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中小提琴旋律悠扬。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片阴云挂在天边,陪着如泣如诉的小提琴曲,似是一个哀婉动人的古老传说。
咖啡豆的香气氤氲,浸在舌尖先是苦涩,后是甘甜和清香。还有一股隐隐的奶香的味道,驱散舌根的苦楚。
蒲鲤想起,这是邱承彦最喜欢的拿铁的味道。
她从前常在家里为他磨咖啡豆。她知道他喜欢咖啡的味道浓一点,因此她加牛奶加的很少。
她还常为他做各种小点心,每天宵夜时分是她最快乐的时刻。那时候他在书房里和一堆数据文件奋战,她端上那些可爱的小东西时,她能看到他故作冷漠的外表下,裹着一颗欢快的心。
他的衣服她最喜欢用手洗。他的衣服要天天换,所以他的衬衫上天天都有她洗过的清香味道。
那时她把自己低进尘埃,卑微的被他踩在脚底,却还期盼着一抬眼就能看到他赏赐给她的笑。
蒲鲤身子微微打颤,她端起咖啡杯放在嘴边,掩饰自己的恐慌和对过去的委屈。
“小鲤……”龙泽飞的目光像是要看穿她的心,“能不能诚实的告诉我。这三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沉默着不说话,许久,只是轻轻恳求道:“阿龙哥……我该回家了,放我走吧。”
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极力掩盖心中的焦急,用尽量平稳的语调对她说道:“你知不知道承彦一直在找你……”
“找我?”蒲鲤挑起眉,直视着他的目光和从前不一样了。“找我报仇吗?他还当我是可以随意任他欺辱的那个女人吗!”
龙泽飞一愣,向来乖巧温顺的她。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咬着下唇,嘴边勾起冷冷一抹笑,“如果想报仇,无所谓……阿龙哥你现在就可以替他下手,如果你下不了手,就让他亲自动手。不过你要知道,我和他之间除了仇恨,再也没有其他。”
“你别这样好吗?”
“那我该怎样?阿龙哥,如果你对我还保有一点感情,那就不要把我回来的事情告诉他。如果……如果你对我没有感情了,满心只是想着为你最好的兄弟抓到间接害死他奶奶的凶手,那我没办法……终归是我命不好,回来南城的第一天就碰到了你。你就把我带到他面前听凭他处置吧!”
蒲鲤一口气说完,感到轻松了很多。龙泽飞的神色却越发凝重起来。
“小鲤……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他勉强笑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你哥哥,就像……就像刚才你说的,我是你表哥!我也愿意把你当成我妹妹一样爱护……所以我在为你跟承彦着急……”
“你不必这样!”蒲鲤打断他的话,他看出她的紧张,提到邱承彦的名字时,她还是无法自抑的颤抖。
她平静了许久。美丽的眼睛合起又张开,总算可以心平气和的跟他说:“阿龙哥,别为我们再做任何事……这辈子我和他不会再有交集了。呵……上一代的恩怨没有理清,这一代又结下。我害死他奶奶,可他也害死了小辉……”
“蒲鲤,我也想告诉你关于蒲辉的事情……这件事真的怪不到承彦的头上!我一直在调查,只不过还没有头绪……”
“你不要再说了!”蒲鲤手一抖。咖啡杯差点打翻,她努力平息因为激动而急促的呼吸,“我什么也不想听……小辉已经死了,不论再做什么,他都不会活过来!阿龙哥,这三年我过的很好,其实我本来不想回南城……可是礼文他要来这边工作,我也只能……”
“礼文?”龙泽飞眉头一皱。“是刚才那个男人?”
“是。”
“你们要结婚?”
蒲鲤犹豫了一下,依然平静地答道:“是。”
龙泽飞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车里香艳的画面……心里别扭的很。
他眉头紧锁,可看看她,她却一副随遇而安的淡然。
或许那个未婚夫真的有两把刷子。能彻底把邱承彦从她心底赶走?可如果这样的话,那个套在她身上千年的咒语又该怎么办?
“小鲤,你想清楚了吗?”他担忧的望着她,“我记得你从前跟我说过,如果这辈子不能跟你前世的丈夫在一起,你就会魂飞魄散……”
“难道那个男人才是你要找的人?”他自嘲的笑笑,“他身上也有一条鲤鱼的印记吗?你确定……那只锦鲤不是他自己画上去的?”
蒲鲤看向他的目光隐藏着些许不快……
“他不是我要找的人。”她如实相告,“我早就确定了,我要找的人……是那个人!”
她还是无法自然的叫出邱承彦的名字。她的手越来越冷,咖啡已经凉透了,她触到冰冷的杯壁,冷的让人绝望。
“可是你和别人结婚,你就不怕……”
“不怕。”她语调平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轻轻一笑,仿佛已然超脱尘世。“呵……大不了,嫁人之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或许我等不到婚礼那一天了,那个人……应该比我早结婚吧?我记得他从不缺女人的,现在他身边是谁?还是徐斐斐吗?”
“我不想再和那个人有瓜葛……”她站起来,冲他浅浅一笑,“阿龙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或许我们今生有缘无份,至少我付出过,至少……我对他做到问心无愧了。”
“可我不想看你死……”龙泽飞心里疼的缩成一团。“小鲤……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
蒲鲤心头一动,轻轻坐到他身边。
她的小手覆上他的手,眼泪滴下来,心中不禁一丝悲凉。无论高礼文还是龙泽飞,他们都是真心对她好,让她在人世间还能感受到温情和眷恋。
可是那个最该呵护她的人,却早就放弃了她。命运总是爱捉弄人的。
“阿龙哥,不必为我担心。”她含泪笑着安慰他。“其实……我没有把生死看的太重,人的一生很短暂,很多事情无法控制,我的生命比别人更短暂,所以我不能把时间耗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对吗?”
“你放心,礼文对我很好的……在他身边我很幸福,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平平淡淡。可他让我觉得安全。阿龙哥,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我也希望,你不要把我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好吗?”
……
深夜。邱承彦刚刚结束一场大汗淋漓的欢爱。
那个女人没有被他留下,他向来不留女人在家过夜。
只有徐斐斐除外,而且从来都是他留在徐家。
他躺在床上抽烟,手边的威士忌下去了大半杯。酒精的麻醉下心里的痛楚也好了许多。他吞吐烟雾,脑子里不断盘旋的是公司的各种账务。股东的各种刁难,来自各方对邱氏真正实力的质疑……
还有,明天那笔投资医院的资金会到位。拉斐集团给出了超出融资提案上三倍的价钱。
他苦笑一下,看来那天在办公室,他还是让徐斐斐满意了。没想到他的身价还是挺高的,一刻缠欢,便是几十亿的入账。
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他更贵的男宠了吧。
龙泽飞一踏进屋子,就闻到酒精味混杂着烟草的气息。满屋子的浑浊。
他一闻到这种味道,就感到无可救药的颓废。
他把邱承彦从床上拉起来,衣服扔在他脸上。“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你再这样作贱自己,蒲鲤就算回来了,你也没有机会了!”
邱承彦慢悠悠的穿衣服,漫不经心的答道:“她恐怕不会回来了……就算回来,我们之间也只是一场孽缘。”
“没努力过你怎么知道结果?”
“我们之间隔着的几条人命……难道不算结果?”
龙泽飞身侧的手不禁握紧,他想一拳挥上去,打裂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他轻咳一声,开门见山的问邱承彦,“这个时候来打扰你,是有正经事找你。”
“什么?”
“你刚才说,你们中间隔着几条人命……那么我问你,蒲辉到底是怎么死的?”
邱承彦刚才颓暗的神色一扫而光,眼中锋芒似是要把龙泽飞吞噬。他双眉紧锁,咬牙切默的说:“阿龙……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蒲辉的死不关我的事!”
“可是为什么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你?”龙泽飞不服气的问,“我的人根本查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警方提供的一手资料反而显示,那几个和案子有关的人,都是跟你有密切往来的人!”
“谁?”他挑眉,一脸挑衅的意味,“顾老板?李总?还是赵董事长?生意场上称兄道弟的事情多了去了,可谁曾有过真心?又有谁傻到这地步,冒着触犯法律的风险帮别人去犯人命官司!”
“那么蒲辉的死到底怎么解释?”
“谁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不关我的事!”邱承彦一口烈酒倒进喉中,嗓子眼里火辣辣一片疼。
他身子摇摇晃晃,酒精作用下,他意识也开始不清晰,嘴里胡言乱语。“呵……谁知道那小子怎么死的!几个小孩子打架,又能用多大的力气……怎么几下子就打死了……打死了还要赖我,真是可笑……”
几句醉话,却在猛然之间点醒了龙泽飞。
小孩子有多大力气,几下子就打死了人?事发之后当事人纷纷像人间蒸发,至今没有受到判决,然而事件却转向了邱承彦?
整件事情因为证据不足,也出于保护未成年人隐私而从未公开审理。可是据他所知,那几个小子,还有他们的父母根本没有做出应有的赔偿或受到相应的惩罚。
这件事销声匿迹,传在蒲鲤耳朵里的却是另一个版本,重点变成了邱承彦和那几个孩子的家长过从甚密……
龙泽飞潜意识里隐隐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