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坐着掌门朱椅,手中拿着一卷平平无奇的古卷,首页标有‘呼风·天象玄星真解’八个神意古字,钟紫言的目光虽然落在古卷上,思绪却早已神游物外。
如今二代弟子们都已长大,年纪最小的谢玄今年都有一十六岁,很多经营事项在逐渐放出去教他们操管,再不抓紧招收下一代人,等到他们年长一些,下面可就无人可用了。
要是放开条件,今时的槐山的确有大把人会加入进来,只是少有没根脚的清白出生,多是像刚离开正殿不久的余香那样,在外有亲人牵挂。
人心难测,在招收正式弟子一途,钟紫言从始至终都没忘记陶方隐的嘱咐,‘自一而起,勿留隐患!’
根脚若是不清楚,日后门派扩大,这一点上难免被人算计,只是杜鹃寄巢白做嫁衣就很痛恶了,万一别人存了要覆灭山门之心,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局,怎么破?想想都灼心。
“那一根红线到底在哪里呢?”
钟紫言苦闷自语,愁恼的正是以前陶老祖所说无量山颁布关于修士与凡俗的几条律令。
不得妄杀凡俗这一条,钟紫言深有体会,七年前自家几位学生惨死断水崖外,天上一道神威紫雷劈下,当场劈的那狱犬兽化作堙粉,后来得知柳工常亦是被紫雷劈死的。
再往前想,当年随同苏景城去尹春平原挑选弟子,途中谈到律令轻重,姜师兄曾说干预的界限可大可小,只要不死人,稍加干预没有问题。
不死人如果是那条红线,触碰不得,那干预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钟紫言越想越想不通,站起身来回度步,“天上有人监察巡视,天地这么大那些巡视之人该有多少?”
修士肯定要修炼,那些监察之人修为至少得是元婴修士吧?此界能有多少元婴,这么大的摊子如何管束的来?
想来想去,钟紫言一直想的是如何把尹春平原上的凡俗国度名正言顺归于赤龙门下,这样一来招收的弟子何其清白正统,源源不绝。
不清楚具体律令便无法下手,让自家舍了那偌大凡俗国度,哪里舍得,总得想办法明正言顺的拥有。
可想要名正言顺的拥有,就得参加开辟战争,先不说敢不敢参加,如今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亿万宗派,争抢名额的何其多焉,整个槐山只有一座无量封诏碑,不知去向,且早有司徒家想要获取,凭自家实力哪能争的过他们。
钟紫言停住脚步,愁眉未消,径直走出正殿,很快去到秦封洞府门口。
不消片刻,洞府门开,秦封走了出来,面带疑惑,问道,“听说明月城来的这趟物资繁多,掌门还有空来我这里,是有急事?”
“有陶师兄、苟师兄和盛年他们处理,我暂时没甚要紧的,呃……是有些问题请教前辈。”
钟紫言特意看了一眼秦封洞府,其自会意,笑着邀请钟紫言入内细聊。
二人走入洞府,落座待客桌上,秦封摆下茶盘,灵茶香气很快散出,直教人脑子一阵清明。
钟紫言先是喝下一口茶,即便内心郁结,面上也未显现,只是诚恳说道:
“细算一二,您在门中已有八年,门内大多事情料来都很清楚,平日我也不刻意隐瞒什么,一来敬重您的为人,二来小门小户没什么需要藏掖的,今日却要说说我最为苦闷的事了~”
秦封温和回应,“掌门但说无妨。”
钟紫言将茶杯放下,轻叹开口:
“乃说扩招门人一事,我既不想随本地散修家族那般,随意罩户招揽,又无实力寻获无量封诏碑,参加开辟战争。
心念着苏家覆灭后无人理会的尹春平原,可就怕这其中有什么禁忌,万一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问题便出在,此界那条悬挂首位的修士与凡俗交涉处罚轻重的律令上,查过很多典籍,也看了正统文书,对于修士不准干预凡俗这一点,大有疑惑!
还是说……那些掌控此界的大人物专门制定有漏洞的规矩?”
秦封听罢,给钟紫言倒上灵茶,沉吟少许,而后反问一句:
“掌门可知槐山那些练气修士结成道侣,诞下无灵根的孩童时,如何处理?”
秦封所问之事,钟紫言当然知道,在槐山以东有接引门,专司修真界与凡俗国度接引无灵根孩童的营生,据说要送去很远的地方,亲生父母一旦送出此生再无见面可能。
“大多数孩童,应是都送给接引门了吧~”钟紫言回应道。
秦封继续问,“那余下那一小部分呢?”
钟紫言愣了一瞬,“如沈英一般,被收养在各家山门。”
秦封点了点头,“我便给掌门说一段往事罢~
多年前天雷城一位佛家元婴开坛讲道,论起儒、道、佛三家修行理念,总结为儒修身、道修骨、佛修心。
此言并非浅显论,而是自证道方式来讲,大体如此。
身之意乃是外气,儒家首倡入世,证道多以浩然规矩立天地。心之意乃是内气,佛家常谈香火,证道多以功德持助通万民。
此二者多需外力染缚,红尘熬炼,唯独道家之‘骨’字,自成一体,莹莹孑立,有不沾红尘不涉香火便可证道之能。
那时场内有修士问,无量山设神霄紫府所为何解,那元婴前辈讳莫如深,只谈了一句‘上善若水,下恶亦如之,莲生三十二出其一见怒目金刚,儒释不逾矩’。
到现在我仍未参透其意,但最后那‘不逾矩’三字却说透了无量山的规矩。
律令首位所提及的‘不得’二字,只限制不得妄杀凡俗一条,至于干不干涉,你又怎知有没有比我们强大的存在干涉我们呢?”
秦封指了指头顶,意味深长。
钟紫言似懂非懂,只觉得好似冥冥上苍有双眼睛注视着这方天地,凡在它视线内未逾矩的修士都是平等的,但凡沾惹上凡俗命案便被标记为突出之人,紫雷霹雳当场即会落下,彻底抹除与命案直接相关的那些修士。
“还有一事恐怕掌门不知,修士诞下的孩童,即便无灵根,也不算凡俗,其出生便沾染父母气息,若是想让孩子好过,最好的办法就是送给各地接引门,让他们早早脱离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钟紫言哑然,心道,‘这便说的通了,要不然练气修士诞下孩子以此作为挡箭令牌,岂不无人敢伤。’
“前辈,那天上巡守监察的那些人,如何判定修士与凡俗血案?”钟紫言最后一个疑问问出,虽然知道不可能得到什么答案。
秦封双目未移,摇了摇,只说:“我亦不知,但一定和天道有关,听闻道家在其他世界都有天庭设立,古籍中记载桃明水柳二神即是专司监视天地之责,咱们这一界,若没有这种存在,只可能走‘全知大道’的修士会负责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