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果真都是墨家人
果然不出尤湖所料,没过两天,就从苏姑姑那边传来了信。
初元帝下令彻查的结果下来了,那医女贪图钱财,被人收买,在御医开的方子里头动了手脚,这背后主使恰好就是还滞留宫中的墨卿歌。
贡墨征选,若依着往年,冠首非得花落墨家不可,毕竟百年制墨世家,自来最开始墨家便是作为皇商存在,每年给御庭制的墨丸不在少数,此次的征选,哪知出了个古绯这般天赋卓绝的人物,不仅制的一手好墨,且还得了以身护驾的恩宠在,这泼天的富贵在很多人眼里恍若就是天降鸿运,而古绯么,不过就是个走大运的,恰好砸到她头上而已。
是以,没人能看到她那一手精湛的制墨技艺从何而来。
墨卿歌自然也是如此想的,加之她向来认为古绯样样不如她,是以这等荣华落到古绯手里叫她如何甘心。
这查出的真相,叫初元帝雷霆大怒,听闻有兰后安抚,圣怒才不致于牵连到墨家,即便如此,初元帝还是下令,二十年之内,墨家制的墨丸不可入御庭,而墨卿歌则被押入死牢。
初元帝没说要如何处置墨卿歌,人先收押了,做出这般的态度算是给古绯个交代,这之后,古绯估摸着该墨长河出面了,端看他如何抉择。
这些事看似都与古绯无关,她仍旧暂时住在云霞殿养伤,这会的云霞殿没了其他制墨师父,倒清净非常,苏姑姑惯是会伺候人的,虽对古绯不算太友好,可在一应日常照顾上却不少半点,就连夏御医开的药方子,她都亲力亲为煎熬,然后亲眼看古绯服下。
尤湖说过。夏御医虽医术不如他,可却是不会有坏心的,是以那药还是能喝的。
只不过古绯每次在夏御医过来,安排苏姑姑给她换药之后的当。若是尤湖没空过来,她便要自己将那药再重新换过,尤湖给配的药,不管是药粉还是其他,效果都要比夏御医开的药效好太多。
不过十日的功夫,苏姑姑瞧过她的伤口,跟夏御医细细讲了后,夏御医便抚着胡子说,不用在敷药了,只需不可大力动作。每日细心养着筋骨便是。
她大体能下床走动,日头不晒的时候还可到院中逛逛,至于出云霞殿,她半点都没想过,这是宫里头。纵然只是外皇宫,可也不是她能随便闲逛的。
古绯吃完尤湖给的小瓷瓶里的药丸,又是三五天过去,她瞅着那小瓷瓶,在手中把玩半晌,后才神色莫名地收进怀里。
而这几日,多半很多人都知晓古绯身体无大碍。一应妃子皇子各种稀奇古怪的传唤就来了。
对这些人,古绯哪里敢去见,这还在初元帝的眼皮子底下,她不想要脑袋了还差不多,是以都打发给苏姑姑,让苏姑姑出面将人给挡了。
在这点上。能看出苏姑姑对古绯这点自知之明还是颇为满意,连带那几天的笑脸都多了几分。
正当古绯考虑着该如何给初元帝说出宫的事之际,这天,她便见到了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两人——
兰后、墨长河!
见到这两人古绯不奇怪,古绯诧异的是。两人居然是联袂到云霞殿,在他们身后还跟着身形削瘦狼狈的墨卿歌。
古绯眉梢一挑,微微勾起嘴角,带出玩味,她低着头在苏姑姑的搀扶下,从轮椅上下来,提着裙摆跪倒地上行礼高呼出声,“民女叩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兰后面容带笑,眉目贵气又不失威严,髻上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额前一点朝凤衔白玉珠垂落,在日光之中折射出幽冷的点光,叫人无法直视。
“起吧,”兰后声若柔水,她目光落在古绯身上,又瞥了身后的墨长河一眼,“古圣师身子未愈,勿须对本宫行此大礼,赶明皇上知晓了,定还会怪罪本宫来着。”
闻言,古绯心头一跳,不管这背后有无意味深长,这话听着都叫人不怎么舒服。
苏姑姑将古绯又扶将起来,古绯低眉顺眼地理了理裙裾,“谢谢娘娘关心,民女身子已大好。”
避其锋芒,在不知道兰后的立场前,她不过分亲近也不疏离。
兰后以手掩唇轻笑了声,她回头就对墨长河打趣道,“瞧,果真都是墨家人,都跟墨卿家一样无趣的紧。”
墨长河抿唇微笑,他单手负在背后,一手环腰腹,长袖拂动,一派温润如玉。
他看着古绯,眼底毫不掩饰地满意神色,“娘娘谬赞了。”
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他一并给受了。
兰后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她滟潋眼梢有如水风情,状若无意地伸手似乎想碰触墨长河,可动作到半路,硬生生拐了个弯,转而扶了扶金步摇,“皇上说了,古圣师若身子无碍了,墨卿家想一并带回去,就都带走了,省的墨卿家这无趣的人,见了让本宫心烦。”
一直低头不吭声的古绯听闻这话,唇线一紧,兰后那话似真非真,也不知里面有多少真假掺杂,可即便如此,她也为墨长河和兰后之间这种不似一般君臣的相处方式感到吃惊。
需知,不管是商还是匠,在大殷那都是比不上士的,虽几代的帝王多有重视,可若无功名在身,就都是虚妄,也只有墨家这样的百年世家,才在士族世家里面堪堪有一定的位置。
而墨长河在兰后面前,不仅未曾谦卑低头,还用那般语调回话。
古绯心头万千的念头转动,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半点。
墨长河隐晦地瞥了古绯一眼,眸底带笑,他向兰后一行礼,“草民管教不力,才致墨家子女闯下此等大祸,多谢谢娘娘在其中斡旋。”
兰后一摆手,不屑地看了墨卿歌一眼,“行了,你墨长河的性子本宫还不清楚么。有那感激的心思,让古圣师多给皇上制几枚墨丸就是了,至于这个不成气的东西,本宫劝墨卿家还是多加管教的好。省的再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来。”
说完,兰后一摆袖,金线绣百鸟朝凤的曳动裙裾恍若浮云流动,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施施然而去。
“恭送皇后娘娘!”
话音落了有片刻,古绯低垂的视野之中落入双锦缎玄面的软靴,紧接着她就听到墨长河在说,“走吧,接你回墨家。”
古绯嘴角不自觉露出讥诮地弧度,她抬眼,目光却注视着一边看不清神色的墨卿歌。“墨大族长说笑了,小女子不姓墨。”
墨长河不在意地笑笑,他高深莫测地瞥了墨卿歌一眼,“回出宫在说。”
古绯也不执拗,总归能出宫了。她行事也方便些。
本是空手进的宫,这会要出宫,粉黛去收拾了番出来,加上初元帝的赏赐,虽不多,可一两箱子的东西倒是有。
古绯先是对苏姑姑行了一礼,“阿绯多谢苏姑姑的照拂。今日身无长物,他日阿绯必将谢礼奉上。”
苏姑姑嘴角含笑,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这会转眼又是分离,也不会说不好听的话,“勿须多礼。奴祝圣师大人前途无量。”
古绯点点头,随后目光掠过小宫女粉黛和太监小顺子,“两位情谊,阿绯不忘,就此别过。望……”
说道这,她多看了苏姑姑一眼,“安稳。”
她不说旁的,只简单说了安稳二字,倒让苏姑姑侧目,谁人不知,这深宫之中,又有几人能得安稳。
苏姑姑遂道,“圣师大人不必挂心,粉黛奴瞧着还算机灵,奴身边恰好还缺个小宫女。”
一听这话的粉黛当即面露喜色,要说着宫里头,最重要的便是跟对主子,苏姑姑虽只是个姑姑,可谁人不知,就是后宫娘娘都要忌惮几分,如今她能到苏姑姑手下,已是莫大的幸事,连小顺子都对她露出羡慕的神色。
粉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颤地道,“奴婢谢苏姑姑,谢圣师大人。”
对苏姑姑的识趣,古绯暗赞,她本也就是那意思,原本没指望苏姑姑能给她这个脸面,不过这事成了,她对粉黛也算不亏欠,日后如何就看她造化。
至于小顺子,古绯眉头一皱,她想到了魏明央。
墨长河在边上轻笑一声,他还真没想到古绯如今已经是圣师的身份,且在初元帝面前也算是入眼了的人物,这会还会为一小宫女太监想后路。
“我同魏公公还能说上一些话,这小太监,阿绯不必挂怀。”他开口道。
古绯望着他,片刻之后,才不冷不热地回道,“如此甚好。”
一行人缓缓出宫,粉黛对古绯心有感激,故坚持要将她送到宫门口。
走在一半阴影覆盖一半日光温暖的宫道,琉璃红瓦,跨过道道朱红宫门,不时有一队太监宫女急匆匆而过,古绯回首,从头就能看到尾,倍觉这贡墨征选的一场就像是梦境一般。
她如愿以偿站到想要的高度,可这等荣耀,除了之前尤湖跟她真心实意的道贺过,又还有谁能与她分享之。
爹?娘?亦还是兄长墨玄?
“觉得高处不胜寒了么?无人可同喜?”墨长河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子仿若从深渊之中刮起的寒意。
古绯回头,就见他整个人都站在最深的阴影之中,脸上神色莫辨。
“多年之前,我就站在你那个位置,望着这金銮皇城,荣耀加身,那又如何,终究是倾了这世家,覆了天下,也是等不到……”
那眼中的深沉浓如宿墨,有轻风掠起他颌下美须,古绯恍惚看见,墨长河身后站出一年轻男子,颌下还无须,玉冠束发,衣衫飘然,温润如玉,他看着皇宫的方向,目光悠长而漠然。
(阿姽:昨天开完会到家已经十点过了,码字到一半就抱着本本睡着了,还是今个临到中午被家里小正太叫醒的。今天会是四更,算是对大家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