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为旧朝皇室,现为新朝丞相,又闻听旧室之人或死或伤,景王爷自然惆怅不已,又哪里有心思下棋?纵然面前香茗扑鼻,也无意去品,只是望着棋盘上的黑白之物发愣。
忽必烈断不是那惯会用手段的暴君,虽时而有些儿私心,也不过是为了大元的江山,想想也就释然了。故此见景王爷这般光景,想了一想,顺手自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册书来,却正是那说古的史书,心里顿时便有了主意。
忽必烈将书放在案子上:“赵爱卿!”
“……大汗?”
许是被忽必烈稍稍高了些儿的嗓音拉回了思绪,不过更多的则是为他这句“赵爱卿”说得奇怪起来:这断不是蒙古汗王称呼下臣的所用之词,只是汉人王室如此称呼罢了,怎地今日这草原之王倒也入乡随俗起来,难道不怕被同化了么?
忽必烈笑道:“赵爱卿在想什么?”
景王爷顿了一顿,素日私下里也不将这高高在上的异族视为王者,倒像是兄弟了:“我在想莫不是战思文与大汗吃了什么奇怪的药,大汗今日竟说得……”
“这话想来在爱卿的心里已经过了千百遍了……”忽必烈打断他的话,叹道,“漫说是爱卿血缘之所在的宋廷,便是雄霸天下的大秦,也不过区区十五年!秦王专政,天下大乱,百姓民不聊生,纵然还是帝王,又哪有安稳的日子可言?日子安稳,心才能平静了罢!”
景王爷重重一叹:“大汗话虽不错,但天下百姓并非只有一人,如何想旧朝之事,也不是可左右的。”
“那便要看新朝如何了,爱卿觉得如何?”
忽必烈猛地伸过手去,将景王爷面前的杯子端起来,“啪”地一声将里面才倒上的大红袍泼在地上,复又斟了一杯,才放在案子上。
景王爷皱眉道:“这是何意?”
忽必烈笑了笑,指着那被茶说:“你我都是性子爽直之人,可爱卿你满腹经纶,胜我许多,怎地这会子却看不出了?”
景王爷摇摇头:“确是不知何意。”
忽必烈将杯子端了起来:“不用说许多,我只向爱卿说一句:杯子里的茶倒掉,复又斟进去的还是茶,只是冷热不同罢了。茶冷了自然要倒掉,否则伤及脾胃;换上的热茶自然也有冷掉的时候,可若用双手去暖它,自然也就冷不掉了。爱卿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景王爷愣了一愣,旋即笑了:“大汗可是多虑了,我倒不曾想过这个茶水的事情,——若是想过,怕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哦?那究竟所谓何事啊?”
景王爷叹道:“大汗及众多忠臣良将自然能护得‘茶水’不冷,百姓安稳,我又何谈伤心?只是这身为人父,却不懂得如何劝慰女儿,当真失败!”
“下棋罢!”忽必烈似没有听到一般,摆弄起棋盘来,却又幽幽地吐出一句话,“莫非你信不过那个会惹玉儿生气的莽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