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创业这么大的事,还有生日,都没知会我。大家半斤八两,顶多是平手。”项邺轩不急不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玩味口吻。
汤圆见他这副表情就越发来气。她也顾不上酒店大堂人来人往,压着嗓子凶巴巴道:“项邺轩,我是认真的。你别想嬉皮笑脸就蒙混过关。”
项邺轩勾唇,几乎是笑出了声。他一把拉过她攥手心里,径直往酒店外走:“我的小傻瓜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扭头,笑得眉眼弯弯:“是不是要上满清十大酷刑?”
汤圆气得心口都堵闷了。到了今时今日,他居然还在玩这套把戏!
她抽手却抽不动。从转门出了酒店,门童便迎了过去,为他二人开了车门。她碍着外人在场,不想拉拉扯扯,便压着嗓子,不善道:“你放手。我自己走回去。”
项邺轩弯腰对秦昊道:“你先走。”说罢,他直起身,便牵着她径直下了酒店的坡道:“这种天气最适合散步。”
于是,他便牵着她当真散起步来。
汤圆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的侧脸,直恨不得看穿了他。
他就是这样。无论她用多大力气,一拳挥过去,都像打在了棉花上给弹了回来,还绵里藏针地膈应得慌。
他分明就是等着她把怒气哑忍回去。他一直都是如此,像训练猎物,不,是训练宠物一般拿捏着她。
他许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便缓下步子来。
初夏的梧桐,长得茂密,路灯的昏黄光线打在上头,把这条从酒店通往小区的荫林道,装点得像一扇极长的拱门,幽幽的,不知是通往神秘的何处。
项邺轩侧过身来,微勾着下巴,深看着她。梧桐暗影投映在他的五官上,把他的轮廓勾勒得越发立体。
“还在生气?”他的声音暖暖的,夹在初夏的暖风里轻慢地拂过她的心尖,“都这么多天了,气还没消?”
汤圆仰头看着他,错觉他现在并不是和她说话,而是在哄一只小宠物猫。也许是对梧桐飞絮过敏,她觉得鼻眼直泛酸:“项邺轩,你觉得我只是在生气吗?”
她的眼睛红红的,一向神采飞扬的眼角和唇角都委委屈屈地耷拉了下去。项邺轩看着,莫名地觉得胃堵。他抬起她的手,手掌旋着与她十指交扣,更勾着下巴,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那天,我太着急,语气重了,Sorry。”这句道歉,他酝酿好几天了,终于用在了他自认为恰如其分的时候。
“你难道真的觉得我只是在生气你那天凶了我?”汤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别再装糊涂了行不行?项邺轩!”她甩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给攥死了。
“我不是个说话讲究艺术的人。”项邺轩一手攥住她,一手顺势箍住她的腰,把她桎梏在臂弯里,“有些话,我说得不中听。”
他越来越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渐渐脱离他的掌控,他们越来越频繁地吵架,而每次争吵,他都不得不以让步来达成休战。
可怕的是,他每次让步都是下意识的,就像现在,他潜
意识里已经在让步,可还是习惯使然地端着驾驭一切的架势:“但我无心伤害你,如果我的话让你伤心了,真的抱歉。”
她的目光颤了颤,嗓子都哽住:“该说抱歉的人,是我,项邺轩。”这些话,她憋了这么多天,也是时候说出口了:“我一点都不知道,原来你那么反感我插手你的生活,我还以为……”
她抿唇苦笑,眸子里闪着泪光:“我们相处得不错。只要撇开钱家姐妹,我们还是快乐的。我真没想到……”她张了张唇,笑容绽得有种凄美的粲然:“你虽然说话难听,但胜在诚实。你应该早点开诚布公的,这样,你就不用忍得那么辛苦了。我也不用傻不愣登的,像个白痴。”
项邺轩下意识地蹙了蹙眉。那天的一些话,他说出口时就已经后悔了。他随心所欲惯了,对待从前的那些女伴,完全没耐心。他只是习惯使然,逞一时口快。
“我没反感。”他抵住她的额,语气平淡地解释着,“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别胡思乱想了。”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如语气这般平静。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的语言、思绪和情绪似乎完全是割裂开来的。
他的情绪越翻涌,思绪越混乱,表情和语言却训练有素得越从容。他甚至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哄逗道:“小傻瓜,别生气了。”
汤圆看着他。他的眉眼贴得这般近,可是她却根本看不清他。他到底在想什么?还是,他的眼里压根没有她,所以才会对她的话避重就轻?
失望,一丝一寸地蚕食着她。
她原本还想至少得酣畅淋漓地吵一架,把钱亚男、钱盛楠、夏威夷和Tommy的种种旧账都翻个底朝天。哪怕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可是,现在,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她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她哪怕是歇斯底里地指控,他也还是这样不急不缓地耍太极吧。
她无望地张了张唇,竟然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如果分手是必然,她现在已经别无奢望了。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与父母过完明天的生日。她自己怎么样,都是自找的。可父母已经把他视作乘龙快婿了,她不想在他们兴高采烈的时候,给他们当头一棒。
她蓦地垂了睑。
项邺轩见她平静下来,暗暗舒了口气,轻轻啄了啄她的唇:“花季的少女,想要什么礼物?”
她都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装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这副样子,他竟然觉得她已经好了吗?这样的逗笑,她听着都觉得可悲。她错开他的额,耸肩避开他。
项邺轩蹙了蹙眉。
恰此时,手机响了,成功地解救了她。她不及看清来电,就避开他接了起来。
是张慕之,“圆圆,你怎么还没到?”
“啊?”汤圆怔住。随即,她就想起,她竟然把约好去诊所的事给忘了个干净。她挠了挠长发,抬眸避讳地看了眼项邺轩,他正探究地看着她。她避开了几步:“不好意思啊,我给忘了。我马上赶过去,很快的。”
“要我来接你吗?”张慕之一直都这么贴心。
“不,不用。”汤圆用余光飞速地扫了项邺轩一眼,急于挂电话,“我马上就到。”
“好,我等你。”张慕之的话音刚落,汤圆就挂断了电话。她有些心虚地不敢直视项邺轩:“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去哪?我送你。”项邺轩一把拉住了她。
“不用。秦昊也许都回去了,不一定在附近。”汤圆自然是不能暴露诊所的。她赶忙扯开了话题:“明天还是工作日,你们都得上班,晚饭尽量简单一点吧。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汤太,那——”
“明天,我已经安排好了。”项邺轩打断她的话,深邃的眸子定定地凝着她,似乎是对她的行踪起了疑,“小圆,你最近都这么忙?”
“嗯。”汤圆敷衍地点头,招手就去拦计程车,“明天,麻烦你了,谢谢。到时候的花销,我会找秦昊算的,回头我转给你。”
项邺轩的脸色蓦地难看了。他紧着她的手腕,不悦道:“还在生气?我们之间用得着分这么清楚吗?”
一辆计程车调头驶了过来。
汤圆回头看他一眼,挤出一丝笑容:“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啊。还有夏威夷的机票。回头再说吧,我先走了,拜拜。”说罢,她挣开他,逃似的钻进了计程车。
计程车轧着梧桐长廊的阴影,扬长而去。
街道瞬时像是空了。
项邺轩莫名地觉得心也有些空。
她居然跟他算机票和生日宴的钱?给她的附属卡,这么久了,连一单消费都没有。他过往主宰男女关系的决胜砝码,在她这里完全不管用了。
过去十年里,他的不二法则是可以谈生意,谈交情,但绝不谈感情。而她,只谈感情。他们本来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可是,跟她在一起后,他忽然觉得有个傻傻的姑娘,这样傻傻地爱着自己,傻傻地哄着自己,这种感觉,挺美妙的。于是,他愿意谈感情了。可他想要的,不过是浅尝则止、恰到好处而已。
每段关系都需要维系。他想对她好,用这种好来维系一段更长久的关系。可是,他的好,他心里清楚,更多的,不是什么风花雪月,而是优渥富足。
可是,那似乎全然不是她想要的。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头顶上的梧桐黑压压的,压迫得人呼吸窒闷。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段关系已经越来越脱轨,超乎他的掌控了。
汤圆急冲冲赶到诊所。小文已经在前台等了半小时了。而张慕之则一直避嫌地窝在里间的诊室里……
最后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车子一路飞驰,汤圆一路都是沉默。
张慕之终是忍不住打破了僵局:“圆圆,后天一早就得出发,前后大概需要一周。济州岛临海,昼夜温差大,记得带暖一点。”
“嗯,谢谢。”汤圆还像被梧桐阴影笼罩着,整个人都郁郁的,“我已经微信通知小薇姐了。他们明天就会过去。这样正好错开航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