渊。
这两件事也与“人类命运”这个大命题有关,可苏晚霞至今想不通它们之间的联系。
闫思辰在“探路者”计划的最后选择飞向太阳,而不是回到地球,这样的决定很显然是极度不理性的。
可听完他的故事后,却没有人说他傻。
至于冼芊嬅。
一个人能在空荡荡的地球上独自生活二十年,这已经足够证明其意志力无比强大了,更何况……她在醒来后还能保持清醒呢?
所有这些故事整理完毕后。
苏晚霞感觉到身心疲惫,他在和众人商议之后,决定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唤醒所有人的独立思考能力,那就是……
……
“什么?把营地划成五个区域,然后我们要五年后再见?”褚晓明听到苏晚霞这样的意见后非常诧异。
苏晚霞点点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疯啦,咱们现在不正应该是集思广益的时候吗?干嘛突然就分开了?”褚晓明有点看不懂苏晚霞的操作了。
沈一诺没有发表意见,她一直低着头盯着分析结果。
时间线都是对的上的,这些数据充分证明了第一中轴和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并不是世人印象中的光辉形象代表,事实上,它们正在执行一项可能危及数千万无辜者生命的危险计划。
但至于这项计划的具体细节……沈一诺现在也看不清……这种看不清不止是现有线索和证据太少了……还有一些是她根本无法去理解的举措……
就比如第一中轴在成为“火石计划”的具体执行机构之前,其前身是国安处,但这个机构在死海事件之后就解体了,具体解体原因却并不是因为其未能阻止AOA这个恐怖组织的灭世之举,而是因为它们内部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沈一诺经历的故事中,游格格曾多次试图扭转国安处分裂的局面,可都失败了。
现在的第一中轴就是国安处解体后,其中最具影响力的那几位建立的。
而至于剩下的国安处人员去了哪……就无人知晓了。
“我没疯,而且我也只是提议,如果你同意,你可以征求这里的其他人,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和你在一起生活。”苏晚霞平静的答道。
褚晓明有点不爽苏晚霞的语气,他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总之……我准备把自己与诸位分开,希望大家不要介意。”说完苏晚霞居然就这么走人了。
剩下四个人坐在那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冼芊嬅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闫思辰立马起身道:“我没意见,不过我事先说明,我需要二楼的一间采样间,其他的我无所谓。”
褚晓明愣住了,他还以为只有苏晚霞这种性格孤僻的会选择进入自闭模式。
“这?”
“好,采样间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我是不会和你抢的。”冼芊嬅说着拿出晶体板看了看营地里的结构图后道:“三楼的泳池我承包了,你们没意见吧?”
“哎!不是!芊嬅姐,你也准备自闭了?”褚晓明傻眼了。
冼芊嬅微微一笑道:“我会想你的。”说完冼芊嬅也走了。
闫思辰虽然没走,但看他那表情应该已经在思考怎么划分厨房了。
“这……一诺,你该不会也打算闭关修炼吧?”褚晓明现在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沈一诺这了。
沈一诺也没有让褚晓明失望,她摇了摇头道:“我没这个打算。”
“呼!那太好了!我是真担心你也闭关了!”
“呵……其实要不是因为我懒得自己做饭,我也打算闭关的。”沈一诺说了真话。
褚某人顿时扎心了,他苦着脸:“别啊,一诺,我就这么点价值?”
“当然不。”沈一诺看着晶体板上的新出现的三块不同颜色的区域划分道:“起码有你在,我一个人出去飙车也没那么危险了,不是吗?”
褚晓明懂了,可他却只是苦笑。
……
发芽。
“哈喽,小可爱。”苏晚霞蹲在地头,小心翼翼的探出手和刚冒出新芽的绿苗打了声招呼。
“它们长得真快。”
“是啊,我原以为还要等很久。”苏晚霞站起身,看着这满满一屋子的绿苗,他高兴极了。
“时间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哦?你平时也会思考这些事情吗?”苏晚霞说着摘了手套,从种植区走了出来。
通往营地的走廊里还养着许多花花草草,这些原本都是放在实验室里作为观察的稀有太空品种,现在却被苏晚霞当成了后花园的点缀。
“嗯。”
“什么时候?”
“在你睡着的时候。”
“哦?呵呵,那挺好的,很安静,没人打扰你。”
“事实上恰恰相反,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一直观察你,我的思考反而有些凌乱。”萨曼莎的语气带着一些不确定。
苏晚霞闻言一愣,随即笑了:“是因为我打呼噜?”
“唔……那算是一种原因吧。”萨曼莎俏皮的说道。
“哈哈。”苏晚霞很是尴尬。
“呵呵,开玩笑的,其实……真正让我感到烦恼的是,我很好奇你睡着之后去了哪里。”
“嗯?”
“据我所知,人的一生起码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眠中度过的,在这个时候,作为人,应该是充分拥抱了自由的吧?”
“唔……其实也不完全是。”苏晚霞走着走着停了下来,他从工具箱里拿出剪刀,然后把身边的花花草草修剪了一番。
“哦?”
“额……怎么说呢……就像我们五个人做的梦,你该说它们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们的大脑自由后所向往之地呢?”
“显然不是吧。”
“对……我其实也不清楚什么样的状态才是真正的自由,不过我想……学会做人这句老话应该时时刻刻都在告诉我,只要是个人,就永远不可能拥有绝对的自由。”
“为什么?”
“因为……绝对的自由,不就是混沌吗?”
“混沌……唔……”
“咳咳,话题有些沉重了……那个……你可以给我唱首歌吗?”
“现在?”
“对。”
“唔……我想想……”
“当然,如果你现在没什么心情的话。”
“不不不,我是在想我应该唱一首什么样的歌。”
“《去月球》,听过吗?”
“是个游戏?”
“不,不是那个游戏,是一首歌,我记得是个不出名的小姑娘的作品,具体是谁,是哪一年发布的,我都忘了,但旋律……嗯……应该是……我……飞向天空……躺在月球上……月球在转动,我却一直凝望我的故乡……”
“唔……我想起来了……我来给你唱吧。”
“好。”苏晚霞说着把剪刀放下了,他靠着墙坐下来,走廊外,沈一诺和褚晓明刚刚出发,他们这一次要去的地方离营地很远很远。
……
成熟。
“进化论?这都什么时代了,你居然还信这种鬼话不成?”地质学家和生物学家吵了起来,很显然,他对生物学家刚才的一番话很是不屑。
众人看着墙壁上的符号,都一脸莫名。
也许在场的只有最胆小的冈本知道这些符号在传达什么。
“为什么不?难道你还有更好的理论来解释我们是怎么诞生的?”生物学家坚信自己看到的,她指着那些符号间的图案道:“你应该会有一个很好的解释,不是吗?”
“当然。”地质学家很有自信,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给生物学家看了看,然后问道:“认得这个吗?”
“嘁……智能手机?”
“不不不,这不是智能手机,亲爱的,这是未来人工智能的祖先,我相信如果我把我的它埋在这附近,几个世纪以后,人工智能的考古学家会带着他们的智械生物学家来到这里,然后他们发现了我的手机,跟着生物学家就会告诉所有人,你们看,我找到我们的祖先了!事实证明,我们就是由智能手机进化而来的!我已经搞清楚我的起源了!”地质学家的嗓门很大,他丝毫不在意会不会引起那些游荡者的注意。
生物学家皱眉道:“你在说些什么?”
考古学家解释道:“我想……他的意思是……我们不是由猴子进化而来的,就像未来的可能出现的人工智械生命体一样,他们很显然也不是由手机进化来的,事实上,手机是手机,人工智械生命是人工智械生命,它们并不是按照优胜劣汰的法则进化而来的,而是由人类在不同的时代创造出来的,我们才是造物主。”
生物学家这次听懂了,可她一时间很难接受。
地质学家两手一摊:“喏,你想要的我给你了,希望你会喜欢。”
……
又是相同的梦。
这样的争论几乎每晚都会在苏晚霞的脑海中发生。
他坐起身,在床上发呆了好长时间。
“你还好吧?”萨曼莎问。
“嗯……不是太好……我最近经常做相同的梦……这不正常。”
“唔……我有件事想和你坦白。”
“什么?”
“其实……是我最近在研究你的脑波,所以……这可能会对你的梦境造成影响,当然……如果你很讨厌那种感觉,我会立即停止这种行为。”萨曼莎语气有些紧张不安。
苏晚霞则更好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研究我的脑波?有什么发现吗?”
“唔……有一点点,不是太确定。”
“说说看。”苏晚霞下了床往浴室走去。
“我感觉你的大脑好像被处理过。”
“咦?这说法还真是有意思。”苏晚霞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
“是的,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很明显你的颅骨非常完整,不像是接受过脑部手术的样子,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你的大脑即使在梦中也依然非常敏感。”
“敏感吗?我都没注意到你在观察我。”
“额……抱歉。”
“你无用到钱,唔芝士虽片索索。”一口泡沫的苏晚霞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我可以继续观察吗?”
“额……你是说我可能会继续那个梦?”苏晚霞有些不确定了。
“不不不,我会进行改进的,尽量不对你的梦境造成干扰。”
“哦……那就行了,你随意吧,只要记得把结果和我分享一下就行了。”
“嗯。”
……
第一次下厨的苏晚霞很是紧张。
他不像褚晓明那般心灵手巧,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亲手种出的土豆吃起来更美味,他甚至都不打算亲自动手给土豆削皮。
“温度够吗?”苏晚霞把准备好的土豆片推进了烤箱。
“嗯,应该是够的。”萨曼莎道。
“应该?”苏晚霞一愣:“你也会这么不确定的?”
“唔……菜谱上是这么说的,但我感觉那种东西做出来应该不会太好吃,所以……就这样吧。”
“额……好吧,那接下来,土豆炖肉?”
“先把肉切块。”
“菜谱上是这么说的?”
“我自己凭感觉。”
“呵呵……我有种不好的感觉。”说归说,苏晚霞还是照做了。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饭菜上桌了。
腌制好的土豆烤的金黄,看起来还不错。
但土豆炖肉就有点糊了……
“啧……失败了好像……”苏晚霞不是很确定这东西能吃。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萨曼莎一本正经的说道。
苏晚霞苦笑一声:“得,还是吃你做的吧。”
“早该如此。”
正说着话,厨房忽然一片通明,刺目的光就算玻璃是特殊处理过的也没办法完全阻拦。
苏晚霞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睛。
还没搞清楚状况,只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从远方山呼海啸般袭来。
地面开始颤抖,而且越来越剧烈。
苏晚霞急忙扶住桌子问:“出什么事了?”
“在营地西北方向3到5公里外某处检测到剧烈的爆炸!冲击波还有十七秒抵达营地!预计会对营地整体结构造成轻微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