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十七道:“可是,即便是做吃穿生意,也躲不开要与官家打交道吧!”
关山月叹气,“那只要塞银子就好!而且,你塞了银子后,对方每每会对你客气的不行。槿儿,你记住!凡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
颜十七呵呵笑,“关键是要怎么解决银子啊?所以,不是人人都能活的跟舅母这般自在呢!”
关山月笑不可遏,“行了啊!小小年纪,就学人家老气横秋的样子。”
颜十七掀开窗帘往外看,“这可要等到什么时候?”
关山月拍拍她的肩,“稍安勿躁!那么多人都来看热闹,咱也就当是欣赏路景了。”
颜十七被逗乐,笑容如同银铃般飘出了马车。
“姐姐!”高颂敲着车厢,“什么事那么开心啊?一起瞧瞧热闹去吧!”
颜十七的笑容戛然而止,“外面那么乱,这俩怎么从马车里跑出来了?”
关山月一脸的无所谓,“他们无法无天惯了,除非他们祖父在这儿,否则,管不住。由着他们吧!男孩子嘛,就不能太拘束了。让他们见见世面也好。”
颜十七却还是不放心,叮嘱道:“高颂,瞧热闹可以啊,但是别人踩你一脚,记得踩回来。”
高颂哈哈大笑。
高颛道:“姐姐就放心吧!”说着,声音已飘远。
颜十七看着关山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本想着唠叨两句找人跟上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高颛高颂好歹是武林世家关家出来的,那天晚上还出手救她了呢!所以,她的确是太过小心了。
她的这种小心,就如同高氏对待她时的样子。
高氏对她,总是捧在手心里怕摔着的!
颜十七正情绪低落的想着娘亲,外面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十七!”
“哥哥!”颜十七惊喜的大叫。
忘了是在马车上,猛的一起,很自然的撞到了头,闷哼一声又缩了回来。
关山月揉着她的后脑勺,心疼的道:“松儿既然来了,就不会跑掉,你急个什么劲?”
颜十七龇牙咧嘴的笑。
外面颜如松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松给舅母请安!”
关山月示意,露华这才推开车门。
关山月先下了马车,颜十七紧随其后。
虽然才分开几天,但颜十七看到颜如松那张熟悉的俊脸,还是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只是这种激动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看到了颜如松身后的颜十八和颜如柏。
颜十七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僵住了。
除了他们,还有一张熟面孔,郭嬷嬷。
郭嬷嬷上前行礼,“真是太巧了,居然在这里碰到了十七小姐呢!”
颜十七过去抱住关山月的胳膊,翘了唇角道:“是啊!真是太巧了呢!祖母她老人家想念孙女了,就把十八接来了。我外祖母想念外孙女了,就特意让舅母去把我接来了。以后,在京城,这可就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呢!”
颜十八很有颜色的上前行礼,“颜如榕,行十八,见过舅母!”
关山月皮笑肉不笑的扫过去一眼,“这谁啊?舅母是能随随便便叫的吗?槿儿,你母亲还给你生过一个妹妹?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颜十八的脸色刷的就白了。
她今日的穿着,一改在莒州时的浓艳,极其的素淡。
桃黄色的对襟小袄,冰蓝色的裙子,外罩白兔毛的斗篷。
所以,这脸色,在衣服的映衬下,就更加的不好看了。
颜十七在心里叹口气,对关山月解释道:“舅母,这位是我的庶妹,那位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
“哦!”关山月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再没了下文。
颜如松尴尬的道:“舅舅可是在后面的马车上,我去请安!”
“你舅舅不是个傻子吗?”颜如柏一脸讥笑的出声。
“你闭嘴!”颜如松厉喝,“在长辈面前不可以没规矩!”
颜十七握住关山月微微颤抖的手,“舅母,只有真正的傻子才会当众取笑别人是傻子。跟傻子不值得生气啊!”
颜如柏不屑的冷哼一声,然后转向颜十八,“姐姐,不要伤心!不过是嫁了个傻子,算哪门子舅母?”
“啪啪!”两声脆响之后,颜如柏直接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没有人看到关山月是怎样出的手,就算颜十七都没反应过来关山月是怎么挣脱她的手的。
但是,颜如柏就是这么被关山月给打了。
而且,还是两个耳光。
没有打掉牙齿,却让他短时间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郭嬷嬷一下子冲了出来,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冲着关山月大吼,“你这个疯女人!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那可是我们颜家的五少爷!”
“报晓,给我上去掌嘴!”颜十七火大的道。
只是还没等报晓动手,关山月已经飞起一脚踢在了郭嬷嬷的肚腹上。
郭嬷嬷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住这一脚。直接往身后撞去,正好砸在了颜如柏身上,俩人一起跌倒在地。
“柏弟!”颜十八凄厉的大叫,唯恐天下人不知这边有动静。
事实上,这边的动静本就不小,早已经吸引了不少的围观的人。
毕竟沅王和六皇子的车队还没到,看什么热闹不是看?
颜十八这一叫喊,瞬间让人呼啦啦又围过来一片。
颜如柏这一倒地,连哭都哭不出来。
颜如松本想着过去搀扶,但想着这是自己的亲舅母动的手,自己若是过去颜如松那边,无疑是不给舅母面子,所以,脚步便迟疑的打住了。
颜十八手忙脚乱的将颜如柏搀扶起来,对于倒在地上不住的呻吟的郭嬷嬷却没有搭把手,而是于众目睽睽之下,扑通一声冲着关山月跪倒了。
梨花带雨的道:“请舅太太饶命啊!我们姐弟俩虽然是颜家四房的庶出,一直都不受母亲喜欢。舅太太要为母亲出气,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如此不给颜家面子吧!”
这话诛心,不但要坐实关山月的飞扬跋扈之名,更是要给高氏扣上苛待庶出的帽子。
颜十七怒火中烧,提着裙子就要冲上去。
关山月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了身后,然后如同一个江湖女侠客似的抱拳,“诸位!你们都是久居京城之士,高家儿媳妇关氏初来京城,还真是不太明白京城之风气呢!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关山月这番话,中气十足,声音响亮,不管是因为她的气势,还是因为她高家儿媳妇的身份,周围的嘈杂瞬间安静了下来。
颜十八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
关山月怎么可能给她再出声的机会,继续大声道:“早前听公爹说起过,我们高家的亲家颜家,乃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还以为教导出来的后代应该是极懂礼数的才对。
尤其是这颜家四房的庶女和庶子,那可是养在颜家老太太身边,亲自教导的。却没想到,这小子无礼,不认我这舅母也就罢了,上来就骂家夫君是傻子。敢问诸位,你们家的庶子敢如此辱骂主母的亲弟弟吗?
我高家好歹现在还是他们颜府的亲家,我作为颜家四房的舅太太,帮着姑姐教训一下不懂事的孩子,有错吗?”
“不是这样的------”颜十八急急的争辩。
关山月唇角挂着冷笑,“那十八小姐倒是说说,是哪样的啊?你敢对着皇天后土发誓,颜家的五少爷没有辱骂家夫君吗?你当周围人都是聋子吗?”
颜十八面若死灰,她赌错了,她以为这高家的傻子娶回来的媳妇,定然是个软柿子。
一如高家这些年来的逃避态度一样,遇事只知道息事宁人。
但是,万没想到,这关氏压根儿就不怕事,更有将事态扩大之势。
颜十八一下子就有些慌了,这可是在京城,不是莒州啊!
在莒州若是闹大了,还有颜秉正给她撑腰。
在京城真若闹没脸了,恐怕没有人会管她的死活的吧!
所以,就算意识到自己这一局扳不回来了,却还是要死撑着,“可五弟毕竟只是个孩子啊!舅太太下手,至于这么严重吗?这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声音凄厉哀婉,让不明就里的人听了去,保证会不顾一切的打抱不平。
关山月冷笑,“三岁看老,小时候不教训,难道还要等到长大后杀人越货了,再去想到管教,不觉得黄花菜都凉了吗?说到我下手重,我一个妇人,扇了他两个耳光,他若连这点儿都受不住,将来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吗?”
“哎呦!”郭嬷嬷躺在地上大声的呻吟,“舅太太这是要插手颜家的事吗?”
关山月踱着四方步过去,抬脚就踩在了她的肚腹上,“现在承认我是舅太太了?刚才骂我疯女人的那个劲头呢?”
然后冲着周围再次一抱拳,“诸位,京城最近流行奴大欺主吗?”
周围人开始了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关山月道:“还有一件事,大家也别误会。颜家把四房的庶子庶女从莒州接到身边教养,我们高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我们高家只是不太相信颜家的家教,所以就把四房的嫡长女接到我们高家住着。此事,还望大家做个见证。
今日,凡事站在我们高家这边的,认为我关山月打人有理的,都可以去城中的四方酒楼免费吃一顿。大家不用迟疑,那四方酒楼正是我关山月的嫁妆。等会儿进了城,我自然会派人去知会一声。大家不相信江南关家的面子,当世大儒高家总是有几分面子吧!”
围观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高老先生,那可是帝师啊!”人群中突然爆出了一个声音。
先前还落针可闻的场面,此刻一下子炸了锅。
关山月抬脚,回到了颜十七身边,抬手扶了扶颜十七头上的步摇。“槿儿以后记住,打人不是主要的,重点是,打完了,一定要把场子给找回来。”
颜十七就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颜家人的找事,正好给了高家宣布在京城重新立足的机会啊!
也可以说,是踩着颜家就这么站起来了。
颜十七转向还在发愣的颜如松,高声道:“哥哥,你们今天来,既然不是来接十七的,那么,你们不会单纯是来看热闹的吧?”
颜如松道:“二哥这次是陪着沅王去办差的,我们是来接二哥的。颜家的人都在那边候着呢!我见到关家的马车,就想着过来打招呼,他们要跟来,没想到------”
颜十七翘了唇角,扭头看向正从地上被翡翠搀扶起来的颜十八。
颜十八也正看过来,眼神如同淬了毒。
颜十七却冲着她绽放了个如花笑靥。
她这个庶妹,终归还是太年轻了,想要玩弄手腕,把别人都当傻子,她还是太嫩了点儿。
这样的把戏也拿出来耍,真真的不能看。
颜十七同情的看着颜如松,这次被自己信赖的庶妹庶弟坑的这么惨,总该得到教训了吧!
他该慢慢的明白,对有些来说,就算有血缘关系存在,也成不了亲情。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来了!”
众人齐齐伸长了脖子张望,远远的只是看到了黑压压的影子,至于人,根本看不清楚。
颜家跟高家这段小插曲,就此淹没在人群对前方的好奇里。
这些人,或许并非只为热闹而来,还有跟颜家人一样,来接自己的亲人的。
颜如樟居然跟随沅王去了江南办案!
颜十七对于这个二堂兄知之甚少,只知道也是考中了进士的,后来又考中了庶吉士得以留在了京城。
作为颜家三房唯一的独苗,颜秉公自然是不会舍得他离开京城外放的。
说到这一点儿,卫国公就比较心大了,居然放任赵翀在外面折腾了这么多年。
但究竟庶吉士能升的快,还是外放官有实力,已经不需要比较了。
颜十七挽着关山月的胳膊,回到了马车旁边。
关山月忍不住的抱怨道:“这都疯了似的!沅王就那么有魅力吗?”
颜十七失笑,对这个舅母是越来越喜欢了。
别说刚刚打的那一仗如何的大快人心,事情过了之后,还能如此轻松的说笑,可见这心态绝对非常人所能及啊!
“沅王有多大魅力,我没接触过。不过,那个六皇子倒是见过几面的,长着一张比我还要漂亮的脸。”
“哦!”关山月若有所悟,“那是得看看!就当是欣赏画了。”
“噗——”颜十七笑喷了,想起自己现在是女装,再也不是随心所欲的小厮阿七了,赶忙拿了手绢捂嘴笑。
却听旁边有人惊叫道:“呀!我有消息,说是镇海侯世子的马车也在啊!今日真是赚到了。”
关山月挑眉,“那又是个什么鬼?”
颜十七的笑也就自动敛了起来,“太子的小舅子!舅母,今日可以同时欣赏两幅画了。只是,舅母这样子,舅舅知道了,不会不开心吗?对了,舅舅呢?还在车里?”
关山月叹了口气,道:“他不喜欢热闹!这样的场合,他一般不会露面的。许是从小形成的习惯,怕人多了招事,给人惹麻烦。”
颜十七就听的一阵心酸,“这么多年,辛苦舅母了!”
关山月温和的笑笑,“说什么辛苦?这些年,他给予我的,比我付出的要多。我去看看他!”
眼瞅着关山月进了后面的马车,颜十七扭头往城楼上看了一眼,似乎隐约看到了一个绛紫色的身影。
然后收回视线,伸长了脖子去寻找高颛和高颂。
“报晓,你眼力好,给我找找那俩孩子跑哪儿去了。人这么多这么乱,可别挤着碰着了。”
京城毕竟不同于江南,一个砖头从天上拍下来,砸中权贵的可能性比平民要大的多。
那俩虽是有功夫护身,但是阅历毕竟浅,若是碰到个刺儿头,怕是应对不及。
报晓果然不负所望,用手往前面一指,“在最前面!”
颜十七蹙眉,“你赶紧过去看着!一会儿等人到了近前,怕是更乱。”
报晓走出去两步,却又退了回来,“奴婢不能离开主子身边!”
颜如松已经回魂靠拢了过来,“我去看看吧!”
颜十七看着他打结的眉头,“哥哥心里可是不畅快?”
颜如松牵强的笑笑,“长痛不如短痛!哥哥有你这个妹妹,就足够了。”说完,便往人群挤去。
有李一跟着,颜十七倒也不加阻止。
只是看着那瘦削的身影,难免心里发酸。
颜十七正怔楞着走神,却听高颂的声音突起,“小贼,还我的荷包来!哪里跑?”
颜十七心里咯噔一下,本能的觉得要坏事。
“报晓,赶紧去把那俩小子给我提溜回来。”颜十七大声的命令道。
报晓一看颜十七这次是真的急眼了,语气里更是透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便再不迟疑的靠了过去。
颜十七悬着颗心,情知报晓这一去,未必能带回人来。
那俩小子若是倔劲上来,未必会买一个下人的帐。
至于颜如松,连颜如柏都搞不定,对付那俩,怕是更吃力了。
说到底,颜如松这脾气,跟颜秉正太像了,温温吞吞的,有时候的确少了震慑人的威严。
颜十七抬手扯了扯斗篷,便也靠了过去。
好容易挤过人群,却还是晚了一步。
高颛抬脚,直接将那个偷了高颂荷包的偷儿踹到了马路中间。
比之高颂那个喜欢动嘴的,这高颛绝对是行动派。
那个偷儿倒在地上,不只是因为高颛下脚重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居然躺在那儿不动弹了。
这个时候,沅王的车队已经到了百米之外。
颜十七去拽高颛的衣袖,“别惹事!赶紧回车上!”另一只手去拽高颂的时候,那小子已经如同泥鳅一般滑了出去。
“我的荷包还在偷儿手里!”高颂喊着,径直冲到了那偷儿面前去取荷包。
那偷儿也是奇了,虽是人在地上不动弹,抓荷包却抓的紧。
高颂强拽,他就是不松手。
颜十七眯了眼睛,把高颛往颜如松身边的李一跟前一推,“看好这个!”然后冲着马路大喊,“高颂,赶紧回来!”
高颂抬脚,猛的踹向那人的腹部,那人吃疼,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高颂趁机将荷包收了回来,刚一转身,就听的身后的人又发出了嚎叫,“救命啊!杀人啦!天子脚下,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