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好一番忙乱自不必说,苏州城的官员士绅知道了此事,个个心胆俱丧:钦差大人在苏州地界遭遇几十个高手刺杀,苏州的官员最起码要被撸下去一半,不但如此,就是民间也不好受,接踵而来的必定是严加查察,等到查完了,这繁华天堂还不知要凋零成什么模样。
程刚和于修等人包扎完后,也强撑着来到了徐沧房外,就见郑同光在门外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走来走去,看见他们,目光闪了一闪,便冲上前对于修怒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怎能让钦差大人遇上这种事?这苏州城什么时候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于修本是八面玲珑之人,但此时大概实在太愤怒了,竟直视着郑同光冷声道:「大人这么急着扣帽子给卑职吗?先前卑职查了几拨别有用心散布谣言的人,若不是大人不许卑职轻举妄动,说不定这些反贼都已经被拿下大狱了。」
「你…你大胆,这种事情,本就该慎重,你当日不过是捕风捉影,本官怎能让你大肆抓捕…」
郑同光没想到于修竟然敢对自己如此顶撞,心下更是胆寒,忍不住怒斥起来,可不等说完,就听旁边程刚悠悠道:「徐大人还在救治,郑大人你就是着急甩锅,也不用此时此地就动手吧?搅扰了徐大人治疗,你就更加罪不可赦了。」
于修感激地看了程刚一眼,其实程刚对这直心肠的捕头也没多少好感,他虽是武将,却并不是个心胸开阔之人,但怎么说两人也算是同生共死战斗了一场,而且郑同光这急于找替罪羊的嘴脸实在太难看,所以他才忍不住帮着于修说了一句。
果然,郑同光就不敢做声了,心急如焚在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抻长了脖子向屋里张望,只觉着此刻真是煎熬无比,一弹指的时间竟比一年还要长。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见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崔太医走出来,众人连忙围上前,就听他吐口气道:「大人的伤目前看来倒不危及生命,唯一可虑的,是这伤后感染,若能熬过去,就没有大碍了。郑大人,徐大人醒了,叫您进去,说是有话吩咐,程大人,于大人,大人说你二位身上伤势也不轻,要你二人回去后好好养伤,另外,交代于大人的事情,也要尽快找人去办。」
程刚和于修连忙答应一声,两人很想进去探望一下徐沧,只是听崔太医的意思,徐沧是不准备让他们进去的,面上不免有些遗憾,只好怏怏不乐的回去了。
这里郑同光先前只恨不能变成一只蚂蚁挤进房间去,然而此刻听说徐沧让他进屋,却又觉着双腿如同绑了一座大山般沉重,因拳头握了又松开,松开又握起,终于鼓足勇气踏过门坎。
「大人,下官有罪,姑苏城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一伙刺客,下官竟到如今还没有察觉,这都是下官管理地方不力,以至于连累大人受袭…」
郑同光一到徐沧床前就跪下了,声泪俱下的请罪,不等说完,就听宣素秋道:「大人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就不要多说了,现在有几件事要你立刻去办。」
徐沧虽然醒了过来,但因为崔太医在疗伤过程中用了麻沸散,再加上伤痛,所以此时一点力气都没有,然而他生怕这一次刺杀事件处理不好,会生出更多波澜,所以拼命咬着舌尖保持头脑清醒,思考善后措施,只是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小,幸好宣素秋就坐在身边,耳朵贴着他嘴巴,尚可以勉强听清,于是便理所当然成了徐沧的传声筒。
「是是是,徐大人有什么吩咐下官做的,但请吩咐,下官肝脑涂地也要完成。」
郑同光一听,徐沧还要自己去办事,这说明一时半会儿他不会拿自己开刀了,心中大石落下一半,就见宣素秋贴着徐沧,好一会儿方直起身子,沉声道:「大人说,他如今需要休养,所以还望郑大人同行辕外的官员士绅们说清楚,请他们暂时回家,过两日等大人有精神了,再接受他们的探望。」
「是。下官回头就驱散他们。」郑同光抹了抹头上冷汗,心中稍微安定:有这句话,最起码两天内这些官员士绅是不敢生出什么心思的,两天后,大人如果真能见他们一见,局势就基本可以稳定了,至于人心惶惶,那他也管不了,天知道他现在也同样是惶恐无助。
却听宣素秋又继续道:「大人说了,这一次行刺事件,乃是有居心不良之人精心策划,和苏州百姓士绅无关。关于这一点,他会亲自上奏折禀明皇上,不必为此事而大动干戈,请各级官员安心办公,士绅们安抚好百姓。」
如果说刚才郑同光心中已经是十分感激徐沧,此时他就真的是呆住了,以至于反而忘了感激涕零,只傻傻地直着身子跪在那里,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宣素秋却不理他,继续道:「大人说,如此多的刺客,不可能是随便一个帮会心血来潮刺杀朝廷官员玩儿,其背后必定有图谋不轨的组织支撑。这几日苏州城要外松内紧,既不能引起百姓恐慌,又要严密细查那些别有用心煽动造谣的人。关于这一点,郑大人不用太过担心,明亮房间尚且有苍蝇蚊子,难道因为区区几个反贼,大夏朝就不是太平盛世了?」
「是,下官受教。」郑同光这一次是真正的惭愧了,这一声答得无比情真意切,又见宣素秋贴在徐沧耳边,半晌后起身道:「大人说,当务之急,乃是稳定局势安抚百姓,另外大人请郑大人查察的几件事也莫要耽搁,有消息就尽快送来,至于其它的,仍旧照常便是。」
「下官明白了。」
郑同光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徐沧年纪轻轻,又是位高权重,身份更是贵重,然而他在此时此刻,竟然能够因为苏州大局和百姓而选择隐忍,这才真正是胸怀天下的大丈夫。郑同光比他痴长二十多岁,然而扪心自问,自己若是吃了这么大的亏,连命都未必能保住,他能不能如此清醒?答案却是他不敢也不愿去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