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原名叫万凯源,原本是一名堪称天才的基础算法编程师,一年的收入税后也有近千万,基本上可以说是世界级的顶尖人才。
只可惜,万凯源年轻的时候暗恋上了一个姑娘,并与她一见钟情。
奈何姑娘死于一场意外,顿时感觉万念俱灰的万凯源不顾昔日好友的阻拦,硬是要逆天改命,说是要将这姑娘从死神的手里夺回来。
于是他偷偷的溜进了太平间,并偷走了姑娘的大脑。
人脑是一个极端复杂且极端脆弱的东西。造物主的智慧也不是万凯源这样一个凡人能够窥测的。可是万凯源想得并不是为这姑娘再造一副完美的身躯,而是要将她从大脑中剥离出来,让她在数据的世界中获得重生。
这种想法无疑是疯狂的,偷走人大脑进行人体数据化的改造试验也是非常恶劣的违法犯罪行为。
万凯源很清楚自己这么做有多大风险,但天才总是有一些有别于常人的追求。
他不但做了,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
至于他为什么最后失败了。
无人得知……
被警察抓到后,万凯源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缓刑五年。
期间他突然顿悟,不再触碰键盘,不再染指基础算法,而是自行剃度,在缓刑期间,自己的城市附近找了个很普通的寺庙出家去了。
一入空门,便万事成空濛幻象。
过去经常调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万凯源如今却也是一眼看穿万物本质的佛门高僧。只不过万凯源不止是精神世界上得到了升华。在他凭借专利换的减刑后,他就离开家乡去往各地游历。
再回来时已经成就“不灭金身”。
当然,这只是一些所谓的圈内的人对他的评价。
至于出家后法号缘空的万凯源究竟有什么有别于常人的变化却是鲜有人知的。
“太阳消失”的时候,缘空所在的庙宇中的僧人大都逃难去了。只剩下他和老主持两人留守佛堂,每天照常做早课,扫庭院,吃斋念佛。
直等到天气冷的不行,老主持于佛堂正中圆寂之后,缘空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与人有些不同。
首先就是他不怕冷。
不管外头是否滴水成冰,缘空只觉春风佛面,甚至温度降低越低,缘空就越觉得舒服。之前在念佛听经的过程里极力去按压的胸中躁动也都一扫而空。在这黑夜中,缘空似乎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属于自己的一片清明。
佛堂寂寥,香火不再。
缘空在后院安葬了老主持后便着袈裟,持禅杖,带着几本昔日里那些混香火钱过日子的小和尚藏起来的“违禁书籍”出了门。
这和尚剃度出家的时候是看破红尘,再出佛堂的时候却已然成了“济公”。他不再吃斋,也鲜有念佛,却心存善念,总感觉这世界上有很多地方正等待着他的到来。于是缘空便凭着心中的感念前进。
一开始,缘空还遇到了不少没能进入避难所的逃难人。
这些人大都已经生了病,有些病在身体上,有些则在病在心里。以前只在书上,一些纪录片里看过有关易子而食的只言片语,可这一路上,缘空却看到了笔易子而食更残忍,更可怕的事情……
黑暗藏起了太多的污秽。
人人都暴露了自己的本性……那些光成了黑暗中为数不多的孤岛。本来缘空所持禅杖上是没有LED灯的,但是前路漫漫,就算不为自己照亮,也得驱散那些在黑暗中失了为人本真的邪祟。
于是缘空就用一袋米从一个少年手中换来了这套LED设备。
感觉上有些不伦不类,可缘空却喜欢的紧,他每天除了睡觉的时候才会把它关了,其他时候,都如黑夜中的灯塔一般为迷途之人照亮前路。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缘空发现路上遇到人的次数越拉越少了。
他虽然不怕冷,可世间还有太多的凡人是怕冷。即使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一样会被冻死。那些街头上赤身裸体的死者大都是死后被人扒去了衣服。有一次缘空在街头看到了一个死在路中间的少女。她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一直盯着天空。
身体上虽然没有半点伤痕,却被冻得发青。
她的衣服全都被扒走了,嘴里还塞着一团冰,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临死前没来得及咽下的水还是其他什么。
缘空从包里取出主持的袈裟为姑娘盖上,随后就在路中间为她超度。
谁曾想,只是临时起意的举动,在一声“佛号”响起时,缘空竟发现那女孩站了起来。或者说……有一个浑身散发着荧光的姑娘从那尸体中被剥离出来。
她一言不发的看着缘空,脸上带着笑容。
这时的缘空虽然惊讶,却并未觉得害怕。相反,他因为对自己的使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而感到高兴。只是他尚不清楚这女孩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随后的日子里,缘空去哪,这散发着荧光的姑娘就到哪。
她不用吃喝,也不需要上厕所,甚至都不需要睡觉眨眼睛。可身后总跟着这么一个古怪的存在难免让人觉得不安。好在缘空后来的路上再没遇到一个活人,才避免了很多的麻烦。
沿途的缘空又看到了很多的尸体,但街上少了许多,大都是冻死了在屋子里。
灾难来临太快,政府已经竭尽所能却还是无可避免的有很多无辜者遇难……缘空本打算超度这里的所有人,可他心中的声音越发的急切,无奈之下,缘空只好加快了步伐。
而那姑娘是在某天清晨,缘空睁开眼看到一缕光从天边落在他身上时消失的。
当时缘空只以为是幻觉……毕竟“太阳都消失”了,哪里还有的光呢?
但到这时,缘空大概明白了。这些散发着荧光的人儿终究是会离去的,只是他们最终去了哪里,缘空不得而知,他只是一个引路人罢了。
徐州是缘空的第三站。
他的前两站分别是重庆和南京。
这两个地方他都看到了千千万万迷失在黑夜中的逝者,而他也都按照那声音传达的意思将它们引导出城外,然后在东方天际出现一道光的清晨,这些东西就全都消失了。
至于他的徒弟弥陀儿,说来更是蹊跷。
当年游历四方的时候,缘空说不清楚自己是在世间参禅悟道,还是在逃避什么。总之他每天浑浑噩噩,瞧见不平事心中只觉得可笑,还总以为自己看得透,看得明白,这些尘世间的人都活的太累。
可事实上,他才是那胆小鬼一般的弱者,人和事都在变化,唯独缘空自己陷入了迷茫。
抵达吉林长春的时候,饥肠辘辘的缘空遇到了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子。父子俩原本可以靠着职业农民生活,可是东北这几年土壤肥力出现了不明原因的持续下降,谁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所以他们失去了饭碗。
兴许同时天涯沦落人的缘故,父子俩见到饿倒在路边的缘空后还是把自己仅剩的口粮分了大半给他。
也就是那一天清晨,在第一缕阳光与父子的笑容共同抵达缘空尘封已久的内心的时候,缘空突然觉得豁然开朗起来。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差点让他挨了揍……
因为他抓住那父亲的手就说道:“将来你要是出了事,或者没活路了,就把孩子送来,我收他为徒。”
孩子的父亲听到这话当时就气得不行,好在那孩子虽小却十分懂事。
双方作别后,缘空继续赶路,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刻意的回避人多且繁华的地方。他把自己名下的钱提出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就顶着光头去了最拥挤的地方,并在那里得到了顿悟。
后来缘空还去了一趟大兴安岭,并在那里呆了一年多。
再回到出家时的寺庙时,竟然真得让他又遇到了那对父子。父亲交给缘空一样信物,说:“你拿着它,我就能找到你,等我将来我真的没活路了,我会把孩子送过去的。”
缘空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便欣然接受。
果不其然,灾难发生一年零一个月的时候,刚从南京出来的缘空本以为接下来的路也会是孤独之旅。结果在南京城外他第三次遇到了那对父子。
此时的父亲已经变了模样,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土腥气很重的黑脸汉子,他换上了一身看起来很昂贵的装备,怀里有一只罐子,罐子里装着一红一黑两个圆球。男人见到缘空便把弥陀儿教给了他。
“大师,我按照约定将孩子给您送来了……虽然我和这孩子的福缘确实很薄,但他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还望大师能好好照看他。”
缘空没说话只笑着向弥陀儿伸出手。
弥陀儿竟毫无留恋的从父亲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并向缘空奔去。
看到这一幕,面罩下的男人流下了一滴眼泪。
自此后,缘空身边就多了一个一样奇异的小徒弟。只不过弥陀儿不像他师傅那样一点也不怕冷,他怕,只是这寒意尚不足以冻死他。
师徒二人就这么徒步来到了徐州。
进城以后,那声音明显的平缓了许多。缘空看着空空荡荡的城市,他双手合十,眼眸低垂,轻声诵经念佛。
弥陀儿没有什么佛门的根基,就连最基本的《金刚经》也一概不知。
他的小脑袋瓜上甚至还有一头浓密柔软的黑发。不过这小子的佛缘确实不一般,即使不能像师父缘空那样诵经念佛,却也能在闭眼的时候禅定。
待到缘空往生超度的经文念罢,只听他一声“阿弥陀佛!”
双手再次合十,原本寂静无声的城市陡然间被点点荧光点亮。高台上穿中山装,手持桃木剑的中年道士见到这一幕惊呼一声道:“老和尚,你还真是了不得!我原以为你们佛门那一套往生的玩意都是唬人的,却没想到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道士姓谭,单名一个玖字。
谭玖当年是缘空还未出家时就认识的算命先生,不过这一行当很早很早以前就没落了,现代人也鲜有迷信这一套的。
甚至就连谭玖自己也不是太相信,而且他本身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总裁,平日里也就是出于兴趣爱好才会把自己组上留下来的东西拿出来研究研究。
或许真就是天才使然,谭玖花在研究祖上传下来的那些道门精义的时间远没有他在学习现代科学知识上的时间多,可他在道门的造诣却已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但身体有了很大的变化,能够健步如飞而不气喘,喝多了遇到混混抢东西也能一拳把人家打飞出去十几米,还能于睡着后自行盘膝入定内窥气象。
好几次被保姆看到他半夜突然坐起来都把人家小姑娘吓的不轻。
一开始谭玖也没觉得怎样,更何况这些变化对他有利无弊,。
可等到灾难发生了,“太阳消失”了,他的公司资产一夜之间跌成了负数,他才突然意识到兴许自己的存在于这世界还有着另一重意义。当然了,这也只是平时酷爱看小说的谭玖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
真实的情况要比他自己所想可能复杂的多。
不过这并不妨碍谭玖自封“天命之人”,他甚至把自己的人生座右铭改成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于是真的就跑去辟谷,结果没两天就差点饿昏迷。
这时的谭玖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也不过是个比平凡人要不那么平凡一点点的平凡人罢了。
至于谭玖是如何联系上了缘空,以及为何缘空知道谭玖早在徐州等着他,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穿道袍改穿中山装的谭玖手执桃木剑这幅打扮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但谭玖自认为民主反封建和神鬼反迷信是两码事,更何况,他现在自己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是从道门精义中得到了现在的力量,还是说他真就是所谓的“天命之人”,是老天爷相中了他。
总之,外表都是浮云,做什么选择,为选择做多少事才是重点。
缘空唤醒了城市中逝者的“亡魂”,他们走出高楼大厦来到街上,从远处看便真如一支正在急行军的军队一般浩浩荡荡。
弥陀儿虽然是初次看到这些东西,却一点也不惊讶,相反他眸子亮了,像是看透了,看懂了。
“人”都到齐了,缘空“佛号”一响便走在前头带着这些东西往城市外走去,他要寻找一个开阔地,这样才能把这些“人”全都送走。
谭玖跟在他身边,而小小年纪的弥陀儿竟然被丢在了队伍的尾巴那。
也不知道弥陀儿的父亲知道自己儿子被这样“好生照看”会不会杀奔回来和缘空拼命。
可小和尚自己不觉得害怕,他眼睛里这黑暗不过是无光的荒芜,眼前的真真假假,都是罗生浮像,因此内心是空荡的,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是,追踪这些光而来的桃沢花子和游格格看到这城市间密密麻麻的荧光竟然是一群“亡魂”的时候,她们俩的小心脏可就有点承受不住了。
尤其是桃沢花子,她一直很胆小,尤其是对于这些神鬼志怪的东西更是怕得不行。
可越是怕,桃沢花子小时候还就越是喜欢,就像有些人分明不能吃辣,却无辣不欢是一个道理。桃沢花子生在一个中日混血家庭,因而不管是中国的诸如聊斋志异之类的,还是日本民间的怪谈,她都听梁丘茹女士绘声绘色的讲述过很多。
但她一直都当那些故事是假的,是古人对于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的一种艺术性的杜撰。可今天,在徐州城区里,看到这浩浩荡荡,起码有几万“亡魂”的景象,桃沢花子吓得小脸惨白,竟然连呼吸都凝滞了。
游格格还好,她自己本就是超越了常人生命极限的“怪物”,如何会害怕同为“怪”的这些“亡魂”呢?
只是在游格格看来。
用“亡魂”来形容这些东西实在是有些过于笼统了。它们存在的形与此时正在向城市外移动的景象都与游格格所认知的“亡魂”有着天壤之别。
更何况,游格格虽然到现在也没办法完整的解释自己为何能活一个多世纪还保持青春,可她却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因而在她看来,佛号也好,“亡魂”游街也罢,不过是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具体是什么原因肯定是有一个合理的答案的。
只是以她现在所在的高度,她看不透而已。
“走,去前边看看。”游格格提议道。
桃沢花子却一把拉住游格格道:“你还要靠过去啊!”
游格格反问:“不靠近一点怎么能搞清楚这些东西是什么呢?”
“啊?这还用看吗?鬼魂啊!!这绝对是一群怨鬼啊!我们过去肯定要被他们杀了的!”桃沢花子的意思很明确,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敢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