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蔻依稀记得,那年她还是个任事不知的豆蔻小娘,误入五斗米教的父亲,耗尽家财,只为寻求长生,也正是那一年,母亲病逝,父亲更是将她卖进勾栏,就在她即将沦为他人赚钱工具之时,被人护送前往邺城的曹奂,恰好撞见;
她从此成了曹奂的义女,并被曹奂带去了邺城,在陈留王封地整整待了三年,虽说遭遇大变,却被“好心”的曹奂收留,她依然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可就在她少女初成的那一年,曹奂却将她送到洛阳,更在短短一年之内,让她的美貌传遍洛阳,甚至让她一举夺得舞魁的头衔; ωωω_ ttκΛ n_ ¢〇
直到司马伦将她买下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义父收养她,并让她成为舞魁,目的不过是让她接近司马家的人罢了;
不曾想,司马伦虽然将她视为禁脔,却因白虎之故,而不肯纳她为妾,如此一来,在曹奂眼里,她便成了一枚可有可无的弃子;
还以为,往事已成烟云,不想,曹奂竟再次寻上门来,兰蔻心中充满了忐忑。
倾吐完胸中积压已久的伤痛,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的曹奂,再次问道:“兰儿能否告诉义父,司马伦究竟死于何人之手么?”
心中虽有一丝内疚,但兰蔻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此时若将司马伦之死的真正原因告诉曹奂,未来会发生何等山呼海啸,她不知道,但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必定会随着石家的灭亡而一同被埋葬,兰蔻沉默片刻,在脑海里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说道:“那日,赵王的谋士孙秀来望仙楼支应于我,让我备好房间,说晚间赵王或许会来小住,后来女儿特意探过孙秀的口风,据说那一晚,赵王要去城西见一位将军,至于去见谁,女儿并不敢多问,哪知,就是那一晚,赵王竟然被人刺杀于西门之外!”
兰蔻所言,真假参半,一时让人分辨不出真假,可曹奂毕竟不是普通人,紧紧盯着兰蔻的双眸,曹奂问道:“那你又是如何逃离望仙楼,并与那石家七郎……”
兰蔻尽量使自己的语调显得平静:“那一夜,女儿并未等来赵王,担心自己是否惹恼了赵王,心中甚是不安,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便打算去赵王府一探虚实,岂知赵王府已是水泄不通,女儿急忙回望仙楼随意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带着贴身婢女躲到城外去了。至于女儿为何跟了石七郎,此事说来话长……”
曹奂点头示意:“不急,你慢慢说!”
“赵王一直没有碰女儿,想必义父知道其中原委……七郎因一首‘桃花仙’而得赵王垂青,赵王便以女儿作为筹码,拉拢七郎,甚至拉拢整个石家,女儿因此与七郎有了肌肤之亲,赵王出事之后,女儿无处可去,最后只能去投奔七郎,这便是整件事的经过!”
“这望月楼为何又成了石家的产业?”曹奂紧追不放道。
“义父可曾听说,前些日子在望月楼举办的酒水发布会?”
曹奂眉头舒展,莞尔一笑,道:“呵,也不知那石七郎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酒水发布会这等闻所未闻之事,他竟想得出来,怎么,此事与那酒水发布会有关联么?”
见曹奂脸上有了笑意,兰蔻那颗心总算没那么紧张了,“义父有所不知,七郎原本只是打算向河间王租用望月楼,作为举办酒水发布会的场地,也不知七郎对河间王灌了什么迷汤,最后竟让他将此楼盘了下来……对了,义父,你为何苦苦追问赵王的死因呢?”
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曹奂的情绪再次被点燃:“若能查出赵王的死因,并公之于众,洛阳才会乱起来,洛阳一乱,天下势必动荡,到那时,义父才能见到司马家的人一个个死去!”
“今日因,明日果,司马家窃取了义父的皇位,他日,报应必将落到司马家的头上,义父又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呢?我听七郎说过,不出两年,天下必乱,到那时,义父只管看着司马家的人如何自相残杀,不是更好么?”
表情一怔,曹奂问道:“石七郎果真说过这样的话么?”
兰蔻点头:“七郎说过,司马家自从大肆分封诸王,祸根便已经埋下,且无药可治,加上朝纲被一妇人把持,天下藩王定然不肯罢休,再加上北方胡人蠢蠢欲动,如此内忧外患的局势,乱世不过是早迟的事罢了!”
“呵呵,没想到,一束发小儿竟有这等见识,若义父当年有他这般见识,我曹氏的权柄又如何会落入司马狗贼之手?天欲亡我曹氏啊……”曹奂一脸自嘲。
兰蔻原本不是多嘴的性子,但一来曹奂毕竟在危难之际收留了她,更是这世上除了石韬之外,唯一与她有所牵绊之人,加之对曹奂隐瞒赵王之死的真相而感到内疚,所以她才说出这许多安慰的话来,但此刻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既然猜到天下将乱,又为何甘愿充当贾氏的鹰犬呢?”
果不其然,曹奂终于问道她最不愿回答的问题,兰蔻摇头道:“这个女儿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你们男儿家的争斗,而我只是一弱女子,又何苦为这些事烦恼呢?”
兰蔻这话说得颇为牵强,已让曹奂有所怀疑,可他知道,如果逼得太紧,极有可能适得其反,曹奂温厚一笑,道:“呵呵,你那七郎,果真是世间少有之俊才,你能找到这样的郎君,义父自然十分高兴,放心吧,义父非但不会再让你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不定还会帮他呢!”
“义父此言何意?”兰蔻一脸狐疑之状。
“嘿,他在东莞又是招募流民,又是训练军士……如果义父猜得不错,他恐怕已经在为即将到来的乱世做准备了吧?”曹奂仿佛自言自语。
兰蔻却是极为震惊:“义父你……”
“放心吧,只要他和司马家的人并非一条心,这就足够了,说不定义父还会助他一臂之力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