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苏瑾母子回房后如何说谈。敏君这边方离开锦乡侯府,陪坐在一侧的锦鹭已经皱着眉凑了上来:“姑娘,这脖子上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她先前分明瞧着有血迹,这么近的距离,决计不会看错的。
“没甚么,只是先前不小心崴了脚,脖颈恰好被擦了一道。”敏君随口将事情抹平了,心里头一阵想着苏家的事,一阵想着自家的事,恍恍惚惚交杂在一起,竟是没个什么清楚的念头。
看着敏君心不在焉的样子,锦鹭眨了眨眼,相处了那么些日子,她也颇为晓得敏君的性子,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家姑娘一时是回不过神来了,当下略略往前凑了些,屈身蹲在那里,伸出手轻轻将敏君脖颈上的领子挑开了一点。大约三指宽的白细布在敏君脖子上缠了三四圈,只有一边洇润出铜钱大小的浅胭脂红色,瞧着并不十分严重。
再三细细打量了一会。锦鹭方才放了下心,一面伸出手帮着敏君理了理衣襟,一面感叹道:“姑娘也真真不将自个放在心上,您可是身娇肉贵的大家千金,不是那添了一道口子权当少了个头发的将卒。这伤口虽瞧着不大,但要是奶奶瞧见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这话你藏在心地就是,一点小事,何必白白说出来穷折腾一番。”敏君原也没在意,听到锦鹭提及孟氏,连自个说了话也没赢下,便知道她是见不着这事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承诺道:“放心,这也不过巧合而已,哪里就日日受伤的。就是今日,若非我像折枝花儿顽,猛不丁却踩到一个凹陷的小洞里头,崴了脚,也没得受这样的伤儿。”
锦鹭听到这话,到将手放了下来,一面从边上端出一叠细点,一面故意沉着脸道:“姑娘,任凭怎么说,这都带出幌子来了,少不得要注意注意。这有一便有二,今儿还好。伤口不大,也是没擦破脸皮子,不然,不说咱们奶奶瞧见心疼,便是冯夫人,也少不得要生出几分不安来。”
“这我晓得……”敏君才说了四个字,那马车倏然一晃,竟是猛然向一边歪了过去。两人也便一块随着那力道狠狠撞到一侧的车壁上。猛然间受了这样的惊吓,她们虽没受伤,自然也有些恼怒。锦鹭一面移开身子,伸手将敏君重头扶起来坐好,一面竖着眉头瞪着眼,张口就想喊人询问。谁知道,就在这时候,那车边挂着的绸布被掀了起来,一道声音也随之响起:“轿子里的姐姐,可没事儿吧。”
敏君原还皱眉苦脸地揉着被撞到的部位,听到这一声,她和锦鹭都愣了半晌,方抬起头望传来声音的地方看去——那是个五官细致秀美的少女,但直率的目光。灵动的笑靥,以及眉眼间遮不住的飒爽英气,却令她如同清晨的风,爽利而喜人,登时就将轿中的沉闷一扫而空。
瞧着敏君与锦鹭不说话,那少女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脸上露出几分羞涩来:“原来是两个妹妹。刚才真真是对不住,你们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只是吃了一惊,倒没什么别的。”敏君看着这少女语气诚恳,但眼里并没有后悔的神色,倒有些好奇:“姐姐瞧着也不是什么莽撞人,这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那少女原还想回话,不想这时候仿佛是被谁拉了一下,只留下一句话,就没了影子。而或许因为事态平稳下来,外头一时忽然嘈杂起来。敏君皱了皱眉,就听到外头的婆子过来回话:“姑娘可还好?”
“平安无事。”敏君淡淡回了一句话,眼角瞥了那车窗一眼,就问道:“方才那是怎么回事?”这半晌也没听见什么人声响动,忽然又赶上来,必定是出了什么事,那些随着车马走的婆子小厮都避开了,方才如此。
那婆子有些吞吞吐吐的,说不大出话来,但事情却又明明白白的,几句话过去,敏君与锦鹭便听了个分明。原来之前有一辆车马急了些,恰好有个孩子跑到路中央捡什么东西。眼瞅着要撞上了。先前那个少女忽然纵马跃入,弯腰将那孩子捞起来,为了避开行人避不小心撞到了敏君的车轿。
“原是如此。”敏君听是这样,自然没得话说,那少女是为了救人,婆子小厮又不是壮士,眼瞅着马要压上来,四散跑了也是常情。横竖自己与锦鹭两个也没收什么伤,便也不以为意,吩咐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姑娘原是为了救人,我与锦鹭也没受伤,不用太过计较,略略收拾一番,早些回家方才是正经。”
那婆子听了,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也连声应了。或许是为了先前的失职而心虚,没等敏君等多久,那车马就是缓缓向前而去。敏君揉了揉眉,侧过脸看了蹲在那里将摔落的糕点一一捡起来的锦鹭一眼,道:“今儿许是被什么冲撞了,没得有的不说,连路上都得出点事。受些惊吓。”
“姑娘知道就好。”锦鹭又整理了几下,瞧着整个车轿里头大致干净了,方才拍了拍衣衫,一面回了话,一面带着些好奇,悄悄掀起车窗上挂着的绸布,往后头看去。
只见大概距离六七米的地方,先前那少女骑着马,红衣如霞,眉眼飞扬,这时候仿佛和边上的人说完了一段话。正好转过脸看来,倒是恰巧对上了锦鹭的一双眼睛。两人登时愣了愣,那少女先回过身来,竟伸出手挥了挥,扬眉笑道:“今日江颐暂难脱身,改日再赔礼谢罪。”
她声音清亮,言辞简单却真挚,不但锦鹭瞧着生出几分好感,便是敏君也由不得动了动身体,抿了抿唇角,低头笑着道:“这江颐倒真真是个爽利干脆的。可在这么个情景下,也不好真个下去结交一番。只盼着日后有缘再聚吧。”
锦鹭转身回头,笑着抿了抿唇角,点头道:“总有缘分的,瞧着那位姑娘极活泼娇憨,姑娘若能学一点子,平日里我们这些丫鬟举动说话也能少三分提心吊胆了。”
这话敏君自然不认的,当下间两人你来我往说笑了一番,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徐府。换了车,走了些路,去了孟氏的屋子一趟,听得孟氏正是好眠,敏君自然不愿打搅,吩咐丫鬟等孟氏醒来后与自己通报一声,然后她才带着锦鹭等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姑娘回来了。”屋子里的丫鬟听到通报声,忙都放下手头的活儿,上前来伺候。敏君将身上的大衣裳脱下,换上家常的旧衣,再盥洗梳理一番,便歪在床榻上翻书。只是今日事情太多,她心里也乱,又遇见了不少事,真真是身子骨也疲惫,精神也没有。这书还没过几页,她就在翠鸾轻轻揉捏按摩中渐渐合眼睡去了。
这疲惫之时睡去,自然是沉酣安眠,待得敏君醒来。揉了揉眼唤个丫鬟端茶过来吃了一口,方才发觉,这会竟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她忙放下茶盏,只皱着眉推被起身,边还皱眉道:“今日回来还不曾与娘请安,竟兀自睡了这么久,你们怎么也不叫我。”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着赶过来帮着她整理衣衫的锦鹭问道:“先前娘屋子里的那个丫鬟可有回话?”
“先前来过的,只是那时候姑娘还在睡。那小丫头又说奶奶吩咐了,若是姑娘正睡着,便让多多睡一会,养好精神过去说话。”锦鹭口中回话,手上却也不停,没多久就是将原本略显凌乱的衣裳整治妥当,连着翠鸾负责的发髻也搭了一手。
敏君闻言点了点头,又问了翠鸾几句,听着今日府里头没什么事出来,只有璧君、婉君、嘉君三个遣了丫鬟送东西来,她原本半抬起的脚又重新放下,问起她们送的东西来:“来了这么些日子,却还没见过她们送什么东西来。平日里我与她们之间也不过面子上头的一点亲戚情分,怎么今日倒是巧了,竟仿佛下了帖子一般,都送东西过来。你将那送来的东取来与我瞧一瞧。”
锦鹭应了一声,转身从里头的屋子里取了三个匣子来,放在敏君面前:“这云纹的匣子是大姑娘送的,海涛纹的匣子是二姑娘的,剩下如意纹的便是五姑娘与的。”
敏君一一将打开,璧君送的匣子里放着一个流光溢彩的八宝笄,一对红宝石攒珠耳环,另还有一张花笺。婉君则送了一朵精致的红宝石珠花,一块帕子,也留有信笺。至于嘉君,除却一个喜上眉梢纹的碧玉佩,一串红珊瑚手串外,下面压着洒金红笺。
“怎么都是这些东西?”敏君愣了一下,将那信笺一一取出细读,方才恍悟过来:“近来多少事儿一个接一个打出来,倒是忘了这件事。”说着话,她便将那信笺放下,脸上颇有些哭笑不得。
锦鹭与翠鸾见敏君并不十分在意这信笺上写着什么,便凑上来看了几句,不多时她们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惊讶来,翠鸾更是道:“不过小事,还特特送了这个来提醒姑娘,难道那什么颐安社竟是个宝贝不成?”
趴下,继续码字,呼呼,本来想一次性六千或七千一章了结。不过看着时间实在是晚了,下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在睡觉前码完,还是先将这一部分先发了。