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齐瑾道:“虽然隐瞒了这么久,但事已至此,再瞒下去实在没什么意思,而且对哥哥也实在太不公平。是,我是有个哥哥,孪生哥哥,而且,他代我嫁给了你。”

燕沉昊一震:“槿……是你的哥哥?”脑中一时纷乱,忽然一念突闪,猛地欺身上前,大手一探,便自向齐瑾直直抓去。

齐瑾不防他突然动手,当下神情一凝,急忙招架,虽是守得严密,但到底给燕沉昊寻着了一个机会一把抓破了他胸前的衣衫。

目光向那衣衫**的心口一扫,燕沉昊当即面色大变,身形急退三尺,惊问道:“你……你没有胎记?”

齐瑾被他撕破衣衫露出心口一片雪白肌肤,愤恨之下便要攻击过来,待听得他问题,却终是忍不住气,答道:“你管我有没有胎记?”话语间那些许的孩子般的任性骄纵之气仍是未脱。

燕沉昊却是甚为震惊,不由自主喃喃道:“竟然两人都没有胎记……”言语间也不知到底是震惊还是失落了。

齐瑾见他如此模样,倒是有点奇怪,当下便忍不住答道:“谁说两人都没有胎记!哥哥身上不就有吗?”见燕沉昊赤色目光霎时射过来,心中竟是不由一跳,不由自主便道:“不过是他嫁你之前将它去掉了而已……”

燕沉昊面色大变,震惊道:“槿他……”脑中一时混乱之极,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他如此模样,齐瑾虽是诧异,但唇角却浮出了一丝笑意,缓缓道:“不过王爷倒果非常人,日里受了伤,夜里竟还敢只身独探敌营,这份胆色,实在是叫人佩服。”

燕沉昊蓦地回过神来,然后立时察觉屋外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包围。抬眼望去,齐瑾却只是微笑着看着他。那样的一张脸,不由便与另一个人相错起来,只是,原来,竟是自己弄错了吗?槿,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心头突起疼痛,便似有虫子在心头一点一点咬噬一般,但此情此景,却是不得不极力压了,冷冷朝对面的人直视过去:“你早就猜到我会来?”

齐瑾笑而不语。正此时,却忽闻一声低叹,幽幽绵绵,便似十分怅惘一般。

蓦闻此叹,燕沉昊却是心中一凛,心上不知为何竟是飘来一种熟悉的感觉,便好似在从前亦听过同样的叹息一般。

正凝神时,忽见齐瑾身后的墙壁竟是动了起来,片刻间墙上便出现了一扇门,那门缓缓打开,然后却是缓缓推出一张木制的轮椅来。

轮椅上却是坐着一个青衣的男子,面容清逸,笑意温雅,虽是坐在轮椅之上,但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十分柔和的清冽干净的气质。

见着这人的面容,燕沉昊却是一震:“亦然?”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道:“王爷,好久不见。”

燕沉昊皱眉道:“你没死?”

青衣男子微笑道:“是,我没死,想必王爷很失望了?”

燕沉昊摇头道:“不,不过我想皇兄如果知道你没死,必会很高兴。”

听得他提起那个人,青衣男子的眼神微有一黯,但随即便恢复过来,仍是微笑道:“他会很高兴吗?很高兴可以再将我杀死一遍?”

燕沉昊沉默了一下,道:“其实皇兄早就后悔了……”

“后悔?”青衣男子缓缓重复着,“他也会后悔吗?他以为后悔就可以,就可以……”话至此处,嘴角轻抿,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

燕沉昊却是静静开口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指挥。”

青衣男子低眉笑道:“我不过是给小瑾一些建议而已,真正指挥的人自是小瑾,又怎么会是我?”

燕沉昊深深看过去,淡淡道:“你竟然会帮着东苍来对抗北朔……那么,你这是要报仇了?”

青衣男子忽然抬眼看向他,微笑道:“那么,王爷以为,我不该报仇么?”

燕沉昊沉默。那一时,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被他困在囚室中的爱人,那个一度被自己伤害却始终未曾有半分怨恨的少年。为什么你不早对我说呢?为什么你要默默忍着让我伤害你呢?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不恨我,亦未想过要向我报仇呢,槿……

心上密密麻麻地痛,悔恨一波一波地涌上来,那一时,燕沉昊忽然有种冲动,想立刻奔回那人面前,看他一眼,大声地问他一问,想抱着他,想吻他,想对他说“对不起”……

但无论如何,心上再狂乱,亦只得压下去,毕竟,现在是身在敌营,且是强敌环伺的状况,容不得他半分出错。当下镇定心神,目光静静瞧过去,自齐瑾身上落至名叫君亦然的青衣男子身上,淡淡道:“你们想怎么样?”

君亦然一怔,与齐瑾对视一眼,然后转过目光来,微笑道:“我们应该先问王爷,王爷想怎么样呢?”

燕沉昊一愣。他想要怎样呢?虽心知一军首领不该这般任性,但自己仍是冒着危险闯入了敌营,只因那原本该是坠崖身死的人竟突然出现在他眼中,虽自己此时已有了另外一个倾心相爱之人,但见到他,心下仍是动荡不已。虽知这样对那个还在王府中等着自己的人很不公平,但自己却控制不住,仍是想要看他一眼,想要站到他面前亲口问他一问,是否真的忘了三年前的那个誓约……

只是谁知道,上天竟是给他开了如此一个巨大的玩笑,那个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其实早就在他面前,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去相信他,并且还那般折磨他……若不是最后终于还是再次爱上了他,若是那荒唐的恨意就那么一直伴着自己,然后被荒唐地发泄在他身上,那么,此时他……想到那个可能的结果,饶是燕沉昊一向无惧,此时竟也有些后怕起来。

而这边齐瑾看着他微微变色的脸,却是冷笑一声道:“王爷既是来了,我们要怎么样自该是早知道的。”轻拍手掌,那原本守在屋顶屋外的高手侍卫尽皆现身,团团将燕沉昊包围。

燕沉昊没有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齐瑾,忽然竟是微微笑了一笑,仿佛自言自语般道:“我爱上槿,一直都觉得对你有所亏欠,心有不安,现在看来,我惟一亏欠的人只是他,而你,却是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齐瑾并未听懂他在说什么,当下微微一笑,微一扬手,便见那围在燕沉昊身旁的高手侍卫尽皆出动,齐向燕沉昊攻过来。

然后便有人扑通软倒在地。

倒下去的自然不是燕沉昊,而是那一群原本袭向他的侍卫。

燕沉昊仍自静静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两人。

齐瑾和君亦然当下都是面色一变,思索片刻,君亦然震道:“你下毒?”

燕沉昊淡淡道:“是,毒我来时就带在了身上,无色无味,慢慢地扩散开去,只要吸入,不需多久,便会全身无力。”

“那你……”齐瑾疑惑,随即却是震惊道:“你竟是百毒不侵?”

燕沉昊不置可否,也不再看他,竟是直接转身,向门口走去。

齐瑾欲待飞身追过去,但一提真气,全身却是软绵绵无丝毫力道,当下气得咬牙切齿,大声道:“燕沉昊,枉你一军首领,竟使这般下作手段!”

燕沉昊脚步暂顿,淡淡道:“兵不厌诈,自古便是如此,下作不下作又有何区别,有效便成了。”

正提脚跨出,一个东苍士兵忽然急奔而入,见到屋中情景,却是当下一愣。

齐瑾喝道:“你是干什么的?”

那士兵这才回过神来,忙半跪禀道:“禀将军,玄州城那边传来急报,玄州城已被北朔大军攻破!”

齐瑾面色大变,当即吼道:“你说什么?玄州城怎么会……”蓦地抬眼,如刀目光直射燕沉昊。

君亦然亦是面色一变,略一思索,却是低叹一声道:“王爷果然不愧北朔战神,竟然悄然分兵袭向玄州城,置自己的危险不顾,如此信任部下,当真是……”

燕沉昊听闻北朔得胜的消息却是面色未改,只淡淡道:“若是不信任自己部下,那还做什么首领?你们自以为拿到了那份计划图便万无一失了么?行军打仗,从来都是按着实际情况作战,哪有死守一个计划的道理?轻羽竟然连这个道理也没参透,枉他为此白送性命。”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齐瑾见他毫无顾忌地离去,气得大叫道:“燕沉昊,你不准走!”他先前故意放弃原州、平州两城,令北朔大军除了城中因旱灾饥荒下作乱的流民,而后又是一番巧计施为,虽非取得大胜,但北朔未胜,燕沉昊被伤,到底也算小捷。此番精心设计将燕沉昊引了来,满以为可以一举成擒,结果却遭此惨败,燕沉昊反是潇洒离去,心中实在不甘,虽已是一方首领,但气急之下,那孩子气却是显露无疑。

燕沉昊并未回头,只微微一顿,淡淡道:“齐瑾,因为你是槿的弟弟,所以我不杀你;而亦然你是皇兄所爱的人,我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你动手。真正决定胜负,该是在战场之上。”话毕,再不停留,大步而去。

齐瑾望着那倏忽消失的背影,眼里几要喷出火来。倒是君亦然唇角浮出一丝苦笑,而那双澄清如水的眼中,却隐隐是一抹黯然。

月上中天。有人无眠。

君亦然关切问道:“小瑾,你怎么样?”

齐瑾道:“他这毒只是使人无力而已,并未有大碍。你都恢复了,我自然也已没事。”

君亦然点点头,微微松下一口气。

齐瑾却是目色复杂地看着他,道:“亦然,没想到你竟是燕意天的……”

君亦然摇摇头道:“我不是他的什么,对他来说,我什么都不是。”

“可是燕沉昊说燕意天对你……”

君亦然垂下目光,微笑道:“如果我真是他的什么,他便不会只为了夺得帝位,便将我送给他的敌人,而待我将他最大敌人以不堪的方法除去之后,却还要对我灭口……如果不是偶然的机会你救下我,我断的岂止这两条腿,早已连命都没了。”

他从未提起过自己从前的事情,齐瑾虽知他恨燕意天,但倒不知道里边还有这一段缘故,当下一愣,然后却是轻声问道:“那……你爱他吗?”

君亦然并不避讳,点头道:“爱。在从前,很爱很爱,爱得甚至他为了他的目的将我送给别的男人的时候我也心甘情愿……只不过当爱到尽头,发现是那样一场结局的时候,心便灰了。”低眸,一笑,“这个世上最无奈的事,是不是就是你爱极了一个人,而无论你怎么做,那个人却始终不爱你,而到最后,连你自己的那点爱他也要将之完全夺去?”

齐瑾咬了咬唇,忽然将目光轻轻撇了开去。

君亦然却是静静看着他,忽然道:“小瑾,你这一番苦心积虑,明明就是为了江山,你现在若要夺齐渊帝位的话,根本就是易如反掌,为什么你却选择了上战场,来这里冒险呢?”

齐瑾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沉默了一下,道:“因为我要让他知道,我并不比哥哥差!我才是真正可与他匹配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