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两日,物品已经采买得差不多了,石韬即将返回东莞,石崇毕竟是一家之主,直接由石韬带着李氏前往东莞,明显不符合规矩,因此李氏会随石崇一道前往下邳,然后再由石韬接到东莞。
自李氏房间出来,兄长石浑却紧跟着走了出来。
“小七,兄长有话问你!”
回头望着石浑,石韬微微一笑,道:“兄长若有暇,不如送小七一程如何?”
点了点头,石浑立即让下人牵来一匹马,随即二人骑在马上朝城外缓缓行去。
见四下无人,骑在马上的石浑突然说道:“小七可否对兄长说句实话!”
“嗯,兄长想问什么,尽管问好了!”石韬一脸淡然。
“赵王之死,真的和小七无关?”
“呵呵,兄长想多了.......说实话,七郎的确想过对付司马伦,可眼前别说靠七郎一人,恐怕连父亲一同算上,也未必动得了司马伦,所以请兄长不要再无端猜疑了,再猜下去,恐怕会为我石家平添祸端!”
石浑依旧追问道:“可小七的言行为何那般诡异?难道只是凑巧么?”
石韬不答反问道:“兄长可知小七为何要在洛阳留人探听消息?”
大兄石超,乃石崇正妻王氏所出,是石家的嫡长子,也是未来继承石家家业,乃至石崇爵位的不二人选,此际已是洛阳卫军的一名都伯,而与石韬一母同胞的石浑却仅仅在宫卫军挂了一个虚职,而且还是看在母亲背后的家族面上,将来的确会外放为官,但前途却极为有限,原本石韬算是异军突起,束发之年便已是县候,且成为一郡之首,如果按照正常的升迁速度,将来的成就绝不在石崇之下,甚至说,即使石韬不能继承石家家业,而另立旗帜,也足以支撑起门面,但自从石韬敲锣打鼓行商贾之事,前途已是一片暗淡。
此事别说对石浑打击不轻,就连母亲李氏也为此事在背后以泪洗面,只是为了不伤及石韬的颜面,不曾当面提起罢了。
如此一来,石浑的心态,已经从惋惜变成了怨恨,却因为元日之前母子二人被他骗去白马寺祈福这事一直困扰着石浑,这才让他一直引而不发,但自己这位幼弟一直装模作样且顾左而言他,这让石浑内心的愤怒,已经到了极限。
“住口!”
石浑终于爆发了,且脸色铁青的呵斥出口。
石韬却显得很困惑。
“就因为你面皮不要,将得之不易的名声用作酒水招牌,并从此毁了自己的前程,知道母亲她有多伤心么?”
看起来,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一世最平常不过的商业手段在这个时代所引发的震荡,但这事又该如何跟母亲及兄长解释呢。
石韬一时陷入了迷茫。
不知过了多久,石韬渐渐理出头绪:“唉.......恐怕,兄长对小七也很失望吧!”
“.......”石浑竟被问得一愣。
“父亲很快就要被调回洛阳了!”
“嗯?”石浑十分不解,对方为何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个。
“贾谧有意举荐父亲为卫尉,并与河间王共掌宫卫军!”石韬突然爆料。
“什么,父亲即将成为九卿?”对于石韬爆出此等猛料,石浑很是震惊。
“这件事,目前并未传出,但小七估计,十有八九会成真!”
呆了呆,石浑问道:“这一消息,小七从何处得来?”
耸了耸肩,石韬反问:“除了父亲,还会有谁?”
“父亲为何只告诉小七?”
石韬神秘一笑,道:“兄长真认为,小七经商,乃自毁前程之举?”
“什么意思?”石浑仍不解其意。
“父亲从一县令,一路高升,甚至马上要成为九卿之一,若背后无财力支撑,仅以石家的人脉,如何能这般顺利?”
停顿片刻,石韬又道:“许多人在背后诋毁父亲乃逢迎拍马之徒,就连金谷二十四友之名,也是用于讨贾侍中欢心,从而巴结天后。
可兄长想一想,即便金谷二十四友之中,无论才学还是家世,胜过父亲的不知几何,就拿号称才学如江的潘岳来说,目前也不过一黄门侍郎尔,兄长以为,这是何故?”
“小七之意,父亲仕途坦荡,皆因背后有石家之财的原故?”
“即便不全因石家雄厚家财的原故,却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之一!
“另外,兄长只怕还不知道,小七向父亲承诺,每年从酒水利润中拿出百万,进献天后,不然,父亲那卫尉之职.......”
虽知小七所为,与石崇不无关系,但石浑仍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可小七这样做,值得么?”
石韬毫不在意:“嘿嘿,作为商贾,没有好处的事,小七如何肯做?将母亲接到东莞只是一桩,另外,我会恳求父亲在宫卫军中为兄长谋一实职,最好能给兄长一个校尉,最差也得都伯,不然,嘿嘿.......”
暗自吞了口唾沫,石浑忍不住问道:“父亲会答应么?”
石韬深知酒水的利润有多可观,更何况石家如今的状况已不比当初,如今捏着石家命脉的石韬,自然有底气:“想必,父亲会答应的!”
石韬的突然崛起,甚至让石浑很不是滋味,但又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但眼前来看,反倒是小七隐藏于幕后,而他自己却被推倒了前台,这样的转变,让石浑很不适应。
此际,对之前母子二人被石韬骗去祈福一事,石浑反而没那么上心了,压抑着心头的激荡,又陪小七走了一阵,石浑这才独自折返。
跟石浑分开,石韬很快和车队汇合,然后一路向东而去。
走了大概数里,突然有人向石韬禀报,前面有人拦住了车架,石韬打马上前,青衣寸步不离。
一看竟是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马车一旁还有一人,那人年不过而立,无论神态还是气势,皆非寻常。
“此人青衣见过,是太子身边的人!”青衣突然说道。
石韬感到错愕:“老子不过是卖酒的商贾,太子为何非得见我不可?”
“或许是因为郎君身上有某种魅惑人心神之力,非但太子被郎君吸引,就连郑老神仙不也被郎君折服了么?”青衣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听青衣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心头霎时冒出一段歌词来: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太子既然已经堵到这里来,今日想必躲不掉了,石韬随口吩咐道:“将人散开,警界!”
“喏!”青衣应了一声,而后将十数人撒了出去。
下马走到车架前,石韬先是对车外那人点了点头,随即抱拳道:“请殿下出来相见!”
车帘被撩开,透出一张苍白的脸来。
二人彼此注视了对方片刻,而后相继一笑。
“跟孤心目中的桃花郎君,似乎不太一样!”司马橘说道。
“太子似乎也非外界传闻的那般.......”话说到一半,石韬突然打住,却是龇牙一笑。
“桃花郎可是想说,孤没有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堪,是么?呵呵!”司马橘仿佛很开心的样子问道。
石韬自然不好附和,因此笑笑。
司马橘对张祎使了个眼色,张祎随即点点头,而后向远处走去。
虽皱了皱眉,可石韬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
“外面肯定都在传,孤成天不务正业,若非如此,我司马家的权柄也不至于落于外姓之手了!”司马橘又道。
这样的话题,石韬实在不好插嘴,因此只能摆出吃瓜群众的态势。
“可七郎知道否,若非孤整天在宫中摆摊卖菜,我这太子,只怕早已成了一堆枯骨!
“贾后还是太子妃时,就敢杖杀其她怀有身孕的妃嫔,而后连杨氏一门也被她连根拔起,再之后,竟轮到她的帮凶汝南王司马亮和楚王司马玮……
孤不过才人所生的皇子,若非武帝垂怜及一干大臣相护,以及整日装疯卖傻,如何能活到今时今日?”
石韬忍不住苦笑道:“殿下今日对七郎说这些话,是何意?”
“七郎可知,孤还被关押于金墉城之时,便已经开始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刚刚得知能作出‘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等诗句之人,竟是束发少年,七郎知道当时孤作何敢想吗?”
“不知!”石韬摇头。
“当时孤怀疑‘桃花仙’并非七郎所作,但七郎背后之人,说不定与孤的处境相似,但后来,孤总算知道,七郎果真天下第一洒脱之人!”
“.......”石韬。
“七郎既非舞文弄墨之士,也非醉心仕途之人,说七郎乃商贾,似乎也不妥,以孤观察,七郎似乎并非奢靡之人……这就有些奇怪了。”
实在听不下去了,石韬摆出一副苦瓜相:“殿下乃将来的天下之主,而七郎不过石家一介庶出,且如今商贾之名在外,殿下何苦对七郎这般另眼相看?”
“七郎恐怕言之不实吧,此刻七郎恐怕正担心孤会给你惹来祸事,孤猜得对否?不过七郎无需担心,得知七郎要离开洛阳,今日一大早孤便从西门而出,饶了一大圈,终于在此等到了七郎!”司马橘笑得尤为奸诈。
耸了耸肩,石韬也不回避,俨然一副“你知道,你还来害我?”的态势。
司马橘突然弓身向石韬行了一礼。
石韬皱眉。
“孤不想再做他人手中的玩物,即便抛下太子的身份…也在所不惜,只求七郎指点迷津!”
“殿下为何偏来问我?”石韬愣了愣。
“以孤观之,七郎的一言一行,仿佛有种超然物外之洒脱,至于旁人,皆为世间牢笼所困,除了你,还有谁能为孤指点迷津?”
这个理由还真他妈的强大,但老子自身难保,哪有闲工夫给你指点迷津。
沉默片刻,石韬漠然道:“我帮不了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说完,石韬毅然转身。
“七郎曾说过,愿认孤这位朋友,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么?”
石韬脚步一顿,却未转身,沉默片刻,突然说出一句话来:“洛阳对殿下而言,犹如牢笼……七郎言尽于此,殿下请回吧!”
青衣瞧瞧郎君,又瞧瞧发呆的太子,似乎有话要问,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
东莞,官员办公之地。
李子游拿出书信,递给羊玄道,后者随即展开看了起来。
一口气看完,羊玄道抬起头来,一脸困惑道:“郡守这是何意?”
“嘿,郡守是让你我唱一出好戏给那帮家伙看呐!”李子游晒笑道。
“唱戏?”
“羊郡丞赶紧将宴请名单拟出来,酒宴则由老夫来操办如何?”
“好.......吧!”羊玄道似乎仍在犹豫。
羊玄道前脚离开,李子游随即自言自语起来:“七郎不惜自毁名声,他这样做,究竟值得么?”
就在二人张罗宴请一事之际,西郊庄园之中,负责监控酿酒区的虎子与小夏二人却躲在一处让人不易察觉的角落。
虎子从怀里掏出一只酒囊,然后扒开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口,而后狠狠的吸入一口冷气。
小夏一面作势夺取虎子手里的酒囊,一面威胁道:“你又偷酒喝,小心我告诉青衣姐!”
将酒塞进怀里,虎子道:“告吧,告吧,我才不怕呢,大不了罚我关黑屋子!喝酒可是老师教的,就连青衣姐都得听老师的,只要虎头往老师身上推,青衣姐一定不会处罚我,你信不信?”
“鬼才信你呢,上次被青衣姐关了整整三天的黑屋子,不知道谁哭着喊着说不敢再犯了,哪知青衣姐离开不到一月,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关黑屋子事小,小夏担心若是惹得老师不高兴,将你赶走,那才惨呢,上次那人犯错,被赶出东莞时,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你没看见么?你还愿意过以前那般朝不保夕的日子么?”
原本晕乎乎的虎子,顿时打了一个激灵,随即将酒囊的塞子打开,却将酒倒得一滴不剩,却露出一脸的可怜之态:“小夏不要跟青衣姐说好吗,大不了以后虎子再也不喝酒了!”
小夏只是吓他的,因此点了点头,“如果你真的不再偷酒喝,我就不告诉青衣姐,再说青衣姐不让你喝酒,是为你好,她常说喝酒会误事,尤其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一个失误就会导致任务失败,甚至会丢了性命!”
“对了小夏,青衣姐最是信任你,她有没有告诉你,我们学了本事,日后会做什么?”
想了想,小夏说道:“这也不是什么机密,告诉你无妨,青衣姐说了,老师对我们非常重视,还专门给咱取名叫‘青衣卫’,青衣卫,就是保卫我们的家园和亲人的意思,日后是会派上大用场的!”
“青衣卫?老师为何要用青衣姐的名字啊?”
“据说青衣姐原本并不叫青衣,这个名字是老师给她取的,至于为什么将我们叫做青衣卫,似乎连青衣姐也不是很清楚!”
“这次老师和青衣姐去帝都,为何不带我们一起去,会不会是觉得我等不如豹子和小春他们么?”
“这.......应该不是,青衣姐离开时,曾专门交代我,这酒坊是老师的心血,万不能让人偷偷的溜进去,所以才将我等留下来监视这里!”
“不是有专门的壮丁守卫么,更何况连老师的部曲也会轮流驻守这里,谁敢溜进来?”
“我也曾问过青衣姐这话,可她却告诉小夏,以防万一,却绝不能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