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立言和乔雪此时尚不知道,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张冲带着几个警察守在外面租界的盗贼看到探长站岗就知道房间里是高级警官不会往里闯,日本人现在还不敢和英国人翻脸,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解密”而不是“安全”上。
乔雪本来就是个好胜心极强的女子,何况来人又隐然以宁立言为敌,就更是牵动了她的心。于调查上格外细心,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疏漏。她甚至在心里埋怨自己,这几年在租界日子过得太顺,精神上有些怠惰。
想把自己的爱人扶上警务处副处长的位置没错,但不该把精力只用在阴谋而忽视了阳谋。宁立言的心思顾不上租界的案件,自己应该替他关照,非如此又算得上什么内助?
自己可不是杨敏、也不是陈梦寒。若是自己早一点介入案情,不是忙着收拾廖伯安,现在早已经真相大白。
案件发展到这个地步,情况已经变得复杂,很多问题已经发散开来超出案情自身。一开始她以为来人只是来取印章顺带误导宁立言,可是等到仔细勘察之后她有了新的看法:恐怕这个闯入者主要目的就是宁立言,取印章倒在其次。
宁立言也是同样的看法。“这个人在故意误导我。他在努力把自己装成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让我们误以为印章已经落入他的手里。如果我们中计,现在肯定认为印章在日本人手里,再结合之前的案子,就会越发认定,导致这一家人失踪的罪魁是日本人。”
乔雪的电筒指着地面的灰尘:“他清扫了所有古董,还把灰尽量集中一处,这些举动倒是足够小心。只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真的已经拿到印章,他有什么必要清扫这里每一件古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把时间都用在清扫而不是找东西上,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找到印章……”
袭击便是在此时发生。
两人进入房间之后,宁立言随手掩上了房门。因为这个动作还招来了乔雪的误会以为他想要对自己做点什么,甩给宁立言一个意味深长的白眼,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挥舞了一下。警告他不要在自己工作时胡乱打扰,再说和男主人在书房亲热那是女佣的事,不该是自己。
这个关房门的动作本来是宁立言前世的习惯,算是个聊胜于无的预警手段。不想正是这个动作,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
这间书房在主人未曾失踪时就已经荒废,长时间缺少护理关注门上的合页早已经生锈,再怎么小心地开关也会发出声音。袭击者身上没有带油壶,来不及现场给合页润滑,只能一下子撞进去,挥舞匕首发动攻击。
从撞门到冲进来,前后也不过是几秒钟时间,普通人来不及反应听到了也做不出防卫。可是对于宁立言来说,一秒钟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足够了。
前世军统受训所学到的最有用部分不是特工技巧而是杀人本领以及在生死搏杀中的应对,几乎是出于本能,在房门发出响声的同时,宁立言手上电筒就朝着门口用力丢过去。随后一把抱住乔雪向旁卧倒,用自己的身体为盾牌紧紧挡住她。
这几个动作干净利落迅捷无比,乃至乔雪还没反应过来,房间里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宁立言扔出去的电筒不知去向,乔雪手上的电筒落在地上,光柱照着墙根。房间里失去了光源,眼前一片漆黑。
她身上带着手枪,可是不等去拿,宁立言就已经抱着她一个翻滚,来到了房间的角落。就在这个动作完成的同时,乔雪感觉到有一股风贴着自己耳边掠过,对方显然也丢出了什么东西。
这时候不能随便动枪,打不到人还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不知道对方手上有没有暗器或是枪支,一旦暴露方位搞不好就会吃亏。因此不但不能开枪,连高喊呼救都不行。
乔雪感觉到宁立言已经从自己身上离开,她也小心地贴墙站起,动作并不快但是很轻,尽量避免发出声音给自己招来攻击。可是还没等她站直,就听到几声拳脚殴击的声音,显然闯入者与宁立言已经开始了搏斗。
两人似乎都接受过盲斗训练,知道在这种环境里打架不能出声音。书房里实在太黑了,看不清双方的位置,但是仔细观察就能隐约看到一抹光亮在来回晃动。
对方有刀!
乔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宁立言的拳脚功夫不差,尤其在搬入英租界之后,开始随同徐恩和练拳。他的习武时间不多,自然练不成徐恩和那种武术高手,也足以应付一般场面。可是徒手对刀并不算一般场面。
自从成为警务处高官加上混混头目,宁立言身上就很少佩带冷兵器。大多数时候用不上他亲自出马,如果有需要,也是用枪不用刀。可是现在这个场合,他来不及拿枪,就得徒手对白刃。
眼下毕竟不是三侠五义的年头,宁立言也不是南侠展昭。徒手对付匕首,即便是徐恩和那种高手都不敢保证自己安然无恙,何况是他?眼看匕首光芒上下翻飞,证明来人武艺了得,公平搏斗尚且难定胜负,空手对白刃自然是宁立言吃亏。乔雪顾不上其他,猛地从身上拔出勃朗宁,对着书房的窗户扣动了扳机。
枪声加上玻璃碎裂的声音足以惊动半条街。她开枪的目的自然不是打人,而是为了通知外面负责警戒的张冲。
他们只是笨蛋不是聋子,听到枪响就该知道洋楼里面出事,接下来就会前来支援。再者也是给袭击者一个警告,自己手里有枪,识相的快逃!至于是否会因此导致自己成为对方的目标以及是否会引起其他后果,她都顾不上了。只要宁立言安全,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果然,枪声一响,袭击者便开始慌乱起来。匕首舞动的更快,连续发动数次攻击后转身就走,显然是准备逃脱。可是宁立言却不准备放过他,竟是死死就缠住他不放,让来人没法从容撤离。
袭击者武艺高强,可是慌乱之下招数便有些散乱,挥舞的匕首似乎刺到了什么,又像是没刺到,身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脚。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借着这一脚的气力就向门边退去。人还没等到门口,就感觉黑暗中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他向旁一侧头,暗器砸到了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伴随着暗器来的,是更为凌厉的攻势。袭击者还没等摆好架势,迎面骨上就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伴随着进攻而来的是一股法国香水味道,乔雪已经加入战团。来人想用匕首还击,可是一记重拳带着劲风砸过来,力道大得像是柄铁锤。他只能举起匕首想把对方吓退,同时用左手招架乔雪。
按照袭击者的想法,自己的匕首挥动肯定能逼出拳的宁立言变招,自己的匕首就可以威胁乔雪。没想到对手居然不闪不避用拳头硬接他的刀子。就在他的匕首刺中对方的刹那,自己用来招架乔雪的左臂似乎被什么坚硬的物体击中疼痛钻心。他手臂下意识地向旁一挪,紧接着他就觉得自己身上最为脆弱的部位仿佛被人用钢锥狠狠敲了一下。
男性对这种痛苦的耐受力远低于身体其他部位,饶是这人武功高强却也禁受不住,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连匕首都握不住。而攻击者却紧接着发出第二、第三记攻击,位置都是同一处要害。
袭击者的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身上的力道瞬间被抽空。乃至手臂被人捉住都无法反抗,任人把自己的胳膊反剪到背后匕首也被夺过去。
劈头盖脸的攻击不出意外地到来,这是生死搏斗不是江湖比武,不讲究点到为止的规矩。相反失败者的代价就是自己性命,越是动不了,对方打得越狠。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立言……你受伤了?”
在这女人喊过之后,袭击者挨得拳脚就越发多,也越发的有力。外面警戒的巡捕闯入,房间里终于有了亮光。十几道手电光柱招进来,一群如狼似虎的巡捕接替了之前两人,对闯入者拳打脚踢,步枪的枪托以及木棒劈头盖脸地猛打。
来人用双臂护住头部,双腿紧并护住腰下。面对十几个人的围殴,即便是高手处境也不会好到哪去。男子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只能隐约能看到门口站着一对男女,女人正焦急地检查着男人的身体。男人似乎受了伤,袭击者总算长出口气,自己不是一事无成,起码对姓宁的造成了伤害,也算对得起恩人。
他想要笑几声,或是说几句狠话,可是刚张开嘴,一个三十来岁身穿制服的男子一记重脚正踢在他的胃部,把他的话以及豪气全都堵了回去。剩下的只有疼痛与难以控制的干呕欲望。
“竟敢行刺我们长官,看我不剥了你的皮!”穿制服的男人边说,边又是几记重拳打过去,这时宁立言吩咐道:“别弄死,我还得审呢。”
乔雪在旁道:“有什么可审的!我先带你去医院!张冲,你给我打断他两条胳膊!”
张冲见宁立言身上有血,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知道自家长官现在谋求警务处副处长位置,自己的前程又是和宁立言绑定一处。华子杰进去了,没人和自己争第一心腹这个位置。如果宁立言升职成功,自己很快也能提拔,说不定也能进入督察官行列,这几天走路都比往日轻快。
如今乐极生悲,自家的长官居然受伤了。即便他身体没有大碍,自己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摆脱不了,能保住现有职位以及和宁立言的关系都不容易,提拔的事就不用想了。
不用乔雪吩咐他也不打算放过那个袭击者,这时更是连忙说道:“请乔小姐放心,我保证他这辈子当残废。您赶快和长官去医院,来人,给长官弄辆车来!”
“张冲!”宁立言喊了一声:“不许胡闹!让人给我拿个急救包来就好,我这是皮外伤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