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如鬼。
只要被他缠上,就再摆脱不了。不但我今后有了无尽的烦恼,就连安娘也要受到牵累。
一口恶气从心中生起,王慎将牙齿咬得咯吱响,握刀的手背全是青筋。
“有种你拔刀,拔呀!”眼前,易杰的目光中全是嘲讽。
不能,不能,如果我暴起反击,不但杀不了易杰,反给了姓易的借口中了他的圈套。穿越一场,要留着有用之躯,不争一时之长短。
我必须马上冷静下来,冷静,冷静,冷静。
王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握刀的手松弛下来,后退了一步。
“果然是个怂货,不是个男人。”易杰呸一声将一口唾沫吐来,吐在王慎的前襟上。
发现这边的不对,陆灿回头问:“怎么了?”
王慎:“没什么?”胸口的唾沫顺着衣裳了下去。
“我正在和王公事亲热呢!王慎,别忘记了我刚才说的话,我今天晚上不会关门的,把人送过来。”易杰哈哈大笑,他身边的几个士卒也是面带鄙夷。
突然,王慎感觉自己脖子后面有寒毛竖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刚才还玩闹的人群突然一静。只听得夏夜的风在头顶“呼呼”掠过,其中还夹杂中隐约的喧哗声。那声音“沙沙”轻响,却又沉闷雄浑,如同涨潮时的海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满心疑惑。
王慎心中一动,猛地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地面上,感觉到有一阵轻微的激荡袭来,细不可闻,却异常清晰。
须臾,他站起身来,朝西北方向看了看,喝道:“灭掉火把!”
“你这厮乱说甚,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司令?”一个站在易杰身边的卫兵喝骂。
王慎一脚将他踢倒,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不许说话,灭掉所有明火,不对劲!”
这一声大若洪钟,直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着响。
也不知道怎么的,众人都仿佛被他震慑了。一支火把掉在地上,被人一脚踏熄。
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眼前的光线黯淡下去,但整北和西北的天却亮起来,依稀能够看到层层垒积的夜云。
在没有电灯的古中国,自然没有后世所谓的光污染。再无星无月的大平原的夜里,天一黑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只要有一点灯火,就能轻易地被几十里外的人看到。
远处突然出现这么大一片亮光,只可能是有人在夜里举着松明赶路,而且来的人还不少,至少有好几千。
不不不,如此威势,至少上万。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在如今的淮西战场,也只有济南贼李昱才能聚集这么多人马。
“李昱来了,姓王的所说之事竟然是真的。”一个声音在所有人心中响起。
一百三十个宋军和近百民夫都苍白着脸,身子瑟瑟发抖。是的,这两百来人面对着上万贼军,无疑是以卵击石。人家一个冲锋,再场的所有人没一个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王慎后世本是个军史达人,有钱有闲之后除了在论坛上和人打嘴仗,平日里也可经常和同学出门野营写生,和同好玩真人cs。在他看来,生命的意义在于可劲儿的折腾。
自然看得出远方来袭敌军的情形。
“陆虞侯,敌人至少在万人以上。距离平原镇五十里,以每日行军速度二十里计算,明天下去就能与我军接触。”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那是因为论坛上的军史大拿根据史料推算。在宋元时期,抛开蒙古轻骑抛弃粮草辎重迂回穿插时的急行军。一般来说,当时的军队作战的时候都回携带大量的器械和辎重,沿途又派出大量斥候警戒,天没黑就要找地方安营扎寨,速度都非常慢。
李昱贼军沿路抢劫,裹胁了大量人口,比起这个时代的正规军,更是龟速行军。
“虞侯……”喊了两声,却没有回应。
定睛看去,只见陆灿仰头看天,嘴唇轻轻颤动:“怎么这么快,怎么这么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是的,这里距离天长县郦琼主力尚有百里。辎重营又没有马匹,就算现在派人过去报信求援,援军也不可能在明天下午赶到。
“走啊,快走啊!”突然间,易杰惊慌地大叫一声:“快快丢掉大车,咱们逃吧。贼寇来袭是求财,只要看到这里的东西,也不会穷追不舍。”
他刚才和王慎说话的时候,满面狰狞一脸杀气,此刻大敌当前,却吓得满头冷汗。
“对对对,易都头说得是,咱们逃呀!”
“李昱来了,李昱来了,跑了,活命要紧。”
所有人都在大叫,皆丢掉手中铠甲兵器,蜂拥向前。车倒了,上面的粮秣散落一地。
照路的火把又燃起来,却不小心点着了旁边的一间茅屋,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而起。牛受了惊,脱缰之后疯狂乱跑,有人被踩在地上,大声惨呼……
一时间,场面乱得无法收拾。
“虞侯,虞侯。”王慎喊了两人,但陆灿还处于痴呆状态。
他摇了摇头:“虞侯保重,多谢你放我出来,就此告别。”是的,李昱大军来袭可是写进史书里的,就算他们今天晚上不来,王慎也会想办法尽快脱离部队,带着岳云姐弟二人一路南逃过长江。
“住口!”听到这话,陆灿如梦方醒,一把拉住王慎,又挡住队伍。铿锵一声抽出腰刀,怒气冲冲喝道:“所有人听着,都给我站住。大敌当前,尔等不思杀敌报国,却要做逃兵。我饶得过你们,军法绕不过。要想走,须问我手中大刀!”
看到闪亮的刀子,众人停了下来。
“虞侯,我的陆虞侯呀,你这是在做什么?”易杰走上前来,惨白的脸在火光中闪烁不定,巨大的恐惧添满了整个内心:“那可是上万贼寇啊,说不定李昱也来了。咱们才多少人,一碰着他们,顷刻就会化为齑粉,还是快走吧!”
“住口,有我在,你们休想走,所有人听我命令,回营去,;披甲,守好这条官道,保卫府库。否则。”
“否则如何?”易杰反问。“否则,你又要杀人吗?”
“自然。”陆灿点了点头,一脸肃杀之气。
他又急又气,骂道:“你这鸟人,自进军营之后我就知道你是个野心小人,想要当官。你要当官,自己走门子就是了。怎么,想要咱们弟兄给你卖命,用俺们的人血染红告身上的大印?去你娘的,弟兄们,所有人听着,拔刀,我管他是谁,敢让我们弟兄送死的,俺们就乱刀宰了他。上头若追查下来,自有我,有我舅爷郦将军担着!”
“是!”
“铿锵”一阵响,上百把明晃晃的刀子抽了出来,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盯着陆虞侯。
王慎一看不妙,悄悄地挪到一边。
陆灿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是的,这一营士卒只有一百三十人,分为两都。其中易杰所领的一都有一百人,力量最大。若他做起乱来,谁制得住?
他一脸的惨白:“易都头,你这是要哗变,要杀我吗?”
易杰嘿嘿冷笑:“陆灿,非是我要杀你,是弟兄们想要一条活路,你若让开,咱们还是好兄弟。”
陆灿心中一酸,突然掉下眼泪来:“易都头,易兄弟,此地可是我淮西军的府库,里面都是铠甲、兵器,可是前线弟兄们的命啊!难道你忍心看着将士们身无铠甲,手无兵器和敌人厮杀?还有,这里可是我军粮道枢纽,这些天你也是看到了,淮北大军的吃穿用度都要从这里转运。若是被贼军截断粮路,这一仗还怎么打,也不知道有多少弟兄要战死沙场。当初,刘平叔刘帅将平原镇府库交给我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过,让我以性命守住此地。易都头,我求求你,求求你留下,咱们把平原镇守住,好歹守上一日一夜,只要等到郦琼将军的主力来就好。”
说罢,一揖到地。
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住落下。
见他前倨后恭,易杰一愣,然后唾了一口:“谁管你。走,别理这只知道哭的小娘子。”然后一把将陆灿推开,大步朝前走去。
陆灿一个趔趄,只感觉心会意懒。他悲怆地大叫一声:“刘平叔,陆灿愧对你的期许,无颜再与你相见了!”就将手中的刀一横,就要朝脖子上抹去。
“当!”突然,他感觉手上一震,竟被人一箭射掉手中腰刀。
听到这一声脆响,所有人都回头看去,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王慎手中已经擎着一把步弓,拉成满月。
“你……”
“虞侯,方才你救了我一命,现在我还给你了!”好个王慎话还没有说完,手一松,有黑光射出,直没入易杰刚转过来的额头上。
“嚓”一声轻响,是箭头射穿头盖骨的声音。
八十磅复合弓,十米距离,摧敌首脑,如穿腐土。
易杰的身体猛地一颤,定住了。
须臾,有鲜血顺着额头流下,他的眼神变成了白色,身体缓缓地软倒下去,自然死得不能再死。
“啊!”所有人都发出惊慌的大叫。
“这贼子害了易都头,杀了他,杀了他!”易杰的几个亲卫同时用手起抽腰上的手刀。
王慎心中已经被杀意充满,当下也不客气,一声怒吼:“虞侯有令,临阵脱逃,无论兵士劳役,杀无赦!”
说话声,已有三箭射出。
顿时,就有三人捂住喉咙、心口倒了下去。
竟是神妙到极处的连珠箭,空中全是飞溅的红色的液体和血腥味,还有就是……王慎那一双绿油油如同猛兽的燃烧的眸子。
和上次射杀那四个贼兵时自己因为干渴迷迷糊糊如坠梦中不同,这一次他是含怒而发,异常清醒。
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宋,大宋,大宋。
这里是什么地方,弱肉强食的古中国。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杀人就要为人所杀的无间地狱。
男儿行事,当快意恩仇。你若以眼对我,我必以牙还之。
王慎禁不住发出一声冲天长啸,站在火光中,宛若一具金光闪闪的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