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笋肉丝,木耳青椒,土豆鸡块,咸菜蛋花汤——都是极其平常不过的家常菜,陈福海为南宫羽夹了几筷子,南宫羽接过碗,吃了几口。彩儿笑道:“皇上,您看,浅妃娘娘对皇上多么的用心啊,娘娘常说,皇上是娘娘的夫君,在民间,妻子都是亲手做饭给夫君吃的,娘娘与皇上虽在皇家,但鹣鲽情深于平常夫妻是一个样的,家里的事务,不假手于人,才有家的温馨感觉。”
南宫羽一挑眉,问:“浅妃真的这么说?”
“是啊,皇上,娘娘的确是这么说的。”
不对,不对。味道不对。
南宫羽正要说什么,腹部一阵疼痛,他一拍桌子,冷汗淋漓,眉头蹙得异常痛苦。“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陈福海大惊失色,“锦衣卫,锦衣卫!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一队锦衣卫冲了进来,陈福海连忙道:“快把这个宫女抓住,快把她抓住,她要谋害皇上,她要谋害皇上啊!”
彩儿已经懵了,怔在了当场,生生地被锦衣卫反手扣在了背后,陈福海立即撒腿去传太医。
彩儿喊道:“皇上,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这饭菜是浅妃娘娘做的啊……”
南宫羽强忍着痛楚,道:“这饭菜的味道不像是浅妃做的,说,你是谁派来的!”
太大意了,水清浅一般都是自己亲自送饭来的,即便不是,也该是浣粼送来,今天还是头一回由红鸾殿的一个小宫女来送。原本,南宫羽是有试菜太监的,可若是水清浅做的饭菜,就免了这规矩。
所以,马上就有人借着水清浅的名义来谋害他了。
是谁,这一回又是谁——防不胜防,防不胜防,成太后,皇后,都要给他下毒……这一回……又是谁……
此事交给了刑部和太医院联合调查,南宫羽极其重视。程太医为他把了把脉,道:“皇上,幸亏皇上中的只是微毒,没有性命之虞,若是凶手多下一些剂量,那后果就严重了。”
南宫羽不悦道:“为什么宫中毒药横行,用毒之事屡禁不止,禁毒力度还是不够吗?”
“皇上息怒,宫中禁毒禁得再严,也总有不法之人,宫中可以托人从宫外运来毒药毒物,他们想着法地运到宫里来,守卫都没有办法。若说是浅妃娘娘害皇上,恐怕是无人信服的,浅妃娘娘即将封后,万万没有理由会这么做,况且娘娘对皇上的深情所有的人都看在眼中。皇上,那饭菜,真的是浅妃娘娘所做吗?若不是出自红鸾殿,那光光凭一个送饭的红鸾殿宫女,是完全牵扯不到浅妃娘娘身上的。”
陈福海在一旁弯腰道:“皇上,老奴已经去问了,浅妃娘娘说今日并没有做饭给皇上您吃,更没有派人送来饭菜。”
南宫羽陷入了沉思。
“老奴看浅妃娘娘所言不假,浅妃娘娘这些日子身子不好,哪里还有力气起床做一桌饭菜呢?皇上,刑部的人已经在审问红鸾殿的宫女彩儿了,相信马上就能有答案了。”
正说着,刑部的李大人就进来了,跪下行礼后,道:“启禀皇上,臣之前斗胆向皇上请求进红鸾殿搜查,皇上您和浅妃娘娘都允了,但是……”
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
“臣在红鸾殿搜到了一样东西……”李大人往后一看,一个小太监端着两碗水进来了,“皇上请看,这里有两碗水,一碗是浅紫色的,一碗是深紫色的,还请程太医过眼一看。”
程太医走过去闻了一闻,又仔细地看了一番,转过身道:“皇上,老臣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两碗,应该都是毒水,有色而无味,若是混在菜式之中,不易分辨出来。”
他拿了些去,将此与彩儿送来的饭菜里的毒对比,忽然大惊道:“皇上,此三样毒,有着惊人的相似成分,敢问李大人,这两碗毒水果真是从浅妃娘娘的红鸾殿里搜到的吗?若是真的,那浅妃娘娘……”
话头一顿。
南宫羽脸色铁青。
李大人抬眸看了一眼南宫羽,正色道:“如此说来,浅妃娘娘是逃脱不了干系了,皇上,恐怕,这件事一定要惊动浅妃娘娘了。”
南宫羽一抬手,道:“不用说了,浅妃现在身子不适,怎么还会有这样深的心思,朕相信不是她做的,若是她所为,那为什么朕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程太医道:“皇上,若是浅妃娘娘之前都只是下了微微的量,而这一次因为身子不适,精神不好,下错了量,才导致事情败露,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是不是浅妃娘娘指使,都要彻查,否则,浅妃娘娘的名声也会受损,彻查此事,不是亵渎了浅妃娘娘,而是还娘娘一个清白公道啊。”
“朕心里自有分寸,李尚,当务之急,是给朕查出那些饭菜的来源,若是其他地方来的,那浅妃就没有罪了。”
“皇上,”李大人抱拳道,“不管饭菜是哪里来的,浅妃娘娘宫中有毒,她都是应该入狱受审的啊。”
南宫羽猛地大喝道:“朕叫你去查你就去查,为什么非要咬着浅妃不放——”
龙颜大怒。
他怎么也不愿意再让他心目中的水清浅再度毁损。
他相信不是她……他相信不是她啊……
李大人道:“微臣只是尽职尽忠啊皇上!”
陈福海看不下去了,悄悄道:“李大人,你快下去吧,惹恼了皇上可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啊。”
所有的人都退下了。
水清浅,水清浅,你是不是天天在给朕下毒……
是不是……
他眸光一紧。
玫嫔走进了红鸾殿,命菊香将送来的补品都送到了红鸾殿的小厨房,走进水清浅的房间笑道:“妹妹身子好些了吗?姐姐可挂记着,这些个日子,宫里又不是很太平,妹妹可千万要快些好起来啊。”
纤嫔站了起来,道:“浣粼,快去给玫嫔娘娘搬个座儿来。”
“本宫不打紧,纤嫔妹妹与本宫平起平坐,也不必多礼了,这几日,来红鸾殿请安问安的人可多了吧,也不少本宫一个,可本宫心里头还是不踏实,非要亲自来见见浅妃妹妹才好。”
水清浅听了,睁开了眼睛道:“是玫嫔姐姐来了吗?”
玫嫔立即绕过了纤嫔,走过来,笑吟吟道:“原来妹妹还睡着,当真是姐姐不懂事了,打扰到妹妹了,妹妹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水清浅淡淡一笑:“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妹妹劳烦姐姐挂心了,妹妹心里头堵着,只要不见人就好了,这几日,妹妹都让浣粼把人堵在了外面,没让进,今儿个姐姐来了,也就怠慢了,姐姐莫要生气,权当是妹妹不好。”
玫嫔连忙道:“妹妹把所有的人都挡在了外面,唯独没有挡姐姐,姐姐心里头已经是感动不已了,哪里还会怪妹妹呢,妹妹好好养身子,不就就要封后了,母仪天下可不是小事,妹妹要身子康健起来,否则,就会落人话柄,说母仪天下的皇后是个药罐子了。”
水清浅笑着让浣粼送玫嫔出去了。
纤嫔冷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水清浅应和道:“是啊,她来红鸾殿,无非是看看本宫死了没有,与本宫姐妹相称,着实恶心。”
玫嫔是后宫屈居于浅妃之下的嫔妃,她陪伴着南宫羽多年,却在一半杀出了一个浅妃,如果不是水清浅,今日母仪天下的人,就是她玫嫔了。可是,如果没有水清浅,戚妃还在,龙皇后还在,夕瑶还在,所有的人,都挡在了她的前面。
浣粼站在一旁弱弱道:“娘娘……奴婢疏忽了,让玫嫔娘娘三番两次进来了……”
“‘三番两次’?还有什么时候?本宫记得她是第一次来。”
“娘娘,就是在您午睡之时,她是来找彩儿的。”
彩儿?
水清浅一愣——方才有刑部的人来搜宫,说是彩儿犯了事,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彩儿……玫嫔……她们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纤嫔,本宫要去见皇上,本宫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本宫要马上去。”
“娘娘,您现在的身子……”
“本宫没事。”
正要下床,殿外传来了陈福海尖厉嘹亮的嗓音——“皇上驾到——”
南宫羽一走入红鸾殿,便眉头紧蹙,问道:“清浅,你怎么还不搬去凤仪宫?”
纤嫔等人福身行礼,水清浅要起身,浣粼连忙去扶,南宫羽快步上前将她按住,道:“都这个样子了,还讲究那么多的礼做什么。”
“皇上,臣妾先退下了,皇上和娘娘多说些体己话吧。”纤嫔带着乔儿、浣粼下去了。
水清浅看着有些憔悴的南宫羽,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皇上,您过得好吗?”刚说出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是一国之君,呼风唤雨,若是愿意,天下之物,唾手可得,他怎么会过得不好,他怎么会不好……
“朕不好。”
水清浅一愣。
“朕每天都在忧心自己的女人会不会跟别人跑了,每天都在忧心自己的龙椅会不会被别人坐了,朕每一天,都过得不好,很不好。”南宫羽在床沿上坐下,一声无力的叹息轻轻逸出,像苍老的群山,负荷了太多的东西,难免会有崩陷,难免会有异况。
水清浅轻轻道:“皇上,如果是这样,那皇上何必大赦天下,让那些敌对的人,都能喘口气儿。皇上累,臣妾相信他们更累,皇上被他们逼得心力交瘁,所以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出他们,赶尽杀绝,但他们也因此慌不择路,他们若是想要摆脱这样的境地,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刺杀皇上,皇上驾崩,他们才能海阔天空。”
南宫羽冷笑道:“你以为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南宫契要夺回他的皇位,想置朕于死地,想把朕加注在他身上的一切还给朕,朕不死,他是不会罢休的!”
兄弟相残,不死不休。
为了一个冰冷的皇位,多么的残忍,多么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